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不提正茬,岑青禾也不提,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坐着,一杯茶喝了大半,到底還是張鵬主動挑起話題,他看向她輕笑着說:「上次的事兒,還生氣嗎?「
岑青禾問:「什麼事兒?」
張鵬臉上笑意更濃,「蔡馨媛的事兒。」
岑青禾裝傻充愣,「啊,我早就忘了。」
張鵬說:「上次的事兒過後,我一直想找你跟馨媛吃頓飯,但最近你們都挺忙的,我也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時間。」
岑青禾說:「張主管,你太客氣了,上次的事兒我沒放在心上,過去就過去了,而且馨媛確實做得不對,我也是,對你的態度不是很好,你別往心裏去。」
張鵬微笑,「你們年輕氣盛,我完全可以理解,我還怕你們覺得心裏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呢。」
岑青禾露出笑容,「沒有,張主管你教育的對,我跟馨媛都記在心裏。」
張鵬輕輕頷首,隨即話鋒一轉,出聲道:「青禾,說句心裏話,你剛來公司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為人性格比較直爽,喜歡有什麼說什麼,所以難免會跟周邊的一些同事鬧些小矛盾,當然了,我表面上都要批評,可我心裏還是向着你的。但是你這性子也會吃虧,會被有心人拿來當槍使。」
讓岑青禾相信張鵬會跟她掏心窩子說話,她是不信的,只是他話裏有話,她也就順水推舟,看看他葫蘆裏面到底賣的什麼藥。
「張主管你的意思是?」她佯裝聽不懂的樣子。
張鵬似笑非笑,故意賣了個關子,「我覺得你很聰明,有些話,我就不用明說了吧?」
岑青禾大抵猜到他想說誰,可還是明知故問:「你是說馨媛拿我當槍使?」
張鵬聞言,馬上出聲否認,「當然不是她,你跟蔡馨媛的關係是從小玩兒到大的,我也看出你們兩個的情誼不會受到利益影響,可不是每個人都是你從小玩兒到大的夥伴,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跟蔡馨媛一樣,可以友誼第一,我是怕你這種耿直的性格會被人利用,白白給別人做嫁衣。」
這話就點的比較透了,岑青禾表情略有遲疑,過了幾秒,輕聲試探,「你是說章組長嗎?」
張鵬笑而不語,算是默認。
岑青禾說:「張主管,你是對章組長有什麼誤會嗎,我覺得章組長人很好,從我們剛進公司就對大家很照顧,什麼事兒都很耐心,我個人認為到目前為止,章組長沒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
張鵬淡笑着回道:「所以我說你耿直,容易被人利用,人心可是隔着一張肚皮的,不是每個壞人臉上都寫着我是壞人四個字。」說着,他忽然半真半假的補了一句:「也有少部分人,比如像我這樣的,其實我沒你想得那麼不好,只是我沒某些人那麼善於偽裝和掩飾。」
他這頭忽然把矛頭指向章語,而且是話挑明了說,岑青禾一時間很是意外,就算知曉他打什麼牌,可也沒做好應對的萬全之策,所以她並不應聲,只故意露出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來。
張鵬見狀,似是意料之中,徑自說道:「我知道你們私下裏都跟章語關係比較近,為什麼疏遠我,我心裏也很清楚,可是青禾,我今天特別想跟你討論一件事兒,你說一個坦然做壞人的人好,還是一個偽裝做好人的人好?」
岑青禾哪裏敢直說,她只一副迷茫的樣子,頓了幾秒才回:「張主管,你這話真是把我給問住了,說實話,大家都在一個公司工作,沒什麼是解決不了的,把話說清楚,也免得心裏一直存疙瘩。」
張鵬看着岑青禾,忽然道:「她想擠走我,自己當主管,你覺得這個問題可以解決嗎?」
岑青禾心裏咯噔一下,畢竟她也是同謀,心虛是正常的。
兩人四目相對,她嚴重懷疑張鵬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特地叫她來敲山震虎的。
可他沒有把矛頭指向她,為今之計她也只好順着話茬往下聊,「我不大清楚上層之間的事兒,而且就算清楚,我也解決不了。」
岑青禾裝傻充愣。
張鵬面不改色的說:「青禾,今天我既然叫你過來,就是想跟你聊一些真心話的,你可以忌憚,也可以懷疑,當然你也可以有所保留,這都是你的選擇,我只說我想說和應該說的話。」
「你來公司也快五個月了,這麼長時間,大家誰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裏面也有數。上次你跟我吵架,細數我幾宗罪,說我為難手下人,佔大家便宜,你走之後我仔細琢磨了一下」
