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大聖爺回宮——!」
伴隨着猴子一腳跨入齊天宮的大門,整個花果山範圍內所有的一切異常都在頃刻間銷聲匿跡了。
天空中的雲層緩緩地漂移,明月探出頭來,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將一切都染成了慘白的顏色。
除了那蜂擁而出的戍守部隊還在四處搜索着入侵者之外,一切看上去又如同往常一般美好。
長長的石階上,猴子帶着一眾妖將緩緩地走着。
或許是因為剛剛的警戒印證了他某種不詳的預感,這每一步,他都走得極為謹慎,那目光時不時瞥向陰暗的角落,警惕地搜索着。
過道兩旁的庭官一個個朝着他叩拜。
「是我太敏感了嗎?」。他疑惑地想。
……
「老先生,老先生,現在怎麼辦?」
沒有回答。
「老先生,你聽到了嗎?快說說話啊。」
依舊沒有回答。
「老先生……你,你答應過我不能破壞猴子的婚禮的,你答應過我的……」
……
山巔上,太上老君半眯着眼睛,靜靜地站着,一臉鐵青。
……
二十里外的山崖上,通天教主盤起手來與太上隔空對望。
正在他身旁的元始天尊盤腿而坐,雙目緊閉。
……
書房中,幾位師兄依舊靜靜地坐着。
風鈴抿着唇,微微顫抖着,提着筆。借着燭光一字一句地修着竹簡上因被雨水侵蝕而模糊不清的文字。
燭光下。那如同翡翠一般的雙眸微微放射着光芒。如同波光粼粼地湖面一般。
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月朝整個怔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修個文也能……
他有些驚慌地朝四周張望。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了書房中的異常。
自他踏入這間房開始,除了一開始的見禮,幾位師叔幾乎都沒說一句話。他們一個個都是蹙着眉,或低着頭,或掩着臉,仿佛在盡力躲着什麼似得。
「還說沒事……這叫沒事嗎?」。丹彤子環抱着雙臂,縮了縮脖子。一臉的無奈。
許久,凌雲子輕聲道:「反正師弟還沒回來,要不,我們出去透透氣?」
「好,這個主意好。」丹彤子忙說道。
「我也正有此意啊。」伊圓子連忙起身。
只一會,四位師叔便走得一乾二淨,房間裏只剩下月朝和風鈴了,那氣氛越發尷尬。
望着一邊修着文,一邊落淚的風鈴,月朝連手該往那放都忘了。
半響。他乾笑了兩聲道:「師妹,要不……要不你先修着。我出去看看悟空師叔回來沒有?」
「恩。」風鈴呆呆地點頭,兩點眼淚濺落到竹簡上,將她剛剛修好的文字緩緩暈開了。
眨巴了幾下眼睛,月朝轉過身去飛一般地跑了,甚至連房門都忘了關。
書房中,只剩下風鈴一個人了。
依舊拿着筆,依舊修着文,依舊落着淚,許久許久,都沒有半點多餘的動作。
「老先生,你說說話啊……你是不是,不想履行約定了?」
她握筆的手微微顫抖着,最終一個不慎,整個戳到竹簡上。
墨汁順着竹簡的縫隙暈開了。
燭光下,她睜大了眼睛,淚流滿面,一動不動地站着。
……
猴子一步步地朝書房走去,靜悄悄地將自己的神識擴散出去,遠遠地便已知道幾位師兄和月朝都離開了書房。
書房中,只剩風鈴一人。
「這是幹嘛呢?」他稍稍加快了腳步。
……
正走在庭院裏的幾位師兄面面相覷。
「師弟好像,回來了。」
凌雲子長嘆了口氣道:「回來就回來唄……咱還是先在這裏吹吹風吧。那事情,得他自己解決。」
話是這樣說,可他那眼睛總是不停的往回瞄。
……
隱去氣息,猴子一步步走到房門口,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推開了房門。
門外的月光透過門的縫隙飄灑在鮮紅色的地毯上,緩緩擴散,一路延伸到風鈴的腳邊。
她微微怔住了,驚慌失措地轉身,望見站在門外的猴子,那眼淚仿佛決堤一樣地流。
「你這是怎麼啦?」猴子輕聲問道。
「沒……沒什麼……」風鈴連忙低下頭去。
不知為何,恍然中,猴子竟想起了許多許多年前,在斜月三星洞中,他偷書被捉,她冒着風險偷偷跑過來幫他藏書的場景。
那一次,年僅十歲的她,也是如此地手忙腳亂,哭得梨花帶雨。
也正是那一次,他為了逗她笑,承諾給她以庇護,告訴她,他將成為齊天大聖,往後若是有人欺負她,他都將為她出頭。
一百多年過去了,如今,他真的成為了齊天大聖。只可惜,那個承諾從未兌現過,反倒是一再辜負。
一步步走到風鈴面前,猴子微微躬下身去瞧她的臉。
風鈴連忙轉過身去。
「我,把她搶回來了。」
「我知道,他們告訴我了。真替你開心。」
「你,為什麼哭呢?」
「只是,只是太開心了。」
「你騙我。」
風鈴猛地搖頭。
「你肯定是騙我了,你不開心,對嗎?」。
風鈴依舊猛地搖頭。
「如果你沒有騙我,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呢?」
