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人把太子鞝的長弓遞了上來,血紅色朱漆弓身上一條黑色螭龍盤旋而上,張揚而華麗。
太子鞝接了弓,側首在隨從耳邊交待了幾句,那人便轉身朝我走來。走到我面前,倒三角似的眼睛盯着我,卻伸手將我身邊的小虎牙一把抓了出來,順勢遞給他一頂羽冠。
「小子,戴在頭頂,繞着院子跑吧!」那隨從冷笑着說道。
小虎牙嚇得出了神,暈乎乎的就被人戴上羽冠推到了校場中央。
「喂,怎麼還不跑啊?」太子鞝搭箭上弦,瞄準了校場中央的小虎牙,「你若再不跑,我現在就射殺你!」
伍封看了看發呆的少年,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隨即又閉上了。
「無趣的人,留你何用!」太子鞝勾起嘴角,輕蔑一笑。
我心中一突,忙對小虎牙大叫:「快跑——」
隨着我的叫聲,一支羽箭猛地離弦朝小虎牙射了出去。那少年一動不動像是被什麼東西釘在了地上,眼睜睜地看着那隻羽箭插進了自己的咽喉。
砰的一聲,他倒在地上,喉嚨里、嘴巴里不斷地有鮮血噴涌而出。他充滿恐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劇烈地抽搐,可只過了一會兒他就不再動彈了。他死了,死在太子鞝莫名其妙的鬧劇里。這個剛剛還在和我說話的少年就這樣變成了一具鮮血淋淋的屍體。
太子鞝身邊的兩個隨從走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將屍體從我面前抬了出去。
「哎,這小兒太無趣。快,再給我找一個!我要給伍將軍好好解釋一下這場比試的規矩。」
「不必了,多謝太子。」伍封抬手阻止了想要繼續抓人的隨從,「太子可是希望臣能射斷奔跑者冠上的那根長羽?」
「哈哈哈,聰明!不過你的目標是我派出的人,而豫狄的目標則是你的人,如何?」
「善!」伍封頷首回道。
自小虎牙被太子鞝當眾射殺之後,公士希的眼睛裏就燃起了兩簇火焰,他衝動地往前邁了一步,卻被我一把拽住了袖子。
公士希體格高壯,稍欠靈活,這樣的挑戰並不適合他。可如果換成是我……我看了太子鞝一眼,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還來不及抓住,人就已經走了出去:「婢子願戴這羽冠!」
我這句話着實把伍封嚇了一跳,就連太子鞝也面露驚訝之色。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大聲笑道:「有意思,果然是個有趣的美人,也不枉費我為你花的這番心思。來人,把曹女給我帶進來!我倒要看看,戴上這羽冠,究竟誰更美。」
太子鞝一時興致大好,但我不用看,也知道他身旁的伍封現在一定恨不得吃了我。
我心虛地避開伍封的視線,默默地把羽冠系好。頭上的這根鳥羽足有兩尺多長,人只要稍微一動,它就會隨着風勢左右搖擺。如果想要射中它,除了箭法精準外,正確的預判也很重要。
等我把羽冠系好,就看見一名身着艷桃色曲裾深衣的麗人在寺人的攙扶下,款步姍姍地走到了太子鞝身旁。太子鞝一手將她摟入懷中,旁若無人地親昵起來。眾人圍觀之下,那麗人沒有絲毫尷尬,反而俯在太子鞝懷中嬌笑不止。
「家主,請問現在可否開始比試了?」一直沉默的豫狄突然開口問道。
「呵,豫狄等急了。好,曹女,快將這羽冠戴上。」
太子鞝從隨從手中接過羽冠遞給曹女。
「這是什麼?」女子狐疑道。
太子鞝將前因後果與那麗人交待了一番,那麗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蒼白驚恐的樣子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眼熟。
哦,原來是她!
