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下午一點的時候, 景勝提議一起吃個午飯。
他激動的把所有戀愛後必須要做的所有事, 和於知樂在一天內完成。
說來也神奇, 活到這麼大,景勝從沒正兒八經談過一場戀愛, 他會覺得一個姑娘長得漂亮, 理所當然地為她花錢, 再看她埋進大大小小的名牌購物袋裏,對他露出喜悅滿足的笑臉。他也會疼她們, 和她們睡覺, 但他說不出愛她。
但於知樂不一樣,他沒辦法名正言順地為她砸錢, 這只會讓他自慚形穢。
很怪吧,這女人是沒錢, 甚至可以說是窮困潦倒,每天也在一心一意地為錢拼搏,可她身上沒有銅臭,只有一種令他無法逼視的高級氣味,近似寶格麗「白茶」的味道。他走在她旁邊, 他找不到一丁點居高臨下, 他握住她手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是個四處亂撞了好久的無頭飛鳥,終於找到了歸巢。
想到這裏,他不由側了眼看於知樂,她站在那,肩頭是自然的挺。
電梯裏人擠人,她是眼花繚亂裏頭一抹筆直冷靜的灰,平和得像已經淀到底的餘燼,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朝她吹了兩下口哨,短促、輕佻。
惹得周圍一眾人都朝他看過來。
於知樂也瞥他,勾了勾嘴角,問:「什麼事?」
景勝:「三十秒沒看到你正臉了,想它了。」
這說得臉都不帶紅的,路人集體:「……」
有差不多年紀的青年已經噓出聲,高聲道了句「謝謝大兄弟學到了!」
接着他女友就羞臊地把他嗔了回去。
大家鬨笑。
轎廂門開了,影城就在這層,所以呼啦啦一下湧出去好多人。
狹小的空間頓顯寬敞。
景勝拽了下於知樂的手,迫使她靠自己近了幾分。這個動作剛完成,門外忽然有人叫他:「小勝兒!」
女人的聲音。
景勝起初有點驚訝,接着徐徐笑開。
於知樂留意到他的神態,也跟着看過去。
門外站着一男一女,女人中分大鬈髮,零下好幾度的天,她仍光着兩條細直的腿,銳利的妝容和漆黑的過膝長靴,讓她看起來仿佛刀槍不入。
男人麼……於知樂隱隱覺得見過。
很快,特徵鮮明的框架眼鏡,叫她想起了這人是誰,那一晚,幫景勝叫代駕的朋友。
眼鏡男也是驚了一臉:「好巧。」
景勝:「是巧。」
眼鏡男瞄外面按鈕:「你們上樓?」
景勝:「對,上去吃飯。」
&們也是,」女人接話:「那一起吧。」
說着話,外面那倆進了電梯。
門一關,眼鏡男望望景勝,又看看於知樂,沒忍住笑:「行啊,沒騙我,還真二人世界。」
他的女伴也跟着用目光判研起於知樂來。
她覺得這女人,跟以前景勝帶過的女孩都……
不大一樣。
清湯掛麵,也憑空生出一股寧靜不卑的氣場。
偶遇熟人,景勝倒是一點不慌,拷着於知樂的手,也未見一絲鬆懈。
他眉宇間逐漸聚上了幾分熟練的惡劣:「岳子,你怎麼沒去……」
咳!
