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看到譚郎中了?」大家紛紛詢問。
雖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這兩個藥方上面,卻也有人眼觀八方的,在人群里出言道:「剛才大家議論的時候,他悄悄的從人群後面溜出去了。」
「走了?」大家愕然。
又有人責怪那說話的人:「你既看到他溜走,怎麼不攔住他?便是提醒我們一聲也好啊。」
「唉,這個人,太沒擔當了。輸了就輸了,認個錯便是,大家也不會為難他。」
「就是就是……」
趙郎中聽得這話,苦笑着搖了搖頭。
要想讓譚郎中低頭,那比殺了他還難受。認錯,那是絕不可能的。
他抬起眼來,望着場中平靜如水,沒有一絲得意的夏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夏家六少爺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驚人的醫術,前途不可限量。他這個脖子已埋進黃土的人,不服氣都不行啊!
想到這裏,他拱了拱手,對夏衿恭聲道:「六少爺,您這方子,甚是奇妙;而您治病的手段,更是高明。在下冒昧,極想知道緣由。不知您能否為我們解說一二?當然,如果這涉及貴師門之秘方,就當在下這個要求從未提過。」
夏正慎驚詫的看了趙郎中一眼。
這趙郎中,跟剛才離開的譚郎中一樣,可都是眼高於頂的人。以前就不服氣夏正謙,總覺得夏正謙的名聲不是醫術高明所得,而是為人謙和的緣故。可現在,這人卻對夏衿這麼一個毛頭小子用敬語,稱自己為「在下」,這怎麼不叫他驚奇?
夏衿對趙郎中印象還不錯,而且她今天無意中出了個風頭,對夏祁以後的生活必有影響。心中歉疚,便想在品行上描補一二。
所以,她極謙遜地抬手回了一禮,笑着溫言道:「趙郎中如此謬讚,倒叫小子羞愧。小子對醫術,也不過是管窺一見,哪裏敢說高明?剛才能治好這位夫人的病,也是湊巧罷了,蓋因這病是因火敗土濕,金水俱旺所致,如今小子用燥培木、溫金暖水之劑,再用話所激,使其心裏有怒氣,藥勁發散到全身,病自然就立時好了。些許微末小技,不足掛齒,當不得趙郎中謬讚。」
這話一出,大家果然對她投去了讚賞的目光。無論是誰,都喜歡謙虛的孩子,尤其有本事而又十分謙虛的孩子。有點小本事就翹尾巴的人,走到哪裏都惹人討厭。
趙郎中這下不光是在醫術上佩服她,便是品行上對她也十分欣賞了。
他望着夏衿,不知不覺中帶上了發自內心的關愛,道:「好好學,以後要比你父親還要厲害,成為一代名醫。」
「多謝趙郎中勉勵。」夏衿對他深深作了個揖。
直起身後,她看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
她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了。但宣平候老夫人不走,她作為小輩,自然不好先走。
宣平候老夫人看女兒不自在,早就有了去意。只譚郎中要跳出來與夏衿鬥法,她也不好說走。此時見此事已了,站起來對夏衿道:「夏小哥兒,那我們便先走了。」
她指着一個穿茄紫色褙子的婆子道:「這是我的陪房,夫家姓馮,他男人是我府上的管家。我在城東有一處二進小院,這陣子你們可以先到那裏去暫住。我讓馮二家的先跟着你,你回家後收拾東西,便跟着她走,到時候她會帶你們去的。」
「多謝老夫人好意。」夏衿忙道,「只是剛才羅大哥已與我找到一處宅子了,我正要回家跟父親說呢,在路上就遇到了你們這事。」
「姨祖母,確有此事。」羅騫趕緊作證。
宣平候老夫人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她轉頭對羅騫道,「騫哥兒,你既與夏小哥兒交好,那等夏小哥兒把家安頓好,你就派人知會我一聲,讓我好知曉他家住何處。」
「是。」羅騫恭聲答應。
「行了,我們走吧。」宣平候老夫人讓人攙起王夫人,然後率先朝外面走去。
圍觀的人讓開一條道,讓她們一行離去。
夏衿正要跟羅騫一起離開,便聽圍觀人群里有人高聲問道:「夏小哥兒,你家住哪裏,能不能到時候給我們一個信?要是家裏誰得了病,也好找你看病不是?」
夏衿只得停住腳步,朝人群拱了拱手:「實在對不住,家父一直希望我能考個秀才,過陣子我便要參加春闈,這段時間要在家看書,恐怕是沒有多少時間給人看病。還請這位大叔諒解。」
「那令尊呢?到哪個醫館坐堂去了?」又有人問。
夏衿只得撓撓頭,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環顧了一下仁和堂,道:「這個……在這裏說不好吧?」
大家「轟」地一聲,俱都笑了起來,對夏衿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夏正慎對三弟一家的絕情大家都看在了眼裏,然而夏衿仍還顧及着她這個大伯。這孩子,真是天性純良啊!
