劉文貴渾身都在發抖,嘴唇的血色退得一乾二淨。不停的心裏默念,這次,也會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薛浩的父母就沒這麼理智了,到了跟前就什麼都顧不得也看不見似的,撞開了許維桐,抱着兒子不撒手。許維桐被這麼大力的一撞,整個人都摔了出去,薛楠跑過來扶起他。村民看着,卻沒人過來幫忙,薛浩的媽媽哭得好像薛浩已經死了一般,手上不停的拍着薛浩的臉,胸口和肚子。
有人開口,「先救孩子啊.....」這人是許家那個當兵的吧?肯定是在救人呢,劉小娜她媽不就是他救的?可現在因為劉三太爺還不省人事呢,村里人對許家,都特別反感。村里拆遷這件事,很多都說是許家鬧得,災星一來,村裏的事就不斷,都說許家帶來的晦氣。所以這時就算需要許維桐救人,也不想直接叫他。
薛浩的父親明白過來,爬過來扯着許維桐,「救救我兒子啊!!救救我兒子啊~~~救救我兒子,我兒子.......救救啊~~~~」
許維桐用力抽回手,「我能做的都做了,送醫院吧。」孩子應該是沒事了,呼吸已經恢復了,可具體情況,還是要去醫院看看。他畢竟不是醫生。說完繞開拉起單敬言,招呼上毛毛,就着急的往家走。要是花花救不回來,他就真的罪該萬死了。這不是一條貓的性命的問題,是糖糖。而村民那種厭惡,許維桐也看的很清楚。
他從來不會後悔救人,這時也是不後悔的。他這時只有慶幸——幸虧糖糖不在這裏,沒有看見這些村民的眼神。可他的語氣里,還是帶了一絲冰冷。到底也是許家人,在怎麼熱心正義,面對這潮水一般的惡意,許維桐也是高興不起來的。他沒怨恨,已經是奇蹟了。更是許家裏的奇蹟。
可村民們聽見他這句話,就以為孩子已經不行了......薛浩父親都開始哭了。劉文貴抱着劉志陽,「你家孩子胸口還動呢啊,你們哭什麼哭?人介都給救回來了啊!!趕緊送醫院去!!跟我走!!」大驚大喜之後,劉文貴整個人也是虛脫的,可抱着兒子的力氣還是有的。而且,面對這樣的村民,他作為村裏的書記,真的覺得好慚愧.......
如果那些有關於許家的流言,他能幫着制止或澄清,現在,他也不會這麼覺得自己忘恩負義了.......他欠許家的,真的太多了......
薛楠拉着劉小娜,「你別哭了,煩不煩?你哥哥不沒事了嗎?沒本事還要去救人!!」薛楠是看見了許維桐抱着花花那種神情凝重的樣子的,他現在真的很擔心許青龍。而且,許青龍的大爺,走時都不忘了帶走單敬言,這明顯表示,單敬言在許家人心裏,比他重要的多......
其實許維桐是聽了許爺爺的那句話,才下意識的這麼做的。既然與自家有淵源,那就不能對這孩子不管不顧啊。
薛楠心裏火氣大,說出的話聲音更大,別人都聽見了,就有人過來,問他怎麼回事。
「許家又犯災星了啊?一下子害的兩個孩子都淹死了?」真是邪了門了啊。
「你別瞎說,沒淹死呢!」那可是劉文貴家的孩子呢。
薛楠聽見,扭頭就大聲說,「你們才別瞎說呢!!他們自己扎猛子淹死,別人都跑了,就劉志陽去救人,也沒上來,是許青龍走了又回來,才把人救上來的!!她養的貓都要淹死了!!你們還在這說壞話!!」真不要臉!!
「原來是劉志陽去救人啊,書記家的孩子啊,這覺悟就是不一般......」
「許青龍是許家那個小姑娘吧?鴛鴦眼的那個?她一回來這兩孩子就都沒上來,真是大災星啊!!小啞巴家的孩子不就是她給害的?」真可怕啊.....
