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就中意夏姑娘。您就同意我娶她吧。」他只得使出殺手鐧。
說起來,他這也是無奈。多大的小伙子了,還跟母親撒嬌。
可沒辦法,因着家裏這複雜的生存環境,他自幼就顯得早熟,不像別的孩童那麼天真快樂,更不會跟父母撒嬌。羅夫人看兒子這樣總覺得心酸,一旦他流露些許哀求撒嬌的神色,就無條件地答應他的請求。
只他覺得男孩子跟母親撒嬌很丟臉,所以輕易不使這一招。今天實在是沒辦法了。
可這百試百靈的招數,在大是大非問題面前,根本不管用。羅夫人壓根不理他:「像這種處心積慮想要嫁入高門的女子,說什麼我都不會允許她成為我的兒媳婦。」
「她哪有處心積慮?是我喜歡她、想要娶她,跟她沒關係。」羅騫趕緊澄清。
「我不同意。」羅夫人斬釘截鐵就四個字。
羅騫沒有再說話,慢慢地躺回到床上。
他喜歡夏衿,但他跟母親的感情不一般,他知道羅夫人之所以跟羅維韜維持着這樁婚姻不和離,是因為有他這個兒子。她為了他,付出了太多。他不忍讓母親傷心。所以這麼久以來,他慢慢謀劃,就想讓羅夫人毫不勉強地同意婚事,以後他成了親,羅夫人和夏衿之間能心無芥蒂地相處。
可他還是失敗了。
他盯着帳頂,聲音異常低沉:「兒子的終身幸福,難道還抵不過娘的面子麼?娶個高門大戶的千金,說起來帶出去倒是體面,但相處起來如同陌路,娘是想讓我的婚姻也跟您這輩子一樣麼?」
這句話可是戳了羅夫人的心窩子。她聲音拔得老高,眼淚卻掉下來了:「我是為我的面子麼?你說這話誅不誅心?要不是想讓你有個好岳家,讓你那狠心的兄長多些顧忌,讓你爹偏心的時候也有所顧忌,以後你的仕途走得平順些,我何苦做惡人?我都混到這模樣了,讓半城人都看了笑話,我還需要什麼面子?」
看到母親不好受,羅騫的心也隱隱作痛。他放在被面上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羅夫人哭了一會兒,抹乾眼淚,走到羅騫床邊,溫聲勸道:「騫哥兒,打小你就懂事,你也應該知道這親事不是你看誰順眼就娶回來這麼簡單的。咱們不攀炎附勢,卻也得謀些助力才好。再說,以後你的妻子,要跟官宦家的夫人交際應酬,要處理各方關係,小戶人家的姑娘縮手縮腳的,如何能上得了台面?你要喜歡夏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等你娶了親,娘親自上門去,給你納她為良妾,如何?」
羅騫搖搖頭:「我不想學爹爹,我此生不納妾。」
這句話又捅了羅夫人心窩子一下。
她的身子晃了晃,盯着羅騫,眼淚一滴滴落到地上。
羅騫轉過頭去,沒有看她。
他知道自己這樣說話不對,但他沒辦法。這些都是實話,是他心中所想。想要勸動母親,他只能將這些實話說出來。假話雖好聽,卻不能解決問題。
羅夫人站了起來,用手帕抹了抹眼淚,轉身走了出去,再沒說一句話。
羅騫疲憊地閉上了眼。
羅夫人回到屋裏,默然坐了一會兒,吩咐身後的婆子:「去查一查夏家姑娘這幾日的動向。」頓了頓又囑咐,「別讓公子和於安知道。」
於安是於管家的名字。
婆子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而羅騫房裏,於管家正站在床前,靜靜地等着羅騫的吩咐。
羅騫叫於管家進來,卻又不說話。他靠坐在床頭,望着對面的青色纏枝蓮帳幔,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足有半刻鐘,他才問道:「這兩日,夏姑娘她在幹什麼?」
「夏姑娘一直呆在家裏,哪兒都沒去。」
「今晚戌正時分,你讓於嬸幫我守住屋子,不要讓人進來。我去夏家一趟。」羅騫道。
於管家吃了一驚:「公子!」他望向羅騫的腿,「可是您腿上還有傷……」
「無妨。」羅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不如小人說您的金創藥用完了,讓夏公子送過來,順便幫您看看傷口。」於管家道。
他的話說得隱晦,可羅騫卻聽明白了:他是讓夏衿扮成夏祁的模樣過來會面。這樣就不用他這個傷殘人士飛檐走壁地去看夏衿了。
羅騫搖搖頭:「她不能來。」頓了頓又道,「你不明白的。」
於管家卻覺得他很明白。
羅騫跟羅夫人關於婚事的約定,他是知道的。今天母子兩人在屋子裏大吵了一架,他雖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但羅夫人紅着眼眶從屋裏出去,羅騫又一副灰敗的神色,他就知道事有不諧。
想想也是,羅夫人一心想娶高門大戶的兒媳婦,怎麼可能讓夏衿進門?
