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恤捧着我的臉,和我以額相觸:「阿拾,萬一,我是說萬一,明天、後天,在高大哥的護衛軍沒到前,陳氏的人馬先到了,你不要再像今日這樣留下來等我。請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我如果要你先走,你就頭也別回使勁跑,行嗎?」
「我不要,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果然,果然他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瞞着我,我鼻頭一酸靠在他胸前拼命地搖頭。
「你這丫頭平日裏這樣聰明,怎麼這會兒就說不通了呢?」
「我不能走,若是我走了,你卻死了,那獨留我一個人,便是生不如死……如果這樣,倒不如死在一處,黃泉路上我也不必去追你。」一個死字疊着一個死字,說到最後我摟着他的脖子哭得失聲斷氣。這一路的害怕,這一路的擔憂,還有我滿腔滿腹的自責就這樣悉數化成了淚水奔涌而出。這世上若沒有了他,我要這生有何用,這世上若沒有了他,這天下太平與我又有何干。我看到他滿身黑黑紫紫的血污,愈發哭得肝腸寸斷。
「唉……你這樣叫我如何是好?」無恤用指腹輕輕抹去我臉上的淚水。他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的眼睛裏卻慢慢地盈出了一眶眼淚,「怎麼會想得這麼多,你怎麼會想得這麼多……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這事哪裏有你想的這樣糟糕。縱是將來有一日,我真的出了差錯,你只管在這世上好好過了百年,再慢慢來尋我,我總是會等你的。」他嘴角勾着笑,眼睛一眨卻落下一串淚來,「呵,好端端的,哭什麼?我竟然還能流出這東西來。」他自嘲一笑,一把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這一刻,我的心好似被他流着淚的眼睛引出了自己的身體,我無法抗拒這排山倒海的力量,只能隨着它坐起身,輕輕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我親吻着他的淚,他的身子一下子緊縮了起來,僵直繼而戰慄,最後一個翻身將我壓在了乾草堆上。
「阿拾……」他支着雙手俯在我身上,那沙啞的聲音里有隱藏不住的激動。
我伸手撫上他炙熱的胸膛,那裏滾燙得有些灼手,可我卻莫名地渴望他能靠再我近一些。於是,我攥着他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拉了拉。
俯在我上方的那雙眼眸忽的一暗,接着便是鋪天蓋地的吻。
這一次的吻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他瘋狂地親吻着我,那些炙熱的吻如雨點般紛紛落下。他掐在我腰間的雙手讓我覺得有些痛,但這痛卻讓人莫名地覺得安全。
正當我沉溺在他暴風驟雨般的親吻中時,無恤突然喘着粗氣猛地離開了我的身子,開門奔了出去。
怎麼了?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來不及合上散亂的衣襟,跳下草垛追了出去。
一輪銀月,滿林迷霧,那個高高的身影背對着我站在松林之中。我輕喚了一聲,他緩緩地轉過身,他說:「你等我,等我來年執雁送你。」
以雁為信,互約婚姻。
曾幾何時,我已經固執地認為,這一世再不會有屬於我的那隻秋雁,再不會有屬於我的那件嫁衣。可這一刻,我愛的那個人卻在這生死危難之時說要執雁送我。於是,我醉了,醉得心生希冀,醉得心生貪念。
也許,也許我也有紅衣出嫁的一日……
松林中,我們緊緊相擁,直到林中的宿鳥驟然驚起的那一刻。
濃霧之中,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覺有成群的飛鳥驚叫着從我們頭頂掠過。
鳥群撲翅的聲音在我耳邊擊響,無恤飛身跳上了一棵大樹,我飛奔進了草屋取了弓箭和箭箙,熄了牆上的火把。
「阿拾,山谷里有火光,不是我們的人。」無恤從樹上跳了下來。
「是陳恆的追兵來了嗎?這麼快!」我驚懼道。
「不是,人數沒那麼多。我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無恤抱起我用力地往上一拋,我借勢抓住大樹的一根粗干翻身爬了上去。
「你小心點!」
「知道了,等我!」無恤站在樹下朝我一點頭,嗖的躥入夜霧。
我背着木弓和箭箙攀着樹枝又往上爬了一段。遠處的山谷里霧氣沉沉,看不見人影,也聽不見人聲,隱約可見的只有桔紅色的火光在迷霧中涌動。
看這火光的數量,山谷中至少來了百人。可就算援兵之中有陳氏的奸細,他們的人馬怎麼能來得這麼快?難道是陳逆派人偷偷跟蹤了我們?可他難道不顧陳盤的死活了嗎?還是……除了陳盤和陳逆之外,那奸細又把消息告訴了別人?我站在樹上望着山下的火光,心焦不已。
約莫過了兩刻鐘,山谷里的火光匯集成了兩股不斷跳動的紅線朝山坡的方向湧來。
樹林裏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心中一揪,深吸了一口氣,從身後的箭箙里取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弓上。
來的會是誰?是援兵,還是敵人?
