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霖春 第二百九十七章 好名聲

    「衿姐兒,你、你怎這樣說?」舒氏睜大了眼睛,又是詫異又是難過地看着夏衿,「我這樣說還不是為你好。被人非議,說你們忤逆不孝,難道是好名聲不成?那武安候老夫人眼看着就時日無多了,她怎麼還能折磨你?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你是我女兒,我不疼你疼誰去?」說着,眼淚洶湧着下來了。

    她用手帕捂着嘴轉向車窗外,壓抑着自己的哭聲,一看就是傷心到了極點。

    夏衿卻不像以前那般,一見到她流淚就哄她。她一扭頭,朝向了自己這邊車窗,聽着那「嚶嚶」的哭聲,心裏煩躁得直想殺人。

    她最見不得這種是非不分、只管發善心的糊塗蟲,見到了就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將他(她)扇醒。偏眼前這位是她母親,還一心一意為她好。

    那邊的舒氏見一向看不得自己流淚的女兒這一回理都不理她,顯是很生自己的氣了,不由得越發委曲起來。

    母女倆就這樣誰也不理誰,彆扭着回了家。

    為讓邵老夫人安心,夏衿一下車就去了正院。

    舒氏是兒媳婦,又是跟着夏衿一塊出去的。即便知道自己眼睛因為哭泣有些紅腫,此時也不好不去給婆婆復命,只得一塊去了。

    「咦,娘您看,三嬸和六妹妹這是怎麼了?」邵家排行第三的孫媳婦孔氏看見舒氏和夏衿一前一後地走進來,舒氏眼眶還紅紅的,忙輕喚婆婆楊氏。

    楊氏見了,也十分詫異。三房這母女倆,感情十分好。只要呆在一起,母女倆就親親熱熱地你攙着我,我扶着你,親昵地不行。像這樣一前一後走着,兩人的臉色還不好看,倒是頭一次見。

    她迎上去。笑着對舒氏和夏衿道:「三弟妹,衿姐兒,你們回來了?」

    舒氏知道自己的眼眶有些異樣,微低下頭。問道:「娘可在屋裏?」

    「在呢在呢,她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你們。」楊氏讓丫鬟把帘子打起,對舒氏和夏衿笑道,「三弟妹、衿姐兒,快請進吧。」

    看着這母女倆進去。她踟躕着,沒有跟進去。

    屋裏的邵老夫人正歪在榻上讓丫鬟給捶腿,見舒氏和夏衿進來,忙對丫鬟揮一揮手:「你們出去吧。」

    待丫鬟都出去了,邵老夫人這才在舒氏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問夏衿道:「怎麼樣?」

    「心情鬱結,憂思過度,前段時間回來時在路上感了風寒,一直沒調養過來。幾樣加在一起,又忽然聽到太后給我們賜婚的消息。被刺激狠了,所以病了。現在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夏衿言簡意駭地道,「我給她開了兩劑藥,吃了這藥後,大概能好轉一些。」

    聽到這話,邵老夫人由衷地誇讚道:「衿姐兒,你真是個仁慈的孩子。明知道那武安候老夫人不安好心,卻仍儘自己所能去救她。」

    「……」

    仁慈?夏衿活了兩輩子,還是有人第一次用這個詞來誇她。

    舒氏則大舒了一口氣。她就說嘛,她女兒不是那等狠心腸的人。

    她驕傲地夸道:「可不是。我家衿姐兒最心善,哪會見死不救呢?更何況,那還是她未來的婆婆!」

    她的性子就是這樣,不記仇。更何況。這還是自己心愛的女兒呢,做母親的哪會真的對孩子不滿?

    夏衿眨了一下眼,沒有說話。她微低下頭去,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邵老夫人聽到舒氏這話,不由得皺了一下眉。

    她看向夏衿:「你準備把這病給治好?」

    夏衿抬起眼來,用黑漆漆地大眼睛看了邵老夫人一眼。抿着嘴沒有說話。

    舒氏見狀,生怕夏衿惹邵老夫人不高興,連忙在旁邊道:「能治好自然是要治好的,醫者父母心嘛。而且,憑我家衿姐兒的本事,一定會把她給治好的。沒準到時候武安候老夫人感激我家衿姐兒,能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疼呢。」

