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還奏着,大殿正中的歌舞正當"gao chao"。
眾人看得津津有味,兩位龍女挽在一起竊竊私語,唯獨剩下龜丞相與老龍王靜靜地注視着猴子,而猴子,則注視着一旁盒中那一柄行雲棍。
許久,低下頭,他淡淡笑了起來,低聲道:「老龍王,這,是怎麼個意思呢?」
這聲音很低,甚至能被殿中的樂曲完全掩蓋,但他確信在這樣的距離之下,龍王能聽得一字不差。
老龍王捋了捋長須,乾笑兩聲,也壓低聲音道:「猴王莫誤會,寡人只是見這柄棍子與猴王手中的那柄極為相似,想必是出自一人之手,當是大能冶制。可惜這棍子到我龍宮已有數年,宮中鑒寶師卻一直未能鑑定出處……呵呵呵呵,說起來,我龍宮鑒寶師也是徒有虛名啊。慚愧,慚愧。今日得見猴王,本想請教一番,卻又覺得有失我龍宮風度,便想着將它贈與猴王,只求知曉其出處,不知猴王以為如何?」
猴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撇了一眼老龍王,伸手將那盒子合上,輕聲道:「那出處……」
老龍王與龜丞相都微微睜大了眼睛,只等着猴子說出那個意料中的名字,沒想,猴子微微頓了頓,接着道:「在下也不知,手中這柄乃是偶然所得。」
說罷,將盒子往龍王的方向推了推,道:「況且,在下已有一柄。這棍子,還是還給老龍王吧。」
老龍王神色之中閃過略略的失望。卻又迅速恢復了先前的笑容,道:「我東海龍宮送出去的禮物。哪有收回之理,猴王說笑了。」
說罷,又側身對左右道:「幫猴王把這禮物收起來。」
「諾。」
一直守候在兩旁的宮娥迅速上前,將盒子收了起來。
猴子見狀也不說話,只拱手算是道謝,那氣氛一下冷了幾分。
見氣氛有些僵持,龜丞相當即厚着臉皮過來周旋,有的沒的亂聊一通。不一會,老龍王更是親自下來敬酒。
好不容易,那氣氛緩和了過來,只是這陣仗實在大,大到一旁的敖寸心都快看不下去了,而猴子的臉色卻還是不冷不熱。
這情景從旁人看來,當真就是東海龍王在用熱臉貼猴子的冷屁股。
「大伯這是怎麼啦?也太反常了吧。」敖寸心壓低聲音問道。
敖聽心轉過頭去瞧了猴子與龍王一眼。淡淡道:「這,妹妹也不清楚,想來父王該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考量?」敖寸心越想越糊塗。
這一鬧,直到宴會結束,龍王都不敢再問什麼。
猴子經那一問,頓時明白了內里乾坤。警惕了起來,這酒着實喝得不多,也不盡興。到結束時看上去已經喝多了的龍王還一直口口聲聲地說着「招待不周」。
那猴子帶來的兩隻妖怪倒是喝得高興,喝趴下了。
這本是不該,不過想起花果山生活清苦難得放縱一回。猴子也不便說什麼。
為了這兩個傢伙,猴子不得不留下來在龍宮過一夜。
當然。這所謂「一夜」只是個說辭罷了,深海之中哪裏有白天黑夜的劃分呢?
