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羅宮中,通天教主拿着棋子的手頓在了半空。
元始天尊注視着跪在身前的道徒蹙起了眉頭。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半眯着眼睛,望着天邊的夕陽,入了神。
大雷音寺中,一眾羅漢、佛陀都沉默了。
蓮台之上,如來緊閉雙目,一動不動的端坐着。
「沒想到啊,這三聖母楊嬋,竟然使出了這一手。」
「楊嬋出手控制了六耳獼猴這一下,局勢又會走向何方呢?」
「這三聖母楊嬋,明顯還是偏向那孫悟空的,幫六耳獼猴,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也只有那六耳獼猴才會看不清。」
「這該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如此一來,那六耳獼猴還會繼續和那孫猴子作對嗎?」
「作對是肯定會作對的,兩個只能活一個。只是,怕就沒原來那麼肆無忌憚了,甚至還會隱約成為那孫猴子的助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地藏王的身上。
此時此刻,就連地藏王也有些拿捏不准了,只是蹙着眉頭靜靜地站着。
天邊的最後一抹流雲盪盡。
幾隻大雁懶懶地拍打着翅膀飛過。襯着夕陽,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
長空中,猴子緩緩地飛着,朝着斜月三星洞的方向。
一路上,那思緒都是如同一團亂麻一般。
他猶豫着要不要再去一趟獅駝國,強行搶人。
楊嬋不願意,他真的有可能將她強行帶走嗎?
答案是,有可能。但是這個可能性極低。更大的可能是,在這爭奪的過程中,不小心傷了楊嬋。
這是他無法承擔的後果。
可是,搶不來,難道他就這樣去?
這一點,就連猴子自己也說不清。
他恍恍惚惚,恍恍惚惚。一路從獅駝國飛到了斜月三星洞。這一路,漫長得好像一生一世一般。
當他緩緩落到斜月三星洞大門前的時候,已是星夜。
恍惚中,眼前的紅門像極了他當初跪了一個春秋的那一個。
門的背面。清心帶着玄奘靜靜地站着。
幾乎是同時,雙方都停止了一切動作,隔着那緊閉的紅門,對視着。
一旁的玄奘都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伸長了脖子四下張望,實在搞不清清心為什麼安頓他住下。又大半夜地將他拉到這裏來。可是,瞧着清心那神情,他又不好開口問,只能靜靜地陪她站着。
許久,清心微微低頭,乾咽了口唾沫道:「開門。」
守在門內的兩個道徒默默點頭,伸手拉開了門閂。
大門轟然打開了,懸掛門檻的燈籠,那光順着門縫一點一點地照入,揮灑在清心身上。
那門外。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深深吸了口氣,清心撐起一張笑臉,抬腿邁過了門檻。
見狀,玄奘也只得快步跟了出去。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想和他單獨說說話。」
聞言,玄奘點了點頭,停在原地。
夜風輕輕地吹着,那四周,樹影搖動。
就在猴子有些恍惚的眼神的注視下,清心順着長長的石階一步步地往下走。直至他的跟前。
他。」
「我知道。」望着猴子,清心低垂着雙眸輕聲道:「上次的事,我已經想清楚了。」
「上次的事?」
「對。」清心抿着唇道:「就是你之前和我說的事。我已經想清楚了。」
猴子有些詫異地望着清心。
此時此刻,清心的神情格外地平靜。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見面。
微微頓了頓,清心接着說道:「我不是雀兒,也不是風鈴,我有她們的記憶,是她們的轉世,但我終究不是她們。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
猴子呆呆地望着清心。
「所以,我不是她們任何一個人的替代品,也不希望成為她們任何一個人的替代品。」微微低着頭,清心平靜地說道:「你和她們的情分,已經在前世完結了。今生今世,我只想好好地當一個修仙者,不想再捲入任何紛爭。修者,便該是清心,寡慾。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你不要再打攪我。」
話到此處,清心便頓住了。
猴子呆呆地望着她,一臉的錯愕。
「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清心緊緊地閉着雙目,輕聲道:「其實,有些事,你知,我知,不需要自欺欺人。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無謂今生再為彼此增添煩惱。」
「可是」
「沒有可是。」仰起頭,清心怔怔地望着猴子,似是想笑,卻又始終笑不出來。
漸漸地,那眼眶中多了點點晶瑩。
猴子已經徹底慌亂了,可是此時此刻,他又能說什麼呢?