    邵老夫人皺了皺眉,問夏衿:「武安候對這事是怎麼一個看法?」

    夏衿張了張嘴,然後看了舒氏一眼:「還是讓我娘說吧。」

    她看得出,邵老夫人對治好武安候老夫人的病並不贊成,這才是跟她和蘇慕閒的一個戰壕的呢。既是這樣,還是讓舒氏接受一下炮火的洗禮吧。心善也要有個度。生活一安逸就開始愛心泛濫,可不是好事情。

    蘇慕閒的行為,就如同一根刺,梗在舒氏的心裏難受。就算夏衿不叫她說,等夏衿離開之後,舒氏仍會找機會跟邵老夫人說一說的。


    現在夏衿既讓她說,她就不再推辭,把蘇慕閒剛才的一言一行說了一遍。言語裏雖然沒有添油加醋,但總帶了一些指責的味道,覺得蘇慕閒這樣做不妥當,容易讓人詬病,影響他們小夫妻倆的名聲。

    邵老夫人卻剛好相反,原還挺擔心夏衿成親後的生活,現在聽到說蘇慕閒把武安候老夫人身邊的幫手打殺的打殺,收伏的收伏。就算武安候老夫人的病好起來,身邊有一群偏向蘇慕閒的下人,她也蹦躂不起來了,放心之餘,對蘇慕閒的殺代果斷很是滿意。

    她點頭誇讚道:「做得好,做得好。我原還不放心你嫁到武安候府去,現在看來這擔心完全是多餘。武安候能這樣為你着想,我就放心了。說着她將臉色一正,沉聲道,「衿姐兒,我知道你生性良善,但武安候老夫人的病,你千萬不能幫她治好了。我看,就維持現在這個樣子再好不過了。」

    舒氏剛還絮絮叨叨數落蘇慕閒不該那麼對待母親的忠僕呢,卻不想就聽婆婆來了這麼一句,愕然道:「娘,您怎麼……這樣做,是不是太不孝了?」

    邵老夫人早就對舒氏有些不滿了。舒氏性子溫柔,心地仁善寬厚,這是好事。可太過心善,太容易心軟,就會給晚輩帶來無數的麻煩。她這做婆婆的還在世,能震得住場子。可以後她要不在世了。以舒氏這心善得有些是非不分的性子,必然會生出許多事來。夏祁和夏衿是晚輩,又不能說她什麼,到時候。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來呢。

    所以,說不得她現在得做一回惡人,好好敲打這個兒媳婦一下了。

    她睇了舒氏一眼:「不孝?怎麼才叫孝?難道母親要殺人,明知是錯的,也要替她遞刀子。這才算孝順嗎?」

    「呃。」舒氏頓時啞然。

    「現在明擺着,武安候老夫人明知武安候克母,她還是回來了,而不是在外面找一個處所安住,就是懷了必死的心,回來要讓武安候為她心愛的小兒子償命。而這償命,卻又不是簡單的償命,她是要將武安候折磨得生不如死。你看看她做的事,明知嘉寧郡主……哦不,庶人安以珊。最讓武安候討厭,她卻毫不猶豫地去燕王府求親,這是一個愛孩子的母親該做的事嗎?」

    「不是。」舒氏老老實實地聽訓。

    「她既有這樣的心思,太后偏給武安候賜個他喜歡的女子,那她會怎麼做?難道會安安穩穩等着抱孫子不成?不知有多少見不得人的手段在等着這兩個孩子呢。」

    「可是……可她不是病得下不來床了嗎。」舒氏嚅嚅地道。

    「但你剛才可是叫衿姐兒給她把病治好!」邵老夫人的目光如利刃般,掃了舒氏一眼。

    舒氏臉一紅,訕訕道:「媳婦、媳婦沒考慮周全。」

    畢竟這個兒媳婦是半路找回來的,互相之間還有些生份,邵老夫人也不好訓得太厲害,放緩了些語氣道:「三兒媳婦。我知道你心善,但這心善得有個度。你只看到武安候老夫人躺在床上可憐,一面叫衿姐兒把她的病治好,一面又責怪武安候把她的忠僕打殺收買。他們是晚輩。不好違背你的意思。可真按你所說的做了,沒準成親不久,你就要去給衿姐兒和她夫婿收屍了,而且還是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那種。你說說,你不殺伯仁,伯仁是不是為你而死?你這是愛孩子呢。還是害孩子呢?」