酒宴散去,猴子與兩隻醉倒的妖怪一同被安排到一棟閣樓里。
待宮娥安頓好兩隻半昏迷的妖怪離去,猴子走到桌前,翻開那被一併送來的盒子,將自己手中的行雲棍放到桌上,取出盒子中的行雲棍,細細回憶着老龍王剛剛那番話的言外之意。
他一步步走出門去,到院中,伸手一揚,隨意地舞了起來。
那動作行雲流水密不透風,瞬間便掀起了海流差點將整棟閣樓摧垮,好在猴子反應夠快,還沒等那爆發出的衝擊波及樓閣,便已經用術法將它壓了下來,這才沒驚動龍宮裏的護衛。
站在空蕩蕩的院落中,他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行雲棍。
這毫無疑問是他先前的那一把,如今早已太輕根本就用不上。老龍王特意將這柄行雲棍送給他,又拐彎抹角地問出處暗示冶制之人,再結合今天的種種,這言外之意已是再清楚不過了。
無非是想告訴猴子,他是知道猴子的過往的,而且,他不想沾這個麻煩。
單是那行雲棍,猴子也可斷定老龍王早看出了端倪。龍宮鑒寶的手段名揚天下,便是比之天庭恐怕都要略勝一籌。什麼「無法鑑定」,無非是個託詞想引出話題罷了。
估計就是想探探自己與斜月三星洞究竟是什麼關係。
「真是個老狐狸啊。不修悟者道,浪費了。」猴子無奈地笑了笑:「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我的請求,也省得說了。」
往後在東海活動,只要不過分,老龍王該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緩緩攥緊行雲棍,猴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這樣一來,便可以贏得些許時間了。
天蓬案期間,整個凡間大地的妖王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天庭不可能一直放任。如今天蓬案已經結案,想必很快就會有大規模的清剿。
屆時,別看那些妖王現在實力沒多少就一個個氣焰囂張目中無物,真是天軍到了家門口,無非是各自卷了細軟逃命的結局。
到頭來不過是妖眾哀嚎遍野血流成河罷了。
這點妖的世界的慣例,猴子還是懂的。
自己的花果山免不了也會進入天軍的視野,戰爭是難免,猴子不怕和天軍開戰,但最少別一開始就處於風口浪尖。
最起碼,該再爭取一點時間。
這一趟,東海龍宮明知猴子的過往又不明說,還盛情接待,這裏面所想表達的意思無非是不想惹麻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傻。
如今,與東海龍宮默契是有了,只要地下城不被發現,自己在天軍眼中便是普通妖王,不至於一開始便大軍壓境。
只要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再一點時間就好。
只要那份丹方成功煉成,那麼自己真正的計劃便可以順利實施。
「只要二十年……不,只要十年。十年之後,便無需再遮遮掩掩。」
仰起頭,猴子望見遠處海帶林中若隱若現的金箍棒。
十年之後,便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取金箍棒,下地府,無需再有顧慮。便是天庭想對自己出手,也需得掂量掂量。
想着,他緩緩轉過身去,正要走入室內,卻發現敖寸心與敖聽心挽着手從遠處走來。
「嫂子也不去休息休息?」猴子拄着行雲棍隨口問了一句。
「你們是我引薦來的,總要來看看怎麼樣了吧?」走到猴子跟前,敖寸心伸長了脖子往屋裏瞧:「那倆傢伙沒事吧?」
「沒事,就是喝多了。」
一旁的敖聽心簡單地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禮,猴子也點了點頭,算回禮。
「沒事就好。」嘆罷,敖寸心忽然神色一變,壓低聲音,用狐疑的目光盯着猴子問道:「今天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怎麼會這麼大陣仗的?你幹了什麼?」
猴子乾笑了起來:「嫂子說笑了吧?我一隻猴子,能幹什麼?」
「你沒幹什麼,怎麼……怎麼大伯用這麼盛大的禮儀接待你?」
「啊?今天很盛大?我以為龍宮的接待都這樣。」猴子撓撓頭佯裝不解。
「胡扯,你給我說清楚,別裝傻。」
「興許是……」猴子仰起頭略略想了下,注視着敖寸心,十分認真地說道:「興許是,老龍王仰慕我已久吧。」
這一說,敖聽心掩着嘴咯咯笑了,猴子自己也笑了。
只剩下敖寸心依舊是一臉的疑慮,瞪了猴子一眼道:「我在花果山的時候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油嘴滑舌?給我認真點說話!」
這儼然是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
想來今天沒個說法,是跑不掉了。無奈,猴子這才收了收滿臉的笑容,正色道:「真不知道,我也覺得奇怪。你看我不也是經你引薦才見了老龍王嗎?剛剛還在想,嫂子你在這東海龍宮的人氣怎麼那麼高呢。」
猴子信口胡鄒,敖寸心想了想,卻也點了點頭,似乎相信了。
「怎麼樣?要不隨我逛逛東海龍宮?」
「先前已經逛過了。」
「龍宮哪裏是一天逛得完的?」敖寸心白了猴子一眼。
「恩,嫂子,我想休息了。改天吧。」
此話一出,敖寸心臉上的不快越發明顯了,只是猴子都明言拒絕了,她總不至於還要強求吧。
簡單道了個別,猴子走入室內,兩位龍女也手挽着手離開。
走到遠處,一直未開口的敖聽心抿着嘴,臉上緩緩浮現了淡淡的笑,低聲嘆道:「姐姐。」
「恩?」
「你這位夫家的未來妹夫,不簡單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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