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光劃破天際,穩穩地落到斜月三星洞山門前的空地上。◎,
剛一落地,玄奘便掙扎着從猴子的背上摔了下來,趴在地上氣喘吁吁。那臉色慘白得如同一片薄紙一般。
那把門的兩個道徒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了,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瞧着只剩下半條命的玄奘,猴子卻只是叉着腰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站着,就好像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一般。
前兩次背着玄奘衝刺沒用靈力將他護起來,確實是無意。但這一次,卻明顯是故意的了。
好一會,玄奘才緩過勁來,撐着膝蓋顫顫巍巍地起身,有些錯愕地望着猴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朝着山門的方向使了個眼色,猴子以無可辯駁的語氣說道:「進去,到裏面躲一段時間,我辦完事了自然過來接你。到時候,再繼續西行。」
玄奘蹙着眉頭嚷嚷道:「這樣沒有意義。」
「那什麼有意義?」猴子一下哼笑了出來:「回去繼續虐待你自己嗎?」
「普渡之人,遇到災禍便躲,還如何普渡。」玄奘雙手合十道:「貧僧能躲,眾生如何躲?斜月三星洞能護貧僧一時,難不成,還能護三界眾生一世?」
「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東西!」
「那大聖爺認為什麼是有用的東西呢?如果這些沒用,大聖爺又為何要孤注一擲護貧僧西行?」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迎難而上!」
「要是不小心死了呢?」
「生死自有天命。」
「自有天命?」這一段話說得……猴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強壓下怒火,瞪大了眼睛吼道:「老子把所有的賭注都壓你身上。你現在跟我說『自有天命』?自有天命我還陪你折騰個什麼勁?等天命不就得了?」
「正因為大聖爺將一切都壓在貧僧身上。所以才半點馬虎不得。」玄奘雙手合十。面無表情地說道:「西行,本就是逆轉天道之事。十萬八千里,搏的是蒼天憐憫。只有讓貧僧一步步歷經艱險,走完這條路,才有可能撥開烏雲見明月。」
「蒼天憐憫?呵呵呵呵。」一時間,猴子已是面露猙獰之色,怒吼道:「他娘的蒼天是什麼?當初老子打得天軍不敢出南天門,自己就是蒼天!要早知道你搏的是什麼憐憫。老子就是打死都不會從五行山出來!」
面對眼前這一步,玄奘也是頓時被嚇住了。卻只是往後退了一步,依舊睜大了眼睛與猴子對視着。
面對着不肯妥協的玄奘,猴子則是咧開嘴,呲着牙。一隻手已經不自覺地摸到了耳朵上。
這是已經忍不住要亮金箍棒的架勢了。現在的他,真的很急躁,非常急躁,楊嬋在六耳獼猴手上,他已經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
當初之所以從五行山下出來,放手一搏。一方面是因為猴子心有不甘,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所知道的,西行最終的結果,是玄奘勝利了。可與此同時,也還有一個方面,那就是他覺得玄奘並不迂腐。
可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了。
在這火燒眉毛的關頭,你是準備給我鬧彆扭嗎?
猴子忽然有一種一棍子打死玄奘的衝動。
忍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最後一刻的勝利。可如果楊嬋出事……自己真還不如宰了這迂腐的禿驢,然後找如來拼命算了。
一時間,兩人就這麼僵持住了。
那站在山門前的其中一個道徒見狀,連忙向着另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當即會意地沿着山道跑上去了。
留下來的一人則連忙快步下了階梯來到猴子身旁,躬身拱手道:「弟子見過師叔祖,師叔祖息怒。」
「滾開!」猴子一甩手,便不再理會那道徒了,繼續怒視着玄奘道:「嬋兒對我很重要,非常重要。這種重要性,你一個禿驢怎麼會懂?」
「貧僧懂。」玄奘面無表情地答道:「貧僧雖無兒女私情,卻也不是七情盡斷。除卻已經身故的父母不論,那金山寺,也還有從小養大貧僧的法明師傅。」
「她現在在六耳獼猴手中,那就是個嗜血,自私自利的怪物。」
「這貧僧也懂。」
「懂你還說那種話?」猴子的聲音一下抬高了八度,惡狠狠地吼道:「萬一她出事了,怎麼辦?你賠得起嗎你!」
