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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在攀升,胸悶的感覺襲上來,蘇杭仰着頭,兩隻腳不自覺地蹬到了前排的椅子。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漂浮的霧氣,可以看到機翼上飛速旋轉地驅動,可以看到越來越小的這個城市。
這座美麗富饒的江城,最終還是要離他而去的啊。哪怕它刻在他的生命里,它的水融進他的血液,它的土壤種進他的心田,它的空氣充斥他的心肺,它的一街一巷編織他前半生的路,它的一磚一瓦建構他對這個世界最初的認知。
可他還是要走。
一個人總是要走的。
因為前方有路,而身後有你的所有,你的整個世界。有些人,生下來,就是註定要去做某些事的,沒法逃避。
你能做的,就是此時此刻,漸行之際,記住它的每一條街道,街道上的每一盞路燈,路燈杆上的小廣告,那也是帶着它的味道的。從高空俯瞰,記住它的模樣。
我們相守時不曾學會銘記,晃蕩度日,消磨時光,離開了開始一遍遍翻閱那些空白的記憶,直到熱淚盈眶。
蘇杭嘴唇蠕動着,輕輕地說了一聲「bye「。
白色的羽翼破空直上,插入雲層之上。
玻璃棚頂的過街天橋上,女孩兒左手靠着鐵欄杆,粉色地帆布鞋伸出柵欄外,無聊地在空中晃來晃去。她摘下扎着頭髮的粉色髮夾,用力地丟到了橋下。髮夾落水,沒有激起一點漣漪,消失不見了。
「哼,你以為可以逃的掉嗎?」
蘇杭從前排的座椅背里抽出一本雜誌,一頁頁地翻看着。機艙里很安靜,只有衣服摩擦的簌簌聲,還有優雅的空姐,低聲地詢問:「您喝點什麼呢?」他沒有抬頭,專注,是他最大的優點。
紅色制服的身影經過身邊的時候,他下意識擺了擺了手,然後接着看手裏的雜誌。那是一期關於馬航飛機失蹤的報道,上面有很多專家對事件的分析,頭頭是道,卻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想到這兒,他輕輕地笑了,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吧。
無知不可怕,怕的是不自知。
關於馬航失蹤,宗族已有定論,也派了行動組去專門處理,這會兒大概快要水落石出了吧。這幾年,各種各樣的奇怪事件頻發,看起來是那個群體開始反擊了吧!沉寂了這麼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有些東西,生來就是被毀滅的,你不能期盼他們會良心發現。
亂世只能依靠鐵與血才能平定,歷史一次次地印證了這個真理。在看不見的戰場,更加需要凌厲的意志。他要做一把刀,最快最鋒利的那把刀,忘情斬殺,不留餘地。
他扭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抬頭的瞬間卻正好碰上那一雙眼睛。
就那麼盯着他,眼神里什麼都沒有,安寧,平和,看不出一絲情感。這樣的眼神,他從來沒有見過,沒有感情,沒有感情他偏過頭,又看見了同樣一雙眼睛,安寧,平和,沒有感情。
是空姐,是空姐。
站在前面的那個空姐,右手握着一大瓶七喜飲料,左手懸着空中,握着一個紙杯,無名指上的鑽戒閃着銀藍色的光芒。後面的那個空姐,兩隻手握着餐車的推把,那是一隻很漂亮的手。白色地襯衣,天藍色的工裝筒裙,纖細的小腿,黑色的細高跟,襯出近乎完美的身材。可是此刻全都一動不動,仿佛睡美人。
蘇杭扭頭看看,坐在過道邊的是一個穿着考究的西裝的男人,此刻雙眼緊閉,神色安詳。
衣服簌簌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時間靜止!難道是時間靜止,這不是只存在科幻電影裏的橋段嗎?
到底是哪裏不對?到底是哪裏不對?
制服!是天藍色制服!那個紅色制服的身影!那是誰?