眼鏡男重咳一聲,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去幹嘛?!」女人輕蹬他小腿一下:「你本來準備去幹嘛??」
景勝看得眼睛都彎成兩道縫了,他幫基友圓場:「不幹嘛,岳子約我打牌,」緊接着牽高了於知樂手,把它們一塊按在胸前:「我沒答應,要陪女朋友,我一秒鐘都不想離開她。」
丟人現眼,於知樂瞬間拉低了兩人手,想趁此機會脫開。
旁邊人偏不讓,跟在她指腹生根了似的。
&靠……」朋友偏開頭,一臉真幾把辣眼睛。
女人聞言也笑,又掃了眼於知樂,大紅唇飽滿貴氣:「小勝兒,你也介紹介紹啊。」
&嘞,」景勝抬抬下巴,對於知樂說:「林岳,我兄弟,這位美人是他太太>
&心菜。」林岳搶過話頭。
女人回嘴:「你才空心菜!」
景勝笑顛顛糾正:「她叫孔欣瓷啊,不是空心菜。」
於知樂忍俊不禁,但她還是抿了抿唇,初次會面,不好讓這份笑意太明顯。
景勝往身邊女人肩膀斜靠了靠,對友人介紹起她:「這位,於知樂,我……嗯,愛人,我愛人。」
嗤,林岳笑了。
於知樂:……
&不是那個……」孔欣瓷猛地記起什麼。
林岳是明白人:「就那個。」
孔欣瓷一笑:「也算和我們夫妻倆有淵源啊。」
於知樂不大明白。
孔欣瓷彎唇,提點:「我給你打過電話。去年的事了,我老公讓我打的,說小勝兒看上了一個女代駕,不知道怎麼約人家,讓我打電話裝你老客人騙你出來。」
&於知樂懂了。
&景勝不依了:「別揭我老短啊。」
&事誒,」林岳在他肩上一拍:「都是自己人了,有什麼不能提的。你那不短就行。」
&景勝撂開他手。
孔欣瓷跟着開玩笑:「林岳你試過啊?」
林岳:「……老婆啊我真服你這思維拓展,」他瞥了眼一直悶不吭聲的於知樂:「這問題該問小於。」
於知樂:「……???」
這回景勝跟在後面莫名害羞:「別廢話,你趕緊吃飯把嘴塞上吧。」
——
四人在一間泰國菜入座。
林岳客套地先為大家燙碗筷杯碟,輪到於知樂時,她道了聲謝,林岳還沒說什麼,景勝提前拋了句「客氣什麼」,林岳直接把景勝餐具重重擱回去。
老子不幹了,罷工,自個兒燙去。
景勝就把碗推到於知樂跟前:你不弄,我女朋友來。
在外人面前,於知樂也懶得跟他擺臉,像上回吃烤串一樣,順道給他涮了涮。
景勝撐着額,一眨不眨盯着於知樂,看她默不作聲、有條不紊做這一切,感慨:「談戀愛真好啊。」
孔欣瓷鼻子裏哼笑:「是,千萬別結婚。」
&行,」看得近乎痴迷的年輕男人,機械性地搖了兩下腦袋:「我要娶她。」
於知樂一般自動過濾掉這種話。
&唷,」對面林岳委實受不了:「看你這挫樣,先問問人家答不答應吧。」
孔欣瓷瞧得有些羨艷,她與林岳間雖是世交聯姻,但也曾有過如漆似膠的熱戀期,只是慢慢歸於平淡,一切都已回不到當初樣子。
她微微揚唇,不真實地一笑,轉話題:「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啊?」
景勝拿出手機,按開來,覷了眼,答得非常爽利:「四小時二十分左右吧。」
孔欣瓷:「……」
林岳:「……真行,四個小時你就這樣?」轉念一想:「算了,你也不是第一天這樣。」
&於,」林岳幽幽呵氣,把話頭引到於知樂身上,也是擔心她感到被冷落:「你喜歡他哪啊?」
他嫌棄地瞥景勝一眼,後者則一臉得意囂張:「你就不該答應他,要答應也答應得慢點,看他現在鼻子都要翹上天。」
&帥啊——」景勝大言不慚。
&孔欣瓷笑出聲,也好奇:「對啊,你喜歡他哪啊,他是我們圈裏公認的二百五。」