    舒氏被她這說話驚得寒毛倒豎。

    她睜圓了眼睛,望望夏衿,又望望邵老夫人,雙手一個勁地亂擺:「我沒有,我沒想到這些,我真不是故意在害衿姐兒的。我只是覺得武安候老夫人……」提到這個名兒,她又不寒而慄,邵老夫人把這人描繪得太可怕了,提起她舒氏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我真沒想到會那樣,真的。我我……我只是以為她的病再不會好了,不會再傷害衿姐兒……」說到後面,她覺得自己渾身是嘴都說不清,就好像她真要害自己女兒似的。難怪剛才在馬車上,衿姐兒問她她是不是她女兒呢,原來,原來後果是這麼可怕嗎?

    又是後悔又是害怕,還拌着深深的懊惱,她的眼淚如雨一般落了下來。

    夏衿只靜靜地站在那裏,垂着眼望着地面,臉上不帶什麼情緒,就好像流淚的是不她的母親,而是一個跟她無關的陌生人。

    這讓舒氏更絕望更懊惱,她禁不住嗚咽出聲。又覺得這樣在婆婆面前哭很失禮,強行將哭聲又壓了下去。

    「好了。」邵老夫人決定不那麼輕易原諒舒氏,舒氏經歷了那麼多苦難,還這麼軟糯天真,除了她生性如此,還跟沒外心的丈夫和一雙帖心的兒女有關。讓她吃點苦頭,反思一下自己才好。因此邵老夫人揮揮手,對舒氏帶來的下人道:「扶你們夫人回去吧。」

    舒氏也不敢留,匆匆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出去之前,她哀怨地看了夏衿一眼,希望女兒能夠原諒她,可夏衿垂着眼,根本不看她。她只得哀哀淒淒地去了。

    聽得舒氏走遠了,邵老夫人這才放緩了聲音,對夏衿道:「別怪你娘,她也是為你好。怕你們被人非議,名聲受損。」

    「嗯,我知道。」夏衿臉上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對邵老夫人道,「我娘太過心軟,有時候未免糊塗。我剛不作聲,是想嚇唬她一下,讓她吃個教訓呢。我不會怪她的,祖母您放心。」

    邵老夫人的心情一下就放鬆下來。她嗔怪地看了夏衿一眼:「你這調皮孩子!」說着,十分舒心地笑了起來。

    她實在是太喜歡夏衿這性子了。

    武安候老夫人那邊搞定,世界又美好起來。嫁妝的事由邵老夫人等幾個長輩和一群嫂嫂操心,夏衿雖時不時地繡個帕子什麼的打發時間,但她的繡功並不出色。而且在邵家人眼裏,她是做大事的。隨便配些藥出來,就能救上無數人的性命。讓她整日在屋裏繡這樣繡那樣,純粹是浪費生命。

    「你呢,就安心搗鼓你那些藥去吧,這些都有我們張羅。再說,武安候府除了個老夫人,也沒別的近親,要你親手做的繡品並不多,你有空閒就做雙鞋子送你那未來婆婆就行了。」三嫂孔氏笑道。

    於是夏衿就很安心地在她的藥房搗鼓她的藥,只隔那麼兩三日,由舒氏陪着,去一趟武安候府給武安候老夫人看病。

    而自那次吃了她開的藥,武安候老夫人的病竟然有了起色。原先請了兩三個御醫,吃了好幾天的藥都沒有起色。可夏衿的藥才吃了一劑,那日就清醒過來了。第二日再吃一劑,就能坐起身了,只是還口不能言。

    這事一經傳出,大家誇獎夏衿醫術高明,寬厚仁善。她和蘇慕閒的名聲都好了起來。尤其是蘇慕閒,武安候老夫人病倒的時候,大家還猜測,懷疑是他給自己母親下了毒,覺得他心狠手辣,跟他那弒子的母親一個樣兒。可經太醫醫治,夏衿這又把武安候老夫人的病治好了兩三分,大家這懷疑就打消了,算是洗白了他的名聲。

    當然,無數的心機深沉、為自己打算的人都在心裏嘀咕,覺得夏衿這孩子心眼太實太傻,活脫脫一個東郭先生,將武安候老夫人這條毒蛇救活,以後嫁過來,不定怎樣的水深火熱呢。

    這事讓夏衿啼哭皆非。前世今生,殺人無數,她沒想到自己還美譽遠播,落了個「仁善」的名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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