夏衿抹着汗,終於跟羅騫衝出層層重圍,朝馬車所停的方向走去。
走到外面,她仍聽屋子裏有人高聲說道:「夏小哥兒仁義,不在這裏說夏郎中去了哪裏,我卻沒有顧忌。我告訴大家,夏郎中自己開了一家醫館,叫杏霖堂,但今天剛開業就被趕出了夏家老宅,如今正到處找房子呢。待他找到房子,想必還會把醫館給開起來的。」
「嗯,到時候我們在城裏尋杏霖堂這個醫館,就能找着夏郎中了……」
「看來,你們那醫館,生意不愁了。」羅騫上了馬車,對夏衿笑道。
夏衿在他對面坐下,道:「做郎中的,倒希望沒有生意。」
這話聽在聽慣了口號的後世人耳里,極是平常;可聽在羅騫耳里,卻振聾發聵。
他睜着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夏衿一眼,良久,方問道:「宅子不看了吧?就要城東那一套。」
剛才夏衿是沒錢。現在得了宣平候老夫人給的幾十兩銀子,預付幾個月的房租,綽綽有餘了。即便是買房,也不成問題。不過,幾十兩銀子,只能買到城外的一進小院子,不安全不說,也不適合開醫館。
「那宅子離這不遠,還是去看看吧。」夏衿卻道。
見夏衿堅持,羅騫也無奈,揮手叫虎子往另一處去。
馬車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
「這處房子,只有一進院子。而且在巷子裏,馬車進不去。咱們得在這裏下車,走進去。」於管家道。
夏衿下了車,跟着於管家往裏走。不一會兒,兩人便停在了一處宅子門前。
進去看了看,夏衿便有些失望。其實如果沒有第一處宅子相比,這處宅子還算是好的了。房子的格局跟他們現在住的老宅很相似,都是只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屋子也有些破敗。不過租金倒是便宜,只要一兩八錢銀子,屬於夏正謙和舒氏所能承受的範圍內。
但夏衿真不喜歡。
她實在不願意跟大家住在同一個院子裏,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皮底下。而且,這個地段相比之下比較偏僻,周圍住的住戶相比之下經濟狀況也偏下,並不利於醫館的發展。
「除了這三處,沒別的了嗎?」夏衿問道。
於管家搖搖頭,歉意道:「再找找的話,或許會有。但您給的時間太倉促。一時半會兒,找不着合意的。」
夏衿怕於管家多心,忙安撫道:「能找着這三處,已很不容易了。我在外面轉了半個時辰,一處合適的都沒找着。是我太挑剔了。」
相處這段時日,於管家倒是喜歡夏衿大大方方的性子。他也知道夏衿開始那樣說,並不是埋怨他辦事不利,只是不滿意這房而已。
他道:「其實,這三處最適合你們的,就是方才六合街那一處。那處有兩進小院,帶兩個小門臉,一個月租金才二兩銀子。房主是外地人,因要回家奔喪,而且奔喪之後守孝三年,老家又遠,來回一趟不方便,所以才急着把屋子租出去。」
六合街,就是仁和堂所在的那條街。
夏衿苦笑一下:「於管家,我家裏的事,剛才你也看到了。我那大伯吧,剛才雖然在宣平候老夫人和羅大哥面前表示把我們這一房分了出去,再無瓜葛。但一旦我們有了錢或是他們遭了難,仍然會纏上來的。一筆寫不出兩個夏字,我爹那性子,不可能不管他們。所以,我們避他們都還來不及,哪裏還敢湊到跟前去?六合街那處,還是別提了吧。」
於管家嘆了一口氣,問道:「那還繼續找嗎?如果想要再找找,我這便派人去打聽。」
夏衿想了想,搖搖頭道:「我先回去跟我爹娘商量一下,如果他們同意,就把城東那處宅子租下來。」
「那行。」於管家聽到夏衿要租城東那一處,很是高興。
他是羅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房,對羅夫人和羅騫甚是忠心。他想着,城東那處宅子離羅府近,以後羅夫人或羅騫如果身體不適,找夏衿看診便方便了許多。要遇上個急症,也不用把時間全浪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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