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兒子好好的,就是來這裏玩會兒,怎麼就得罪你們了?啊?還拿石頭砸我們,你們家這是想殺人是不是啊?我告上你們!!小舌頭的兒子就是我們家老吳救的,國家給的錦旗,國家給的獎勵,這都是國家認準了我家老吳才給的!!你們家說破大天兒去,也沒有用!!還想到縣裏告我們家老吳,真是不要臉!!」
長裙婦女反反覆覆說着這幾句話,許仙桐和衛叔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許青龍不知道。許仙桐看了衛叔一眼,讓他把這女的趕走。為了照顧許青龍,那半年多許姍桐熬得厲害,回到家身體就垮了,食補都補不回來了,到家之後瞧了中醫,又讓許仙桐給切了脈,這幾天都在喝藥。現在這個時間,她午睡還沒起來,這女人吵得太大聲了!!
衛叔也不會和一個女人動手動腳,把書包遞給婦女,她不接,衛叔就放在她腳邊,然後放出了大黑和大嘴.......大黑比大嘴可怕多了,幸虧不是三頭的,不然說它是地獄犬都有人信,就是這麼慎人啊。婦女也是害怕的,可村里都知道許家有兩隻好狗,通人性,特別靈,不是那種隨便咬人的瘋狗,所以她就算害怕,也真沒害怕的落荒而逃。
她就是堅信這兩隻狗不會咬她。或者說,她堅信許家不會讓狗咬她。被狗咬打狗針,可是要花不少錢的,許家有錢,也不會想無緣無故的就破財吧?再說,到了十月份又到了打狗的時候,許家的狗要敢咬她,她到時就舉報,讓抄狗的把許家的狗都打死!!
婦女後退幾步,就站着不動了,「被我說中了是不是?兩隻破狗就想嚇唬姑奶奶我?當姑奶奶我吃素的啊!!我告上你們!!今天你們要是不把話說清楚,這事兒咱就沒完!!見過不要臉的,我就沒見過像你家這麼不要臉的!!我家老吳豁出去一條命救回來的孩子,贏回來的光榮,怎麼就成了你們許家一條狗的了?舉報我家老吳冒名頂替,貪一條狗的功勞,你們不要臉你們!!」
許仙桐輕輕一哼,衛叔打了一個呼哨,大黑就竄了過去,一嘴咬住婦女的裙角,在婦女的嘶叫聲中輕輕一甩,裙子就破了。長裙變成了前長後短的半長裙,婦女驚嚇的癱坐在地,連滾帶爬的往坡下跑了,大黑吐了嘴裏的破布,原地不動的站着看了看,就回到了許仙桐身邊,許仙桐伸手摸摸它,「得寸進尺!!」
許青龍還糊裏糊塗的呢,但是看着地上的書包,「小叔叔,她忘了書包.....」許仙桐特別想說一句,「燒了!!」可到底當着許青龍的面,還是忍住了這口氣,「放在這吧,自然有人來拿的。」
可是,來拿書包那人被大黑嚇跑了,應該不會回來拿書包了吧?許青龍等許仙桐進去之後,又自己出來了,坐在門外的石台上,一邊等着有人來拿書包,一邊給大黑梳毛,花花在她頭頂的樹杈上和喜鵲打架,喜鵲喳喳喳吵得厲害,可許青龍卻聽着樂得不行。會來他們家的喜鵲也是膽子挺大的啊......
「那個.....」過了好半天,從許家屋後的街道上,拐出來一個年輕女子,圓圓的臉,眼睛很大,臉上帶着村紅,看着很有時代美,許青龍聽哥哥們說了,他們家屋後有了兩個新住家,一個是那時那對小夫妻,一個是母女倆,薛楠家在這倆家的斜後面。
現在坡上的房屋街道規劃,是一個主字形的,許家就是那個點,三橫是街道,那兩家挨着,都在西邊,薛楠家在第二條街道的東邊。街道都是厚實的石板路,許家出錢修的,也是為了把規劃先弄好,免得村里批了宅基地之後,建房的人胡亂修建規劃。暫時只有橫向的街道,也就是主字的一豎就不存在的,風水來說,許家不能坐落在道路上。村里批下來的宅基地,兩塊加起來,也才只有許家的一半多一點,而許家四周又留了四米多的道路,所以許家單個一家就可以佔一條街,而這個總寬度,往後延伸下去正好是六戶人家。
吳村長對此當然是沒意見的,薛坊村也是重視橫向的街道,這都和這裏的風水有關係的。
過來和許青龍說話的這個姑娘,就是那家母女倆的女兒。許青龍想了想,是叫薛鳳,父親死了,有個哥哥在當兵,家裏不種地,她媽媽幫別人做衣服掙點錢,她自己在雞場上班,家裏條件不錯。
「有事嗎?」許青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狗毛,不好意思的問。她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會來,弄了一身狗毛,真是不好看啊。薛鳳被許青龍羞澀的笑容閃瞎了眼,她心裏這下很肯定了,上了星期許家人都回來了,這孩子也回來了,她就是那個禿子鴛鴦眼的許家小姑娘......不過現在不禿子了......