眼前的美人原來正是那日公子利從奴隸販子手中買下的女奴宓曹。想來定是美人如花,嬌艷欲滴,樓大夫不捨得自己享用,就把她轉送給了太子鞝。
宓曹雖是百般不願,但又不敢違背太子鞝的命令,只能不情願地將羽冠戴上。
太子鞝帶着宓曹走到我面前,我沖她笑了笑,她卻狠狠地扭過頭去。上一次公子利為了我,拿她換了無邪。今日因為我,她又要做一回活箭靶,我和她之間怕是永遠做不了朋友了。
我走到了豫狄身邊,小聲道:「待會兒,箭士可有把握保小女無恙?」
豫狄沒有預料我會和他說話,轉頭看了我一眼,冷冷道:「定不會傷了貴女。」
「哦,那是最好。太子想要我,你傷了他想要的人,怕是將軍和他都不會輕饒了你。」我目視前方,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攻敵之計,攻心為上,一切擾亂豫狄心緒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
「伍將軍,你先來吧!我為你擊鼓,十響之內,箭必離弦,羽冠上留下鳥羽最短者為勝。」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走到校場西南角的一麵皮鼓前開始擊鼓。
「咚」的一聲,伍封已經搭箭上弦,宓曹也拎起裙角跑了出去。她一邊跑一邊不住地回頭看伍封,難以言狀的恐懼寫滿了她的臉。她頭上的藍色羽毛更是因此左右搖擺,飄忽不定。
伍封半眯着眼睛如同一隻靜靜潛伏的獸,他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最恰當的,一擊必中的時機。
「咚,咚,咚」,鼓聲又響了三下,宓曹很快就跑到了院牆跟前,她微微一怔收住腳步想要轉彎,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伍封的箭已經擦着冠頂飛過,將一支鳥羽齊根截斷。
宓曹來不及發出尖叫就嚇得癱倒在地,人群中旋即暴發出了如雷鳴般的叫好聲。
很快就有人把宓曹扶了下去,她頭上的羽冠也被呈了上來。
「愚蠢的女人!」太子鞝看了一眼羽冠,低聲咒罵了一句,臉色十分難看。
「阿拾,過來!」伍封放下弓箭喚了一聲,我無奈只好移步走到他面前。伍封低頭看着我,輕聲道:「待會兒豫狄射箭的時候,你不要亂跑。站着不動的話,以他的箭法,我相信他不會傷害到你。」
站着不動?難道他不想贏嗎?
「聽到沒有?答應我!」
「難道你不想贏?」我按捺下心中的感動,輕聲問道。
「我要你平安。再說,今日這樣的局面,無勝無負不是更好嗎?」伍封看着我微笑道。
「嗯。」他說得對,今日這場比試也許平局才是最好的。
等我回到豫狄身邊的時候,太子鞝正和他交待着什麼,見我來了,他拍了拍豫狄的肩膀,沉聲道:「別讓我失望!」然後,又轉頭對我笑了笑,「小美人,請吧!」
待我走到十五步開外,第一聲鼓點已經敲響,豫狄拉了一個滿弓瞄準了我頭上的鳥羽。就像伍封之前交待的,我並沒有跑動只是站在原地直視着豫狄。豫狄眉頭一皺,仿佛是在詢問我為什麼不跑?
我們就這樣一直僵持着,直到鼓聲敲到第七下。
「咚」,又是一計鼓點。但與之前不同,豫狄舉弓的手猛地一沉,竟將一束森冷的箭光對準了我的胸口!
我心下大驚,但雙腳卻似被人灌了銅水一般,一動都動不了。
眼看豫狄的箭就要射出,我的左膝猛地一陣劇痛,整個人頓時仰倒在地。
箭蹭着我的額頭飛了過去。
「阿拾——」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飛一般沖了上來。
我的額頭被箭簇劃破火辣辣的痛,後腦摔在地上也撞得不輕,不過這些都比不過心裏的恐懼,就在剛剛的一瞬間,我幾乎與死亡面對面。
伍封小心地將我抱在懷裏,氣息大亂。
豫狄最後一刻從太子鞝那裏接到的命令,竟是——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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