「她都去救貓不去救人,真是拿人命不當回事啊。舊社會那富太太家的狗都吃肉,窮人吃糠,和現在不是一樣?救只貓都不去救人......」
距離遠一些的,聽得不斟酌的,就靠着自己的腦補,聽出來了這些完全與事實相反的真相。還說的很大聲,更遠點的沒聽見的,就把這個真相當成了真的真相。只有離得近的,沒說話,聽見了,都沒說話。心裏卻嘀咕,許家人救人多,可怎麼就都是他們家給救的呢?怎麼就都讓他們家趕上了呢?還是許家晦氣啊!!
薛楠氣的臉都白了,不停的解釋着,可沒有人聽他的。沒有一個人附和他的話,沒有一個人真真正正的聽到了他的聲音。薛楠眼淚流了下來,心裏的憤怒委屈,憋得他整個人都要炸了。
人性的可怕一面,讓年幼的薛楠,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可能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在追求這個問題,而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主觀之下,自己知道的真相。就和買衣服一樣,只有這個真相,才是最適合自己的。才是漂亮的。而
這世上最大的悲哀,就是你在拼命的吶喊,很多人在你面前,卻聽不見你的聲音。這是一種比絕望還更讓人絕望的感覺。
薛楠閉緊了嘴巴,他一個字都不想說了。劉小娜拉着他,「我們走吧,去看看許青龍.....」在經過她媽媽的事情之後,劉小娜對長在別人身上的那張嘴,能可怕到什麼地步,已經體會過了。她不意外,只是替許青龍委屈。而她也想起,那時書包的事,她也和這些大人似的,說着這些噁心的不要臉的話。
花花被救回來了。
許青龍一路飛奔回家,腳底破皮流血,一身狼狽,嚇着了許家所有人。等許青龍眼裏帶着恐慌的揪住許仙桐,讓他救救花花,許老太太用毛巾裹着她,把她抱起來,親親她的額頭,「放心,放心......」許爺爺沒避諱,直接叫出來保鏢,很快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許夢桐和許子諾三個帶着許青龍去洗澡了。
本來三兄弟都被許爺爺關在屋子裏抄書,聽見許青龍要去河裏捉魚,就鬱悶的很。很不想她去也很想跟着。可沒等他們抄完,糖糖就這麼一身狼狽的回來了。許子良托着許青龍的小腳丫,晶瑩嫩白的小腳丫,一片血肉模糊。從河邊到家裏,這段路程,都是荒蕪的鄉間小路,雜草叢生,就算因為走的人多,有條羊腸小路,可對於光腳飛奔的許青龍來說,就不亞於荊棘之路了。
宋文讓給遞着酒精棉,許子諾先要用消毒針和消毒鉗子,把扎進許青龍肉里的髒東西弄了出來。石塊,土疙瘩,草種,玻璃,塑料,鐵片等等......有些刺之類的,扎的深了,還得用手術刀稍微擴張一下,不然裏面可能會有斷刺,也會有殘留的髒東西。
許子諾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不讓自己的手發抖,可他的眼睛還是不敢看着坐在浴缸里的青龍。他怕他會心軟。這時候,最不是應該心軟的時候。許夢桐看的都是心裏發顫,好不容易給許青龍洗好了頭髮,就拉着許青龍的手,不停的說不疼不疼不疼。
這個過程,許青龍一直是安靜的,面容平靜,眉頭沒沒皺一下。她心裏,只是擔心花花......