景勝:「……草,老子真後悔請你們共進午餐了,你倆是來夫唱婦隨砸場子拆台的吧。」
林岳:「別啊,我就想知道,你也追好一陣子了,小於怎麼就從了你了啊。」
孔欣瓷抿了口五穀雜糧汁,點頭。
此刻,於知樂也燙好了碗,她把它們放回去,信口一回:「沒什麼,只是喜歡他這樣。」
&林岳一時沒懂。
&們覺得二百五的地方,剛好是我喜歡的地方。」
她答得很隨性,卻兩個男人當場愣在原位。
獨有孔欣瓷笑得皺起了鼻子,仿佛深表同感:「嗯,說得沒錯,是這樣。」
——
四人吃得分外愉悅舒心,林岳和景勝,也看得出感情很好。
一頓午餐愣是被他倆吃成了相聲表演,一個捧哏,一個逗哏,極快就能接下對方的梗,沒有冷場的時候。
而且,於知樂發現,林家夫婦同為有錢人,也知道她的身份,卻從頭到尾沒擺出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態度。
二人也不像平常人一般問東問西,恨不得拐彎抹角把朋友對象的戶口資料都打破砂鍋扒到底,隻字不提敏感話題,只和平等朋友一般侃天說地。
所謂人以群分吧,她瞟瞟不斷往自己碗裏夾咖喱牛腩的景勝。
這小子,她也分不清了,到底是真的蠢兮兮,還是高情商地裝傻。
&看我幹嘛?」景勝陡然掀眼,又示意她面前,已經被他殷勤堆成小肉山的碗:「吃啊。」
於知樂回了神,別開眼。
&見沒?」景勝又在那迅速自嗨炫耀:「還不承認我帥?我女朋友都要看我下飯,秀色可餐。」
立馬被林岳懟回來。
於知樂彎唇無奈>
——
下午,送走景勝,於知樂回了家。
男人念念不舍,抱了又抱,於知樂最後心一狠,才擺脫了這個黏糊糊的傢伙。
駕着機車回到熟悉的弄堂,於知樂不由鬆了點油門,讓車速自然減慢。
近鄉情怯,從昨晚到此刻,仿佛做了場夢,終有醒來的一刻。
斜陽西下,天與地的顏色,都被調成了黯淡的紅。
大年初一,家家戶戶幾乎都敞着門,時刻為上門拜年的親眷鄰里做準備,給了通紅的壓歲包,還不能忘了再給誰家小兒塞上滿兜的糖果。
於知樂剎了車,她扯掉手套——哦,這是景勝硬塞給她的。還自己先戴上,跟廣告男模似的,演示了一遍,告訴她可以觸屏玩手機。
於知樂:她是原始人嗎?她知道好吧。
一雙純粹的男士手套,有點大,但很暖,也算派上用場。
家門前,大紅燈籠下,弟弟正在打陀螺,自己和自己玩得還挺開心。
一瞧見她,他眼睛瞬間亮了,馬上無視了地上那旋轉不停的玩意兒,跑上前來,臉蛋發紅:「姐,你終於回來了!」
&去哪了啊?怎麼在外面待了一整天?我打你電話你幹嘛也不接啊?你再不回來你紅包我就要私吞你紅包了,姐,你怎麼不說話啊?還生我們氣嗎?」
他仿佛變成了一本十萬個為什麼。
於知樂沒理會他任意一個問題,只蹙了蹙眉,問:「媽呢?」
於知安朝門內揚揚頭:「在客廳里,家裏來人了。」
&一個不安的念頭閃電一般划過,但下一秒,於知樂猜測,應該不是那些討債鬼,不然於知安不該還在此處休閒玩樂。
於知安回:「徐鎮長,還有幾個男的,忠叔也在。」
於知樂眉間皺印愈深,踏過了石門檻。
於知安也跟過去,姐姐安然無恙歸家的欣喜,讓他完全忘了門口那隻,還在旋轉跳躍的小夥伴。
於知樂接着往裏走,客廳中央,幾個中老年男人,全都朝她看過來,爸爸也在其中。
空空響聲驟止,那陀螺,自然而然地停了。
於知樂也頓在原地,不再上前。不知為何,她有隱隱預感,他們亦為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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