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旨,宣誠親王胤祉、多羅貝勒胤禛、多羅貝勒弘晴養心殿覲見!」
戶部一事雖得以順利解決,可過程卻是一波三折,愣是從辰時忙乎到了末時將盡,然則皇命在身,三爺父子與四爺都不敢稍加耽擱,甚至連午膳都顧不上用,一出了戶部,便向宮門處趕了去,遞上了請見的牌子之後,不多會便見秦無庸領着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從午門裏行了出來,高聲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養心殿?這都啥時辰了,老爺子居然還在養心殿,味道似乎有些不對啊!
一聽老爺子有宣,三爺正自心情振奮,而四爺卻是鬱悶得不行,自是都沒去多想,謝了恩之後,便即腳步匆匆地往養心殿趕了去,倒是弘晴心細,隱隱然察覺到了些不妥,不為別的,只因養心殿乃是老爺子接見外臣的所在,也是老爺子辦公最常用的內廷偏殿,可眼下都已是末時將盡了,早過了接見外臣的時辰,就算要等着見三爺此番清欠的結果,那也該是在日常起居的乾清宮才對,而今,老爺子居然在養心殿裏沒走,顯見是被旁的要事耽擱住了,儘管尚無法知曉究竟是何事,可弘晴心中卻有着種強烈的預感此事十有八九與他們父子倆有牽扯,也未見得是啥好事來着,只是這當口上,並非言事的好時機,儘自心中疑竇叢生,弘晴也只能是默默無語地跟在三爺身後,一路向養心殿急行而去。
「兒臣(孫兒)叩見皇阿瑪(皇瑪法)!」
弘晴等人在養心殿外又稍耽擱了一會兒,直到內里傳出了老爺子的宣召口諭,三人方才疾步行進了殿中,入眼便見康熙老爺子滿臉笑容地高坐上首,正與斜坐在錦墩上的曹寅閒談着江寧的風情,太子則百無聊賴地陪坐在側,至於馬奇等一干大學士麼,也都沒走,各自分兩旁而立,三爺等人不敢細看,忙不迭地搶到了御前,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老爺子的心情顯然很好,並未讓三爺等人跪着回話,笑呵呵地便叫了起。
「兒臣(孫兒)謝皇阿瑪(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三人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着按朝規謝了恩,各自起了身,垂手而立,皆是一派恭聽訓示之模樣。
「老三,事情辦得如何了?」
老爺子沒甚廢話,一上來便直奔了主題。
「回皇阿瑪的話,諸般事宜尚算順遂,與會諸將皆已簽署了還款合約,現有合約二十六份在此,請皇阿瑪過目。」
一聽老爺子開口便問今日之成果,三爺心中當真是爽利得很,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神情恭謙地應答了一句道。
「嗯,朕就不看了,既是有了合約,就照着辦好了,回頭讓刑部也備個文,敢有違者,依合約辦了去便是。」
老爺子對清欠一事雖是關切,可關心的只是結果,對於過程麼,卻不是很在意,只要三爺能將事情順利辦將下來,他自也就能滿意了去。
「是,兒臣遵旨!」
接手清欠一事意味着三爺的手已是伸進了戶部之中,這會兒老爺子又給了刑部備案的旨意,三爺的手似乎也能向刑部那頭稍稍伸出,這對於三爺來說,自是好事一樁,哪有不緊趕着應承下來的理兒。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為今日之事雖尚算順利,卻尤有隱患在,還須得防範未然為宜。」
四爺今兒個原本是憋足了勁要拉三爺下馬的,卻沒想到被弘晴三倒兩倒,就將精心佈置出來的局破得個七零八落,心中早就已是憤概難耐,這會兒一聽老爺子又許給了三爺將手往刑部伸的權力,不甘之意頓時便再也按捺不住了,這便一躬身,從旁插了一句道。
「嗯,此話怎講?」
老爺子早就對三爺的整體應對計劃心知肚明,故此,先前並不曾追問今日清欠的具體過程,這會兒一聽四爺此言蹊蹺,眉頭不由地便揚了起來,掃了四爺一眼之後,方才聲線平和地發問道。
「好叫皇阿瑪得知,今日晴兒以曹家、巴軍門之還款事宜與諸將對賭,……,今巴軍門雖已是籤押了還款文書,可曹家卻尚未有絲毫響動,兒臣恐諸將心中不服,倘若再生事端,怕是於清欠大事有礙也,還請皇阿瑪明察!」
四爺的口才只是一般,可用來描述今日之清欠事宜麼,卻也是足夠了的,但見其不厭其煩地將今日清欠之事述說了一通之後,又將曹家這枚燙手的山芋從火堆里扒拉了出來,用心麼,也很簡單,左右不過是等着老爺子將此事往三爺懷裏塞了去罷了。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為四弟所言甚是,若不早做準備,萬一有亂,須不是好耍的,三弟既是能人,想來該是已有成竹在胸才對。」
若論一眾阿哥們中誰最不樂意見到三爺混得風生水起,那太子絕對排在第一個,奈何三爺如今羽翼已漸豐滿,太子能制約得了三爺的手段已是極少,眼下曹家這枚燙手的山芋無疑是為難三爺的最佳手段之一,以太子的智商,自不會看不出來,心中一動,也就不管會不會給老爺子留下啥不hǎode印象,急吼吼地便跟着附和了一句道。
「嗯,老四這話,朕聽着有理,老三,你對此可有甚解決之道麼?」
老爺子似乎真就被四爺與太子的說辭打動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將難題推到了三爺的面前。
我勒個去的,果然是這事,怪不得老爺子如此遲了,還拽着曹寅聊天,敢情就是在等着給咱家老爹下套呢!