風鈴轉過身來,仰起頭正視猴子的雙目。
可那雙早已朦朧的淚眼之中,勇氣僅僅維持了一剎,很快。她又忍不住轉過身去背對猴子。
依舊是低着頭。
猴子不由得苦笑了出來。
這小女孩。這麼多年了。其實還是與在斜月三星洞中一般無二,什麼事都藏不住。
他微微挺直身子,深深吸了口氣,卻只能輕聲道:「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也許就永遠錯過了。」
風鈴微微顫抖着,點了點頭道:「你和她在一起,才會幸福。」
頓了頓。她哽咽着笑道:「楊嬋姐真的很棒,她不只能幫你修行,在你不在的時候,她還能幫你打理整個花果山,花果山的妖怪也都擁戴她……而且,又那麼喜歡你。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了。」
「那你呢?」
風鈴的笑忽然僵住了。
就這麼背對着猴子,她呆呆地站着。
許久,她輕聲道:「我……這關我什麼事?」
「你真的沒事?」
「我能有什麼事?我哭,只是因為替你開心。喜極而泣。」微微低垂着臉,她伸手指向一旁的桌案道:「那個。是我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
側過臉,猴子望見放在桌案上的命牌。
一步步與風鈴擦肩而過,猴子拿起桌案上的命牌細細看了看。
「這不是我送給你的那塊嗎?」。
「是啊……風鈴,風鈴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只好拿來回贈了。你不介意吧?」
猴子將命牌朝風鈴遞了過去。
「說了送給你了,怎麼能又拿來回贈呢?我不要什麼新婚禮物,你已經給了我最好的禮物了。」
風鈴抿着嘴,猛地搖頭,將雙手放在身後,就是不接。
無奈之下,猴子長嘆了口氣道:「行吧,那我就把它留下了。」
兩人又是靜靜地站着,那氣氛異常地凝重,就仿似生離死別一般,以至於猴子都有點不習慣了。
半響,猴子輕聲道:「師兄們還在外面,他們大老遠地來道賀,我得見見他們。」
「恩。」風鈴默默點了點頭。
正當猴子要邁開腳步之時,風鈴卻又猛地抬頭喊了一聲:「猴子。」
「恩?」猴子連忙停下了腳步,望向她。
「我,可以抱抱你嗎?」。她眨巴着眼睛問道。
望着這楚楚可憐的淚人兒,望着那雙藍色的眼睛,猴子最終還是點了頭。
風鈴生疏地張開雙手,小心翼翼地望着猴子,一步步向前,到最後兩步的時候,她猛地撲了上去,緊緊地將猴子抱住,將臉埋在猴子的胸膛上。
那力度,就仿佛一生一世都不想放開似地,就連猴子也有些詫異了。
還沒等猴子開口說話,懷中已經隱隱傳來了風鈴微弱的抽泣聲。
那抱着他的雙手越發用力了。
猴子頓時呆住。
他只得呆呆地放下倉皇之中舉起的雙手,擁着風鈴,用手輕輕撫着風鈴的長髮。
「別哭了好嗎?」。
「猴子……」
「恩?」
「風鈴,風鈴真的好捨不得你,非常非常,捨不得。」
「你在說什麼?」
「你別說話……聽我說好嗎?就這一次……求你了。」
燭台上,一滴蠟淚緩緩的滴落。
昏紅的火光將兩人相擁的影子歪歪斜斜地刻在牆面上。
猴子靜靜地站着,那神情有些恍惚了。
……
艦隊緩緩地航行着,旗艦已經懸上了紅色的絲綢,一片喜慶。
船艙中,早已換上了一身嫁衣的楊嬋透過舷窗靜靜地遙望着天邊的星斗,一眾女侍在她身旁往來忙碌着為她梳妝打扮。
「大聖爺現在在忙什麼呢?」
「不知道。」一旁的庭官連忙拿出了玉簡道:「小的這就問問。」
……
此時此刻,書房中只剩下風鈴微微哽咽的聲音。
「一直以來,風鈴都是個累贅,跟在你身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直都是風鈴任性了,對不起……但是以後,以後風鈴保證,一定不會再那樣了。一定,一定不會再拖累你了……」
「楊嬋姐真的很好,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你一定要好好對她。即使有一天雀兒出現了,你也千萬,千萬不能忽略她的感受……因為,她遠比雀兒要愛你……」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風鈴瞞着你做了什麼事,求你一定,一定不要怪風鈴……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猴子低聲問道。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了凌雲子急促的聲音。
「師弟,我們可以進來嗎?」。
聞言,兩人驚慌失措地分開,慌亂之中,猴子扯下了風鈴的一根頭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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