終於弄乾淨了,除了許青龍之外,許夢桐四個都是一身的汗,後背衣服都濕透了。沖洗,消毒,因為藥水殺的疼痛,許青龍眼睛微微動了動,然後兩隻就都被裹成了熊掌之後,她就不在意了,「我要去看花花。」
許夢桐應了,抱着她,讓許子諾給她過上浴袍,就直接抱着她來到了許仙桐的房間。
許仙桐也是第一次給一隻貓扎針。許青龍進來的時候,他剛鬆口氣,終於救回來了。這也是花花肚子裏水不多,應該是糖糖做了什麼急救的措施了。看着糖糖兩隻腳裹着紗布,頭髮還在滴水,許仙桐接過她,讓她靠近,看着花花,「沒事了,放心了吧?你看,它這小心臟跳的多好多快,等它睡醒了就好了,小叔叔先帶你回房間好不好?」
糖糖的腳,他到底要親自看過,才能放心。許青龍點點頭,露出一點笑容,然後有點脫力的靠近許仙桐懷裏,閉上了眼睛。多次潛水救人救貓,還是讓她累着了。主要還是擔心之後的放鬆,整個人就感覺脫力了似的,更累了。
許夢桐跟着進來,說了是怎麼清理的傷口上的藥,聲音越來越低,因為許青龍睡着了。許仙桐是相信許子諾會弄把傷口清理的很乾淨的,現在主要是殺菌消炎止血,等過幾個鐘頭才能換別的藥。用墊子把許青龍的腳墊起來,許仙桐留下照看,許夢桐就出去了。她心裏現在一肚子的火,大哥明明跟着去了,怎麼還讓糖糖傷成這樣?
其實也是許青龍腳底太嫩,不然也不會傷的這麼重。可許夢桐哪裏會這麼想啊,她怎麼會覺得是糖糖的錯呢?肯定是別人不好!!特別是那些跟着的保鏢,你們還是專業的呢,愣是跑不過糖糖?丟人不丟人啊?都該被開除!!!
等許維桐回來的時候,面對的就是一家子的責難。他先看過了許青龍,才放心的回來挨訓。花花也救回來了,他就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可看見孩子的腳傷成那樣,心裏也是後悔的厲害。跪在許老太太和許爺爺面前,一個字都不辯解,任打任罵。許老太太和許爺爺都沒說什麼,站在許維桐背後的許夢桐卻數落了他一堆。
單敬言並沒有回家,而是守在許家門口,不肯走。衛叔勸不過,宋文讓就出來了。照着單敬言的肚子就踹了一腳,踹的單敬言蹬蹬後退幾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忍不住的呻吟。
宋文讓一點也不可憐他,眼裏都是憤恨,「你還有臉在這賴着不走?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要不是你找糖糖去什麼河邊,她怎麼會傷成這樣?趕緊滾蛋!!不然小心我打死你!!」一腔的怒火,都被宋文讓找到了發泄的對象。
單敬言咽下痛吟,額頭都開始疼的冒冷汗,可他還是想說話,「糖糖,怎麼.....樣....了.....」
宋文讓走過來,踩住了單敬言放在地上的手,想用力碾一下,想到什麼,又退開一步,「和你有什麼關係?滾!!我叫你滾!!沒聽見?!!」單敬言眼神里滿是哀求,只希望能聽一聽許青龍的情況。
許子良出來了,拉住宋文讓,「你這是什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糖糖怎麼了.....」說完笑容淡淡的,伸手把宋文讓拽了起來,「糖糖沒事,就是累了,在休息。過幾天你再來看看她,好不好?」單敬言搖頭,他現在就想去。許子良沒理他,單家的兩條狗就站在單敬言身後,許子良很清楚,要是小文在動手,這兩條狗就該攻擊他了。
現在沒動,不過是覺得小文和他都是它們主人的熟人而已。許子良扯着宋文讓回了家,讓衛叔關門謝客。誰來都不見。
衛叔應了,看向單敬言,他坐在地上,還不肯走。衛叔又看了看,躲在遠處看着這裏的薛楠和一個小姑娘,就什麼都沒說的回了屋。小小姐那種樣子回了家,老爺少爺他們怎麼會不生氣,這些孩子,到底還是不該讓他們接近小小姐啊.......
等衛叔走了,薛楠和劉小娜才跑過來,他們都看見了宋文讓踹人的兇狠樣子,沒敢過來。這倆孩子都很清楚,許青龍的哥哥裏面,這個最小的哥哥才是最可怕的。
薛楠和劉小娜扶起單敬言,卻被單敬言推開,然後他就低着頭,一言不發,帶着兩隻狗回家去了。
劉小娜這才知道,原來單敬言就是這座小紅樓家的孩子,「他是不是生氣了啊?」薛楠沒心思管單敬言。可他也知道,如果單敬言都進不去許家,那他估計也是進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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