蘇杭解開了安全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竄到了過道上,重重地一掌拍在隨身行李放置的那個格子,打開了擋蓋。
他握住了那把黑色的長傘。然後一步一步向機艙後面的服務區走去。
帘子掀開。
「嗡」的一聲,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震動,他的腦子受到了重擊,眼前一黑,向地上倒去。
紅色小西裝的身影抱住了他,把他一把拖進了洗手間,然後放置在地上,空氣里瀰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紅色西裝的人捏了捏鼻子,把蘇杭的頭靠在了馬桶蓋上。
帘子被輕輕地掀動,那是有人在試探着進來。
「那就借用一下你的傘咯!唉,反正你也還不會用!」紅色西裝的人撇了撇嘴。【】
下一秒,他大步向前,將撥動帘子的那隻手一把扯了過來。那個人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那張臉上寫滿了驚恐,卻掩不住精緻的面容,劍眉星目,紅西裝的人經常見。它屬於那個叫蘇杭的男人。
「幸虧,沒有直接斬殺呢?」紅西裝的男人一腳踩在蘇杭的背上。右手快速轉動傘柄,左手大力撐開了那把黑色的傘。
黑傘遮住了蘇杭的身體,詭異的黑色霧氣盤旋在他的頭頂。
紅西裝的男人手裏握着一把三棱的短劍,閃着紫色的妖艷光芒。傳說中,紫金鍛造的利刃可以殺死鬼神。
「那就用它為你們送行吧!雖然你們只是些低賤的東西。「
紫色的利刃穿透帘子,深紅的血液噴灑在素白的帘子上
紫色的光芒從經濟艙到商務艙再到頭等艙,到駕駛艙。
紅西裝的男人靠在駕駛艙的艙門上,左手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氣。
歇息了一會兒,他跨過地上的兩具屍體,坐在了駕駛座上。
「唉,幸虧幸虧啟動了自動駕駛,不然,不然小爺不是要屍骨無存啊!「紅西裝的男人喘着氣說。
飛機在雲層之上平穩地飛行,乳白色的雲朵從腳下飛過,踏上雲端的感覺真好!
「靠,做這行真累,連飛機駕駛都得會!」
雲端之上,除了這個穿着考究的紅色定製西裝的男子在埋怨,只有一個人在均勻的呼吸,沉睡在馬桶蓋上。
陽光從鐵絲窗戶的縫隙里溢入,落在泛黃的書頁上。
藤製的圓桌,藤織的靠椅。
女孩兒捋了捋耳際的頭髮,撇到耳朵後面,左手自然地翻了書頁。
那是一本米奇阿爾博姆的書,《相約星期二》。關於死亡,關於意義。他讀過。
暗紅色的長髮隨意的搭在藤椅的椅背上,深色的波西米亞長裙上嵌着繽紛的花紋和隨意的流蘇。陽光傾泄在她微曲的後背上,像蜷曲着雙腿坐在光輝里的天使。
蘇杭合上手裏的書本,站起身來。在這個地方悶了太久,眼睛一直盯着書本,遠眺一下。
他走到窗邊,站在陽光里。
這就是南都啊!有明媚的陽光,有靜謐的湖,有青翠的植物,有低飛的鳥兒,有明媚的女兒,有和煦的笑容。他用力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去。
越是光亮的地方,越是藏得住陰霾吧。越是聖潔的中心,越充斥着無盡的污垢吧。
他想。
那又怎樣呢?打破這陰霾就好了!
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呢?他不禁這樣問自己。
當他醒來的時候,睡在醫院的床上,醫生告訴他,他已經昏迷了很長時間,很可能是某一種精神疾病導致出現的幻覺,從而喪失了意識,造成長時間昏厥。
蘇杭心想,我去你大爺的!你才有精神疾病呢!然後拔掉了點滴的針頭,翻身下床,掀開被子的那一刻他抬頭看見了牆上「爭當文明市民,共迎雙創工作,打造美麗南都」的標語。
第一站,醫院。好吧,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到了南都!