夏衿的名字既已從羅騫嘴裏出來,近期內夏家人便不宜再登羅家門了,以免引起羅夫人的反感。這是羅騫寧願自己去,也不願意讓夏衿過來的原因。
「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羅騫道。
於管家儘管很擔心,但他知道羅騫的性子,決定了什麼事,就不會輕易改變。他只得答應了下來。
羅騫雖讓羅夫人傷心了一場,但這個兒子是羅夫人的命根子,羅夫人擔心羅宇再使壞,又擔心下人伺候得不盡心,在正院裏掉了一場眼淚,終是洗了臉敷了一層粉,又到羅騫這裏來守着了。
看到母親這樣,羅騫唯有嘆息。
待到戌初,羅騫吃了晚飯睡下了,看着羅夫人離開,又等了一會兒,待於管家的妻子將守夜的尺素引開,他才從床上爬起來,一瘸一瘸地出了門,艱難地躍上屋頂,往夏宅方向去。
古人的房屋,何人居住於何處,尊卑有序;夏家的宅子,又是羅騫名下的產業,是何佈局,他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不一會兒他就確定了夏衿所住的屋子。
他腿上有傷,行動間未免有些沉重。他一躍上夏衿的屋頂,夏衿就警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穿好衣服,手裏握了一把迷藥,躍上屋頂,朝不遠處的黑影看去:「誰?」
羅騫正艱難地想要蹲下趴瓦片呢。聽到夏衿的聲音,驚喜萬分,忙出聲道:「是我。」
「羅騫?」夏衿吃了一驚,走近前來,看清楚果然是羅騫,忙問,「你怎麼跑過來了?你腿上的傷……」
羅騫感覺到傷口繃開了,鮮血正從紗布里滲出來,粘乎乎濕漉漉地叫他不舒服。他抹了一把額上痛出來的冷汗,指着隔壁院子道:「咱們到那邊去說話。」
這晚沒有月亮,天上只掛着幾顆星星,即便站得近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夏衿卻敏銳地感覺到了羅騫的難受。
她走過去,將羅騫的手臂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右手托在他的腰上,道:「走吧。」便往隔壁院子躍去。
說起來羅騫雖心儀夏衿,卻知道這世間規矩對女子的苛刻。他敬重夏衿,想要正正式式地娶她為妻,所以不肯對她有絲毫褻瀆。兩人雖單獨相處過幾次,他卻連夏衿的小手都沒拉過。
可這會子他的左手搭在夏衿肩上,他的身材又比夏衿高大許多,這樣一來就像把夏衿摟在懷裏一樣,軟玉溫香,少女的馨香直衝口鼻。
他「騰」地一下,整個人如同火焰一般燃燒起來。
待得從雲裏霧裏的恍惚中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已靠坐在了隔壁廳堂的斜榻上,夏衿吹燃了火摺子點了燈,正伏下身去看他腿上的傷。
他忙把腿縮了回來:「不用,不用管它。等我回去重新包紮一下就可以了。」
夏衿惱他不知愛惜自己,轉頭瞪他一眼:「別動。你是郎中還是我是郎中?」
這一動一嗔,頓時叫羅騫受用不已,心如灌了幾斤蜜似的甜的不行。
他情動的低低喚了一聲:「衿兒。」又道,「這兩個月,我很想你。」
夏衿手一頓,長長地睫毛對着他的腿扇了扇,嘴唇嚅動了一下,不過她終是什麼也沒說。
輕輕地將他腿上的紗布掀開,看了一下他的傷口,她轉過頭來,黑亮的眼眸佈滿柔情:「你先在這兒等會兒,我回家拿些東西來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夏衿到了古代,儘管身上攜帶的那股子冰冷已被舒氏溫暖得融化了許多,但仍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感情很少外露。
此時驟然流露出些許柔情,猶如一枝羽毛在羅騫心間輕輕拂過一般,叫他情不自禁。
然而不等他說話,夏衿便已翩然離去。再回來時,手裏已拿了許多物品。
她先用消過毒的棉簽將他傷口上的血跡抹去,再均勻地灑上藥粉,然後用乾淨的紗布包了起來。
做這些的時候,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輕盈而熟練。
「你……時常受傷嗎?」
夏衿轉過臉來,對羅騫一笑,搖了搖頭。
她不光帶了藥和紗布,還用竹籃裝了杯子和茶壺來。
她在羅騫的對面坐了下來,給他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然後抬眸道:「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事?」
羅騫凝望着她,點了點頭。
「我今天,跟我娘說了咱們的事。她不同意。」
儘管知道這是他自己單方面的事,應該由他一個人處理,慢慢籌劃,而不是說出來讓她感覺不快。但羅騫仍然選擇說出來。
他知道夏衿跟一般女子不同。她的胸襟膽識比許多男子還要強,她不需要男人將她包在溫柔鄉里,什麼都不讓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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