薛鳳其實比許青龍還不好意思,她從來沒有和長得這麼好看的人說過話,她見了許家人都是繞着走的。但是因為受人之託,不得不硬着頭皮過來了.....「這個,那個.....書包.....」那個黑色的布書包是她同事家孩子的,同事剛才風風火火的來找她,讓她幫着來許家要書包,她在茅房裏猶豫了好久才過來,可卻趕上了吳老九他家媳婦跑許家這裏鬧事,她就害怕的更不敢過來了。
萬一她也被當成了來鬧事的人怎麼辦啊!!
他們家的老房被大爺家佔了,村長還算有良心,照顧她們這在家相依為命的娘倆,畢竟看在當兵的哥哥的份上,村里也不可能為難她們的。大爺鬧成那樣,因為有當初的文書,村長不好說話,可過後立馬給她們家批了一塊新房。石料木料大隊還給出了大部分,她和她媽真是特別感謝的。
而該感謝的,還有許家。許家修好了街道,在她們家建房的時候幫着拉電,還給找工人,一分錢沒要。這裏距離村里太遠,村里人都不願意為了一頓飯來幫忙,大多數都是來了一天半天的,應付了面子,就走了。只有哥哥小時候的那些哥們朋交兒,從頭干到了尾,可就算有他們幫忙,還是不夠用的。許家就出手幫了她們,讓她們不到一個月,就完整的修建了新房和新家具.....
許家後來還把通向西邊馬路的這條土路給修了,加寬之後修成了窄了一點的柏油馬路,收麥子的時候,村里人都來這裏曬麥子,比馬路還乾淨方便.......許家真的做了很多好事。可有關於許家的壞話,就一直沒斷過......
許青龍拿起兩個書包,雙手遞給薛鳳,「拿好啦~~~」原來是來拿書包的啊,她沒白等啊~~~
薛鳳紅着臉接過,嘴唇動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說出想說的謝謝兩個字。許青龍一直笑眯眯的站在石台上,看着她,心想,到底想說什麼啊?薛鳳被看的臉上越來越紅,慌亂之下,扭頭就跑了......
衛叔和許子諾看的黑線無比,這姑娘怎麼跟見情哥哥似的啊?許子諾招手教誨許青龍,書包被拿走了,該回家了吧?「要吃糖水啦,快回來,洗洗手,換了衣服......」許青龍嘻嘻呵呵的跑回來,沒用自己髒爪子去牽大哥的手,抱着花花跑進了洗手間裏,許子諾拿着乾淨衣服追進去,給許青龍換衣服的時候,就聽她問。
「那個女人說的一條狗的光榮,是怎麼回事啊?」
許子諾手一頓,青龍是真的變了,她以前不會好奇這種事。她所有的好奇,都是來自於她自身的疑問,而不是因為別人。啊,挺好的也是......終於開始真正的開始生活了啊.....
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青龍的頭髮是小捲毛,但卻很柔軟,手感特別好,剛摸上去覺得手心裏痒痒的,可是讓人越摸越想摸。姑姑曾經在電話里說,青龍剛長頭髮的時候,是更捲曲的那種,好像方便麵似的。許家還沒見過方便麵的實物,為了有個參照物,小叔買來了很多方便麵,然後全家對着方便麵就發愁了——青龍好像喜歡的是柔順的直發吧?
好在現在長長了,捲毛大了一些,也散落了一些,梳好了雙馬尾之後,真的可以和那種洋娃娃以真亂假了.....深紫色的發色,也應該是那些藥水的緣故,小叔也說不好以後這發色會不會變,但是染髮總歸是不好的,再說,這種奇幻的發色真的很襯青龍的......襯得她那雙眼睛更加的剔透晶亮。光線暗的時候,看着就是黑色的,還是那種濃黑色,也很好看的。
那一夜驚魂之後,短短半年,他們卻過得異常煎熬緩慢.....青龍也從裏到外都變了,可這種變化確實好的,家裏現在終於一番那半年的頹廢氣氛,又恢復了熱熱鬧鬧的樣子.....這麼想來,青龍越來越熊孩子和村里沒完沒了的麻煩,也挺有意思的.....