他拉上了帘子,轉身。
正好迎上了那溫婉如水的目光。
莞爾一笑。
蘇杭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微笑。
人有時候真的很有意思,越是素不相識,越願意給予無限的善意。越是萍水相逢,越是溫婉如水。
看着蘇杭遠去的修長的身影,女孩兒的雙唇開始慢慢的咬緊,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右手探到的地方滿是黏濕。她的眼神變得陰鷙,仿佛是一口深不可測的古井,藏着無盡的奧秘。
黏黏濕濕的東西,她當然知道那是血,小腿上原本細膩的皮膚,此時每個毛孔都在向外不斷的滲血。如果掀開她的裙角,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小腿上滿布着紫黑色的細密血管,每一寸肌膚都被細小的血珠覆蓋着,它們匯集,沿着光滑的肌膚流下。
「魑魅魍魎,還不退下?」女孩兒面前的那本書上放着一支金色的銅製書籤,精緻漂亮,十分考究。她把書籤橫在胸前用力地向空中一划。大概是用力過猛的緣故,女孩兒渾身脫力,左手扶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氣。
泛黃的書頁上留下醒目的紅色斑點,女孩兒晃悠悠着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門口走去。
黑色的身影走到那張藤椅旁邊,拾起那本書,《相約星期二》。書頁印着斑駁醒目的鮮紅指印,血跡未乾,還瀰漫着細微的血腥味。
「明明還是個倔強的孩子啊!」
你長髮長裙,身後帶着魑魅魍魎,從裙角到眉梢,都裹挾着來自地獄的黑暗。你的袖中帶着柳葉的刀,你的懷中有天下最狠的毒藥。可你,在我的眼裏,依然還是那個單純倔強的女孩兒啊。
黑色衛衣的人合上了那本書,扭頭的瞬間卻碰上一股冷冷的目光。他不禁打了個冷噤。
那是一個穿着紅色休閒西裝的男人,雙肩平直,五官如刀削,嚴峻森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顯然西裝男已經站在那裏很久了,細緻如他,竟然沒有感受到哪怕一絲異樣。靜水深流,對方就如同一潭不見底的水,平靜不起漣漪。那眼神,如同神凝視人間苦難,無動於衷,又如獵人緊盯着獵物,下一個瞬間,長箭離弦,應聲倒地。
男人的雙眼直直盯着他手裏的那本書,專注的眼神甚至沒有分出一絲餘光瞥一瞥他。
西裝男伸出手來,他本能地把那本書遞給了西裝男。
西裝男接了過去,和他擦肩走過,卻在他身後幾步的位置停了下來。
「你若不出手,今天你們倆都會死。」西裝男冷冷地說,「話說你為什麼會攔住她呢?你們不該是一路的嗎?嘿嘿。」
西裝男的腳步聲離他而去,直到消失在門口。他沒有說話,掌心滲出了細汗,肌肉因為剛才繃得太緊,此時免不了還在抽動。
其實就算沒有西裝男在一旁,他同樣會阻止女孩兒。可是,西裝男人的存在還是讓他後怕不已,他沒有把握可以勝過他,這麼厲害的人他已經很久沒有碰見過了。
「滴滴」的短訊聲音進來了。
西裝男打開手機,那是一款最新的黑莓手機vienna,穩定,安全,低調,一如他這個人。
「西村,情況怎麼樣?」
西裝男的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按鍵打字。
「已被安排進同一專業,新情況我會及時匯報。」
聯繫人是「蘇寧」。
西裝男把手機放回西服的口袋,胳膊夾着那本書,雙手揣在兜里,下了台階,往宿舍樓走去。
他要去沖個澡,因為汗水已濕透脊背。
他姓顧,叫顧西村。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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