眼前這一幕在旁人看來,似乎是太子與四爺在為難三爺,至於老爺子麼,不過是被四爺的說辭打動了之故,可弘晴卻不作此想,實際上,早在進殿那會兒,見着曹寅與老爺子談笑的那一刻,弘晴便已隱隱看破了老爺子的用心之所在,只是一時間不敢完全確定罷了,這會兒一聽老爺子如此說法,又怎會看不出個中之蹊蹺,心裏頭不禁為三爺好生捏了把冷汗。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為此事當不致有礙,晴兒與諸將對賭之際,便已有過交待了的,諸將是時並無疑義,今,合約已簽,照章辦事,又豈有甚旁的說嘴可言。」
三爺可是精明人,儘管對老爺子突然來上這麼一手有些愕然,可內里所隱含着的風險,三爺卻是一看便知,自是不肯輕易便承諾接手曹家的清欠一事曹家與巴錫可不是一回事兒,儘管曹寅的官階要比巴錫低上兩級,可曹寅卻是老爺子的門下奴才,還是最信重的親信人物之一,加之曹寅家大業大,在江南盤根錯節,非是巴錫這等孤家寡人可比,無論是動曹家還是設法幫其填上虧空,都不是件簡單之事,能不沾手,自沒誰會樂意去碰的。
「三哥此言差矣,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起了亂,於清欠大事恐多礙難啊。」
四爺這回是鐵了心不想讓三爺好過的,這一見三爺玩起了太極推手的把戲,又怎肯坐視三爺就這麼溜了去,也不待老爺子開口,便即從旁反駁了一句道。
「四弟此言有理,我等行事須得求萬全方妥,豈可坐視隱患而不平滅之理,三弟一向大才,想來該是有應對之道的。」
好不容易才逮着一個打擊三爺的機會,太子自然是不肯放過,這便與四爺一唱一和地逼迫着三爺,要的便是讓三爺去啃曹家這根硬骨頭。
「太子哥哥教訓得是,然,臣弟以為萬事脫不出個理字,有章可循,又豈怕鬼魅之輩鬧事,真要有敢為者,國法豈是虛設哉。」
三爺是打死也不願去碰曹家的事兒,若不然,當初也不會請求老爺子出面先將曹家從清欠一事上調開,這會兒哪怕太子與四爺說破了天去,三爺也絕不肯就範。
「罷了,此有何可爭持的,既是清欠,自該一視同仁,老三,此事便交由爾辦了去,爾可敢為否?」
老爺子從早上坐到現在,人早已是有些疲了的,這一見三個兒子在那兒爭執不休,心中的煩意立馬便涌了起來,面色一肅,一壓手,止住了眾人的爭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將曹家一事壓在了三爺的肩頭上。
「是,兒臣遵旨!」
三爺萬萬沒想到老爺子居然就這麼武斷地將燙手的山芋硬塞了過來,額頭立馬便見汗了,可又沒膽子當場與老爺子爭辯,沒奈何,也只能是不甚情願地應承了下來。
「嗯,有老三出面打理,朕也就安心了,罷了,今日議也議得久了,朕疲了,爾等皆道乏罷。」
老爺子只管塞難題,卻顯然不想聽三爺提要求,這一聽三爺領了旨,也不再多囉唣,直截了當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瑪聖明,兒臣(臣)等告退!」
老爺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殿中諸般人等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齊齊行了個大禮,便即退出了養心殿,隨意地寒暄了一陣,也就各自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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