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過道中,猴子撕心裂肺地吼。
手中的行雲棍雷霆般狂舞,一次次地敲打在天兵的身上,一次次地砸在堅硬的金屬牆壁上。
濺起的鮮血早已覆蓋了每一個角落。
行雲棍所過之處,那一張張扭曲的臉在他的面前哀嚎、消散。
在這鮮紅的世界裏,他瞪大了眼睛,面目猙獰地穿行,如同惡鬼。
一支長槍從身後刺來,穿透了他的背甲挑破皮肉,眼看就要刺入心房,卻被他一個轉身閃過。
轉身,行雲棍重重地轟在那天兵的臉頰上,砸碎了顱骨,濺起腦漿。
三名天兵藉機迅速逼近。
腳下雲霧凝聚,他整個騰空而起,飛速翻滾,行雲棍擦在身旁的金屬壁上濺起陣陣火花,恰在此時近身的三個天兵瞬間被絞成了肉碎。
然而那些飛涌而來的天兵並沒有因此停下腳步,在他人的推慫下,他們一個個朝着猴子飛撲而來。
一把長刀斬在猴子的腰上,卡入了護甲,卻被他一把奪過,抽出,濺起血光。
反手劈在天兵的肩甲上,直砍入心臟,抬腳朝着對方的腹部踹去,蹬飛後挫的身軀為他贏得了片刻的喘息。
只是片刻,他又必須立即轉向另一面用行雲棍架住自上而下砍來的三把長刀。
這是一刻不停的戰鬥,揮灑着血與汗。
人群的間隙中有天兵對他射出了凝聚全部靈力的弩箭,噗嗤一聲刺入了大腿,嵌入骨頭。
他整個一傾,單膝蓋跪下。
那些本該飛撲而來的天兵卻在這時候怔住了,他們握緊了武器,卻在此時不知從何下手。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柱着行雲棍,望着那些因為恐懼而扭曲的面龐,他猙獰地笑了。
可怖的笑聲在狹小的恐懼里擴散,迴蕩,共振,刺激着每一個天兵的心,令人膽寒到了極致。
那天兵一個個面面相窺。
微微躬着身子劇烈地喘息着,他早已渾身是傷,多到連自己都已經數不清究竟有多少的傷。
可戰鬥還必須繼續。
眼前的景象早已經漸漸有些模糊了,心中卻依舊是涌動的熱血。一種壓抑的感覺在心靈的深處滋生,讓他忍不住想要放聲哭喊。
「既然生為妖,那我就好好當一隻妖吧。當一隻,你們想要到妖!」
咧開嘴,伸出瑟瑟發抖的手在眾天兵的注目下拔出箭矢,低下頭,他用剛學到的術法封住溢血的傷口,緩緩昂首,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再來啊——!」
「殺——!」
片刻之後狹窄的通道中又是響起了驚天的嘶吼聲,洪流朝他涌去,歇斯底里的廝殺,重新開始。
在這狹窄擁擠的通道,沒有術法,沒有法器,只剩下單純的肉搏。
咬着牙,忍着痛,他揮舞着行雲棍一步步前行,四周血肉飛卷,如同魔神臨世一般,每一步,都倒下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更多的天軍還在從船外湧入,肩並肩,肘並肘,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混戰之中,他已經分不清汗水和血水,分不清腦漿與皮肉,所過之處都如同被絞肉機絞過一般,倔強地一步步向前,歇斯底里地嘶吼。
漸漸地,痛到了麻木,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雙手機械地揮舞手中的兵器,只剩下雙腳按着預定的路線前行。
曾經,站在花果山的那一棵樹下,他細細地考量着未來要走的路,卻不知道從降生為妖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無路可走。
要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這一路註定只能血腥。
行雲棍砸在金屬牆壁上,火花飛濺,直砸出一個大坑,整艘戰艦都在劇烈抖動。
這是無比驚悚的一幕。
看着不斷顫抖的戰艦,卓天將面無血色:「這……究竟是哪裏來的妖怪?」
「將軍,此地不宜久留,要不……」
低下頭,卓天將看到了下方的一片火海遍地哀嚎。
這些天軍的烈焰彈激起的火雨幾乎點燃了所接觸到的一切物體,無論是天兵還是妖眾,在這些無根的火焰面前都沒有特權。
熊熊的烈火中,天軍已經損失殆盡,原本鋪天蓋地的妖眾也已經混亂不堪四處奔逃,踐踏,哀嚎。
卓天將伸出了左手,抬頭望天。
那天空中流雲飛舞,星辰璀璨,月光慘白。
「沒有雨?」
一旁的小將皺起了眉頭,甚是不解。
「沒有雨,那就是說,蛟魔王不在這裏咯?」卓天將的臉上緩緩綻露一抹笑意。
「蛟魔王?」
「龍最善翻雨覆雨,次之為蛟。我與那蛟魔王見過一面,依他的性格,若是身在此地,此刻必已降雨熄滅火種。」他微微眯起眼睛,淡淡地看着身旁的小將說着,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或許,或許他還有機會扳回一局!
沒等小將反應過來,狠狠地咬了咬牙,卓天將抽出腰間的長刀吼道:「所有人聽着,留下一千兵力對付妖猴,其餘人等跟我下去!把那些妖軍徹底擊散!」
若是蛟魔王不在此處,莫說兩萬,便是有十萬妖眾又如何?