「即便她不出事,難道大聖爺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嗎?」玄奘的聲音也一下抬高了八度,高聲道:「別忘了,您身後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不僅僅是佛祖,還有無數的人希望您栽跟頭!您的一舉一動,都會牽連她!之前那麼長時間,大聖爺您連她的面都不敢見,不就是希望那些人漸漸淡忘她的存在嗎?現如今,她已經不可避免地捲入了。如果西行失敗,受害的便將不僅僅是大聖爺您,還有楊嬋施主!如此一來,救與不救,又有何差別?」
一大段話,玄奘一氣呵成地說完了,說得猴子一下微微瞪大了眼睛,一陣錯愕。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那場面一下子,又僵住了。
還一會,玄奘才又氣喘吁吁地說道:「而且,楊嬋施主不是也說了嗎?她能應付得了六耳獼猴。大聖爺不如收拾心情冷靜下來,從長計議。」
「她的話能信?」
「不信她,大聖爺還想信誰?」
呆呆地望着玄奘,許久,猴子咬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誰也不信,包括你!這樣,行了嗎?」
「大聖爺。」玄奘眨巴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又道:「您現在一定覺得貧僧在給您添亂吧?」
「不是嗎?」
「可大聖爺,別忘了,您也在給貧僧添亂。」玄奘微微低頭道:「西行,從來就只是貧僧一個人的事。西行不可斷,不可躲。在貧僧看來,六耳獼猴之危是一難,大聖爺強行送貧僧到這斜月三星洞,又何嘗不是一難呢?」
擺了擺手,猴子長長地舒了口氣,一臉厭煩地瞪着玄奘道:「不好意思,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聽你的意見。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等我把事情擺平了,回來接你。二……你自己走回去。」
「那貧僧就走回去。」
「由不得你!」一扭頭,猴子對着一直呆呆站在一旁,無所適從的道徒道:「將他拿下,無論如何不得讓他離開斜月三星洞。要是出了事……就是同門,我也宰了你!」
說罷,不理會那道徒錯愕的眼神,也不再聽玄奘的辯解,猴子一個轉身,已經騰空而起,化作一道金光掠向天際。
直到此時,那前去稟報的道徒才帶着清心匆匆沿着山道走了下來,卻只看到猴子的背影,以及呆立不動的玄奘。
朝着猴子離去的方向望了許久,清心才一步步走向玄奘,雙手合十道:「清心見過玄奘法師。」
「清心上人有禮了。」回過頭,玄奘朝着清心行了一禮。
……
獅駝國。
此時此刻,六耳獼猴正在房中來回踱着步,時不時朝着端坐一旁的楊嬋望一眼。
那神色之中,充滿了疑慮。
門外,匆匆趕來的鵬魔王正與獅駝王大眼瞪小眼。多目怪則是靜靜地盤腿而坐,時刻關注着房中的動向。
猶豫了許久,鵬魔王低聲問道:「那另一個……會不會很快殺過來?聖母大人在這裏,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是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才對吧?」
朝着雙目緊閉的多目怪看了一眼,獅駝王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個……大聖爺說了,如果那猴子殺過來,就用聖母大人當人質。保准沒事。」
「用聖母大人當人質?」一時間,就連一貫只重視自己性命的鵬魔王都有些啞口無言了。
那一旁,多目怪依舊一動不動地坐着,顯然實在不想對這件事評論什麼了。
忽然間,三人同時豎起了耳朵。那房中,六耳獼猴開口了。
「你說要輔佐我,怎麼輔佐?」
楊嬋眉目帶笑地瞧着六耳獼猴道:「你想我怎麼輔佐?」
「這不是該問你嗎?」六耳獼猴摸着下巴,一臉疑惑地說道:「你說要教我怎麼當齊天大聖的。既然你敢這麼信口開河,那我也不妨聽聽。」
「首先,你要上花果山。」
「上花果山?」
「對,花果山才是眾妖心目中的聖地,獅駝國算是個什麼東西?一個流落在外,殘兵敗將的營地?當初妖族興盛從花果山開始,如今妖族復興,肯定也要從花果山開始。復興了妖族,你才是真正的齊天大聖。」
那門外,多目怪的眉頭頓時微微蹙了起來。
房中,六耳獼猴略略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這也對。不過,我聽說花果山已經是一片焦土,這麼多妖怪過去,恐怕……有點難辦吧?」
「這些是多目怪告訴你的吧?」
「對。」六耳獼猴又是點了點頭。
深深吸了口氣,楊嬋輕嘆道:「你是萬妖之王,齊天大聖孫悟空。我是華山聖母楊嬋,也是公認的妖后,執掌花果山上百年。那門外的,不過是花果山的一員小卒罷了。你覺得,你該聽誰的?」
聞言,六耳獼猴那眉頭都蹙成八字了,有些拿捏不定地瞧着楊嬋。
那門外,多目怪無奈地伸出雙手,卻也只能用力地揉了揉臉。
這是要奪權啊,輕描淡寫的幾句話。
很顯然……他有些低估了這個執掌妖族上百年的女人了。她,遠不只是妖族的一面旗幟那麼簡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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