許子諾腦子裏轉了好幾圈,最後還是和許青龍說了實話。
那時村里那家着火,外號小舌頭的人,本名劉貴民,許青龍讓大嘴進了火場,找到了躲在床下的劉貴民的兒子,劉文敏,沒錯,這八九歲的孩子就是和劉小娜的大爺爸爸一輩兒的。當時衝進火場救孩子的,還有劉文貴劉文全兄弟,最後一個就是今天來門前鬧事的女子的丈夫,吳有才。
那場火燒也確實如許青龍當時所料,燒的不算大,但是因為劉貴民家裏是收破爛的,什麼東西都有,大火之後,家裏因為濃煙和污染,都不能住人了。還有不能在賣錢的破爛,所以劉貴民家裏遭受的損失還是很大的。劉文貴找到縣裏,給劉貴民申請了政府殘疾補助,讓他們一家都住進了大隊裏,不然大冬天,非凍死不可。家裏什麼時候收拾好了,味道散了再說。
縣裏也到了年底,大概是為了樹立典型,把這場火宣揚成了一場見義勇為的雷鋒運動。劉文貴劉文全和吳有才被授予了雷鋒好榜樣的榮譽稱號,除了有錦旗,還有獎勵——一人一輛自行車。還不是一般的自行車,是剛剛時興起來的山地車。着實威風了一把,還上了電視的專人採訪呢。
但是這麼熱熱鬧鬧的事,大嘴的功勞,卻把抹去了。許家那時都不在家,在家也不會在意的。但是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是出於正義還是眼氣,把這件事裏,功勞最大最突出的吳有才給舉報了,告他貪功,冒名頂替,頂替的還是一條狗的功勞.....
縣裏沒怎麼理會,可村里卻鬧了起來。那天確實是吳有才抱着劉文敏出來的,可也有很多人都知道,是許家那條狗找到的孩子,你們是人,想要功勞可以,可不能連狗提都不提吧?這有點過分了。
然後又有人反駁,一條狗有什麼功勞啊?狗鼻子就是天生靈一點,它能找到孩子也不能把孩子抱出來啊,這就是吳有才該得的功勞!!廢話,你家狗會站起來抱着人走路啊?那你怎麼不讓吳有才弄個狗鼻子啊!!
這就掐起來了。許家人都不在,村里都掐的熱熱鬧鬧的。大過年的,都沒什麼事,閒着也是閒着......
劉貴民父子都不能說話,但也有人扯着他們,讓他們來評評理,到底救了你家孩子的功勞,是誰的?可劉貴民父子都只是笑和躲,什麼都不表示。但就說,他們曾連夜上許家磕頭感謝,但是許家沒人出來......那時村民們還不知道許家人都不在家,就是留了一個燒鍋爐的看房子。
事情其實到這裏,也基本就沒什麼可吵的了。縣裏都不重視,村里人圖個熱鬧,過過嘴癮罷了。劉貴民都不表示,他們說半天也是瞎熱鬧啊。但是壞就壞在,這節骨眼,爆出了一件事......
劉文全的媳婦偷了那輛獎品山地車,拿去賣了六百多塊,給了相好的男的。這男的是鎮上的工人,喝多了就嘴上沒有把門的,和同事喝酒之後,就把這事當自己的偉大功勳給說了......
不提劉文全是怎麼處理這個給自己反覆戴綠帽的媳婦的,村里人的視線和重點,都放在了山地車價值六百多塊錢上......這真算是一筆大財了......一天也掙不了十塊錢啊,一輛自行車就值六百多.......
村里原本降溫的掐架,瞬間就跟被淋了煤油的洋爐子似的,吵得更旺盛了......本着我沒有你也不該有的偉大原則,舉報吳有才的人變得特別多,甚至還有舉報劉文貴和劉文全的。但是一想劉文貴是書記,劉文全的車也被敗家娘們弄沒了,這倆也沒啥好舉報的,然後舉報的火力就全部都集中到了吳有才身上......
這時候已經早就過完年,開始正常上班了。縣裏也不得不重視起來。派了人來核查。可許家沒人......村民這時才明白,原來許家人都不在,怪不得一點屁都沒響呢.....這個屎盆子又被扣到了吳有才頭上——真是心眼多啊!!瞅人家沒人你才敢搶人家狗的功勞啊!!不要臉啊不要臉!!!
核查的人也沒轍了,說什麼的都有。可聽來聽去,確實有一條狗在火場裏面。而且也真的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可吳有才也不是完全沒功勞啊,他可是比狗還先進的火場呢啊......貪功有些,卻也不算搶功勞冒名頂替啊......最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核查的人判斷吳有才見義勇為功勞是名副其實的。
憋屈了好幾個月的吳有才這個揚眉吐氣啊,和他媳婦殺雞宰鴨的,請客吃飯。國家都說他是對的啊!!國家都說他是真正的見義勇為啊!!國家都說他應該拿那輛山地車啊!!
他這麼大張旗鼓的出氣炫耀,讓討厭他的人更討厭他了,村里人也對招搖顯擺的吳有才好感越來越少,不少人不單背後說他不地道,當面都損他奚落他,讓他下不來台。這種惡性循環之下,吳有才一家有鬱悶了......
村里也是有明白人的。這吳有才說白了,就是貪心不足,當時出抱着孩子出火場的時候,別人誇他,他還說孩子是許家的狗找着的呢。等縣裏要表彰他,電視台採訪他,他就絕口不提狗的事了。什麼心思,一看便知。他或許就是想把自己說的功勞更大一點,形象更雷鋒光輝一點,可誰知,遭了報應,後面麻煩就源源不斷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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