他表情微妙,邊點頭邊道:「你說的都沒錯,我是收了一些人的禮,甚至底下人一直在私傳,說我跟這個有染,跟那個有一腿,我就不跟你點名道姓了,但我不否認,我確實跟名單上的部分人保持着不錯的私人關係。「
岑青禾看着一桌之隔的張鵬,起初她很篤定,胸有成竹的認為,他叫她過來不過是要往章語身上潑髒水的。可這麼會兒功夫,他沒說章語,倒是先往自己頭上潑了一大盆的髒水,這套路,她第一回見,也越發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何用意。
他定睛回視她,在她的注視下,面色坦然的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世界原本就這樣,你上學的時候沒給老師送過禮嗎?你父母沒給單位的領導送過禮嗎?如果你家裏有當官背景的人,你就更應該清楚,送禮已經是我們所處大環境下,一種社交的必備條件。再者說,底下人給我送禮,真不是我逼的,也許你會說,如果不送,我一定會不高興,但這是你想的,而你選擇送,送了之後你又回頭說我的不是,你說我是不是很冤?」
岑青禾沒出聲,這回不是裝的,而是着實不曉得說什麼才好,關鍵在不清楚他意欲為何之前,她還是不要貿然接話的好。
張鵬看着她,見她不言語,過了幾秒,他自己接道:「剛入行的時候,每個人都是一腔的雄心壯志,恨不得把有限的精力化作無限的動力,勢必要在工作崗位上發光發熱,但是這一路走過來,看過了太多的勾心鬥角,也見慣了爾虞我詐,我說我以前不這樣,你信嗎?或者我問問你,你剛進公司時的心態,跟你現在的心態,一樣嗎?」
岑青禾心裏有些慌,因為好像一直堅信不疑的東西,忽然被他給稍稍動搖了。的確,人是會變的,環境就是催使一個人迅速改變的第一元兇。
「我的現在,就是我上一任上司和身邊同事教的,是他們教會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是他們教會我,職場上玩兒的是心計,千萬別談朋友和感情。」張鵬望着岑青禾,眼底的神色特別真誠,像是真的掏了心窩子在說。
「你可以說我不好,但我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個人利益,我會針對你和蔡馨媛以及金佳彤,是因為你們幾個站錯了陣營,你們選擇幫助章語來對付我,如果今天換做你是我,你也會做一樣的選擇,不要否認,說你可以一視同仁,你真的做不到。」
終於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許是他之前說了太多,所以導致岑青禾如今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張鵬看出她臉色的變化,有意外,有緊張,當然也有心虛。
他面色不改,直言不諱的說道:「青禾,我今天叫你過來,是想跟你聊一些關於利益的真心話,我知道你在幫章語想辦法提升業績,我也知道你正在跟和風集團的程稼和聯繫,你上次說你人脈手眼通天,這點我沒有質疑,只有佩服。」
微微一笑,張鵬表情坦然,像是一切盡在掌控,所以格外的雲淡風輕。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章語跟你說,你把跟程稼和談成的業績算在她頭上,她想辦法擠走我,然後承諾給你包一個大紅包,外帶推你上組長的位置,對嗎?」
岑青禾無話可說,她已經好半晌沒說過一個字了。
張鵬也並非要她直面回答,她的沉默已經做了最好的詮釋,他臉上笑容更大,忽然身體靠前,雙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饒有興致的說:「我可以很明確並且負責任的告訴你,如果你這麼做了,章語有可能會頂替我的位置上來,但是你,絕對不可能成為新一任的組長,因為組長的選擇權不在新任主管手裏,而在我手裏,這一點,你可以不知道,但是章語心知肚明,她之所以會這麼跟你說,無外乎是利用你上位,到時她成功,你看着她不成功,你還是只能看着。你忙前忙後做這麼多事兒,到頭來不過是對章語一個人的百利而無一害,在銷售部里,有時候錢不是最重要的,業績才是王道,你把業績給了她,自己就是白玩兒。「
岑青禾的心已經從最初的篤定,逐漸變得動搖,再到現在,大驚。
如果章語早就清楚,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升得上組長,可還是撒謊,那可以解釋的理由真的只有一個:利用。
借着她們幾人對張鵬的厭惡,隱藏很深的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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