「諾——!」
只留下猴子所在的那艘戰艦,其餘戰艦都開始緩緩下降了。
……
火海之中,獅子精手持巨斧站在高高的青岩上抬頭仰望遮天蔽日的艦隊。
在他的身旁,一隻渾身是火的妖怪掙扎着撲倒在地,化作灰燼。
地面上的天兵都已經被妖眾消滅,可是他們自己呢?
放眼望去,火海之中儘是四處奔逃的妖眾,屍骸遍地,哀嚎沖天。
烈焰彈造成的傷亡未必真的致命,但整個隊伍都已經被打散,更重要的,是士氣在摧枯拉朽的崩壞。
漸漸的,這些無根的火焰微微減少了一些,殘存下來的妖眾分散地聚集了起來,一個個恐懼地抬頭仰望。
戰艦在他們的頭頂懸停,無數的天兵飛起,匯成瀑布朝着地面奔灑而來。
最先迎上去的是千餘只飛禽妖怪。
然而,還沒等他們與瀑布撞到一起,只見戰艦上幾張縛妖網朝着他們噴射過來,瞬間已經有數百的飛禽妖怪被罩住。
接觸縛妖網的瞬間,他們只覺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了一般,連拍打翅膀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些飛禽妖怪就如同一條條無助的魚一般被收攏在縛妖網中。
無數的天兵圍了上去,透過網眼將自己的長槍朝裏面刺。
無論是天空中翱翔的,還是地面上站着的,這一幕看得所有的妖怪目瞪口呆。
很快,在地面上無邊無際的妖眾的注目下,那張懸在空中的縛妖網裏已經沒了半點聲息,如同剛從水中拖出的衣物一般滋溜滋溜地滴着血。
隨着網口鬆開,數百隻飛禽妖怪的屍體如同廢物一樣被丟棄。
卓天將的嘴角揚起了笑容:「跟我斗?哼呵呵呵……」
這對眾妖來說無疑是毛骨悚然的一幕。
論力量,天軍絕對不是這些歷經生死的妖的對手,但他們何須與妖比拼力氣?
所有的妖怪都瞪大了眼睛,一陣惡寒。
此時此刻,天地間只剩下那無根之火在吱吱地燃燒,所有的妖怪都被震住了。
「這就是天軍?」獅子精呆呆地看着這一幕:「他早知道會這樣了……那他為什麼還要留下來?呵呵呵呵。」
他笑了起來,笑得無比苦澀。
從凝神境到煉神境,這隻獅妖與天庭的爪牙交手過無數次,但那都是巡天將,落單的巡天將。如此陣仗的對抗,這是第一次。
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天軍的厲害。
原本沖向天軍的蝙蝠妖瑟瑟發抖的後退,迅速被圍上去的天兵廝成碎片。
身材魁梧的馬精驚慌失措地逃亡,被從頭頂飛越的天兵一箭洞穿了心臟,無聲無息地栽倒在地。
新鮮的血液在焦黑的土地上滲透開來,熄滅了周圍的火種。
數十隻妖怪扎堆在一起手持木盾瑟瑟發抖,一個天兵往中間投擲了火焰直接驅散,進而,他們挨個射殺。
那些天兵拍打着翅膀環繞在戰艦四周,獲得來自戰艦的各種火力支援。
他們緩緩地貼着地面航行,如同圍獵一般節奏鮮明,所過之處,沒有妖怪能夠生還。
或許,如果沒有猴子,沒有猴子鑽了那麼一個空子,這本就該是一場狩獵罷了。
此時此刻,無論是凝神境還是納神境,無論是走獸還是飛禽,無論是妖眾還是首領,在他們面前別無二致。
眼前不過是僅存的一千多天軍,一千多天軍……
他們有兩萬妖眾,可這兩萬妖眾在一千天軍面前竟如此不堪……如同無物!
「呵呵呵呵……他說得對,我們還是對天軍太不了解了。居然以為僥倖贏了一次,就可以一直贏下去。」獅子精無奈地乾笑了起來,那笑聲淒切。
老虎精和蜥蜴精聚到了他的身旁。
「現在怎麼辦?跑嗎?」蜥蜴精問。
「往哪跑?」老虎精反問道。
蜥蜴精默然。
四周的妖眾都朝着獅子精望了過去,等待他的決定。
獅子精抬頭看了一眼高空中依舊被無數天兵環繞着,還在顫抖的那艘孤孤單單的戰艦,低頭抹了抹自己滿是天兵鮮血的斧刃。
他竟笑了,笑得如此安靜祥和。
抿着嘴,他說:「他都沒跑,我們要跑嗎?」
仰起頭呵出了一陣淡淡的霧,這隻活了四百年的獅子目光中第一次染上了點點晶瑩:「天庭說我們是妖,說我們不懂三綱五常,毫無倫理道德,所有的罪名都往我們身上安。你們是不是這樣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我不會跑。」
火海中,提着巨斧,他孤身一妖,在無數妖怪的注目下,一步步朝着自己的天敵,天軍所在的方向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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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兩點上推薦,這幾天甲魚也會儘量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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