他剛去過獅駝國,他能說什麼呢在感情上優柔寡斷的性格,已經將他徹底陷入了死局。
兩人就這麼呆呆地站着,對視着。
許久,清心一個轉身,沿着長長的石階一步步地往上走。
那身後,猴子依舊呆呆地望着她。
這一路,太長了,八百年的光陰,歷經三世,她已經累了。讓一切就此完結吧。給彼此都有一個好結果。
她想最後再和猴子道個別,說個「再見」,什麼的。可是,直到此時,前兩世的記憶依舊纏繞着她。以至於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那是一種令人虛脫的感覺,每走一步,都仿佛隨時會踩空一般。
她死死地忍着,不想在這最後的時刻,表現出一點一滴的異樣。她害怕,害怕再說下去,她會又如同之前一般,忍不住地想去握住一些她本不該擁有的。
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這不是她一開始就決定的事情嗎?
只有放棄,才能讓原本就已經鮮血淋漓的傷口,不再撒鹽。
好不容易,她終於走到了玄奘的身前。
望見那淚眼朦朧,在月光下微微閃爍着光芒的雙眼時,玄奘整個都懵了。
微微睜大了眼睛,望着清心,半響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
「去去吧。如果以後再遇到什麼危險,可以」忽然間,清心頓住了。
她微微張口,卻沒辦法再出一絲一毫的聲響。那眼淚順着臉頰,一滴滴的往下墜。
好一會,她低着頭,與玄奘擦肩而過,跨過那高高的紅門去。
那大門轟然關閉,將猴子與玄奘,都關在了門外。
大門的轟鳴聲傳來,直到這一瞬間,猴子才仿佛從睡夢中驚醒一般,卻也只是呆呆地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夜,安靜得沒有一絲的聲響。
門前,猴子依舊呆呆地站着,玄奘左右環顧着。
門後,清心如同虛脫了一般,緊緊地靠着門板,雙手掩着臉,一動不動地站着。那模樣,看得一旁的兩位道徒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八百年了。」樓台上,老君微微俯視着,輕嘆道:「整整八百年了。八百年前,這猴子跪在你門前,賴着不走,為的就是門內的她。一門之隔今天又是這般,只是,性質,卻全變了。」
那身後,須菩提伸手擺弄着清茶,沉默不語。
將目光斜向須菩提,老君輕嘆道:「你這當師傅的也是鐵石心腸,到今天,你就不曾後悔過嗎?」
微微抬頭,須菩提淡淡望了老君一眼,輕嘆道:「後悔過。」
「後悔過?」
「只是」須菩提依舊面無表情地沏着茶,低垂着臉道:「只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比一開始想像的都要大。所以,這一路,便更加不得不往前走。因為一旦停下腳步,之前所有的犧牲,便都付諸東流了。」
聞言,老君蹙着眉頭,望着頭頂的一輪圓月呵呵笑道:「既然這樣,那以後還有的是你後悔的。」
那門外,猴子終究是帶着玄奘離去了。
一夜之間,所有的一切對猴子來說,乃至對三界來說,似乎都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佛門,由於楊嬋出山介入,六耳獼猴這一線充滿了不確定性。雖說不可能徹底倒向猴子,但至少,也不可能如同先前那樣,按照他們所想的去做了。
對於天庭以及崑崙山來說,楊嬋的介入,意味着二虎相爭之策基本失敗。現在,他們不僅僅沒辦法如同一開始意料的那樣壓制住猴子,反而必須同時面對兩個一模一樣的存在。
而對於玄奘來說,一場風波過後,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正統。腳下依舊是漫漫十萬八千里路,前方依舊是靈山。
只是,猴子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當他帶着玄奘返到原本出的小河畔時,那恍惚的神情,就好像無論看見什麼都笑不出來一般。原本呂六拐等人都在那裏等着猴子歸來,準備集結部屬跟獅駝國拼個你死我活的,見到猴子這般模樣,頓時就沒人敢開口詢問了。
不僅僅不敢問他要不要集結大軍,甚至連該不該撤軍,都不敢問。
一下子,原本僅僅六人的西行隊伍急膨脹,變成了上百人。這當中,除了牛魔王、紅孩兒、呂六拐、獼猴王之外,還有來自他們各自麾下的上百名妖將。
就這麼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守着依舊堅持向西的玄奘,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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