林子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
突然,前方兩丈之地的兩團樹影間出現了一個提劍的人影,接着兩個,三個……黑影越來越多,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重。
我屏住呼吸拉弓瞄準了帶頭的一個黑影。不行,人數太多了,我只有十二根箭,而且都是粗製的羽箭,若是一射不中,非但不能殺敵還會暴露自己的藏身之處。現在不能動手,我必須等無恤回來。
我輕輕收了弓箭,把自己往背後的樹幹上靠了靠。
「小心!樹上有人!」濃霧之中有人大喊一聲,一束森冷的寒光隨即朝我激射了過來。我一驚之下猛地側頭,那柄寒光四溢的匕首險險從我耳邊擦過,割斷了我一束頭髮,錚的一聲釘入了背後的樹幹。
「阿拾——」無恤的叫聲從林外飄來。
樹下一人遽然騰身而起,攔腰將我從樹上帶了下來。
「你怎麼樣?我沒傷到你吧?」眼前是一張焦急的久違了的面龐。他右邊的臉頰上新添了一道血痕,但依舊無損他清俊的相貌。
「我沒事,不過你的匕首要是再快那麼一點點,今日我這耳朵就要送給你做見面禮了。」我看着於安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喏,匕首還給你。可惜你的天水匕前些日子被范氏的女兒搶去了,我哪日搶回來再還你。」
「你……你這些日子都好嗎?」於安看着我,輕聲問道。
「嗯,都好。如果今天能活着逃出去就更好了。」我正和於安說着話,一轉頭卻瞧見無恤半邊臉上全是血:「你怎麼了?受傷了?」
「沒事,殺人的時候離得太近了。」無恤拿袖子抹了一把臉,轉身對於安道:「你都好吧?你的人活下來幾個?」
「這裏十個,還有兩個跟在無邪兄弟身邊,還沒上來。」
於安話音剛落,霧氣中猛地躥出三條人影,當頭的那個向着我直衝了過來:「我回來了!」
「無邪,陳逆的人呢?」無恤急問道。
「還在下面,山上霧濃他們不敢上來。那些暗衛大哥在林子外守着,有動靜就會告訴我們。」無邪落在我身邊,額頭、脖頸全是汗,一柄青銅劍還不住地往下滴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哪來的人馬,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我拉着無恤急問道。
「卿父給我的暗衛中有兩個陳氏的奸細,他們從柳州渡到這裏一路都給陳逆留了暗號。陳逆回臨淄城後又從左司馬陳瓘手裏調了留守齊宮的三百步卒連夜追上來了。現下他帶來的步卒死了五十多個,剩下的兩百多個已經追上山了。」
「奸細呢,你抓住了嗎?」
「我去晚了,已經被陳逆救走了。」
「怎麼會這樣?陳逆這樣帶兵來追,難道就不怕我們殺了陳盤?」
「山下還來了一個人,陳逆這回怕也是受人所迫。」
「誰?」
「陳遼。」
我聽到陳遼的名字時如被人當頭澆了一壺冰水。如果帶兵的是陳遼,那麼陳盤這面「盾牌」就再無用處了。陳遼不顧陳盤安危帶兵追殺我們,極有可能是想借我們的手殺了陳盤,再奪了齊侯和齊夫人到陳恆面前請功。
「現在東西兩面山路都已經被陳氏的人封死了。只是這會兒因為霧重,他們還不敢貿然入林。唯今之計,我們必須趁霧氣沒散盡之前帶齊侯從北面山坡下去。」無恤對於安道。
「不行!我來的時候看見了,這山的北麓全是峭壁陡坡,就算我們幾個能走,齊侯和阿拾如何下得去?」於安道。
「就算難走也要試一試,這霧氣里如今已經夾了雨絲,待會兒若是下了雨,霧氣散了,林子外的人就會衝進來。到時候,憑我們幾個人又能殺掉幾個?」
「我們不能先去西邊的山洞躲起來嗎?」我們這裏就只有那麼幾個人,要是一會兒那兩百多個步卒全都衝上來,便是插翅也難飛了。
「現在能躲一時,可等霧散了,天亮了,陳恆的一千府軍得信趕回來時,我們就無處可躲,只能引頸受戮了。」無恤捏着我的肩膀,俯下腦袋微笑着看着我,「相信我,會有辦法的,你先跟董舒去北山等我,我接了齊侯回頭找你。」
「那林子外的暗衛怎麼辦?」
「留十個人在這裏掩護我們的行動,剩下的二十幾個人跟我們一起下山。」
「那我呢?」無邪問。
「你先去接齊侯,我安排好暗衛馬上就來。」
「好吧。」無邪應了一聲,轉身幾個起落便不見了。
「你快去快回。」我把手覆上無恤的手背,重重的一捏。
「放心。」無恤抱了我一下,飛快地朝樹林外跑去。
「阿拾,我們也走吧!」於安朝他身後的十二個人一揚手,那十二個人立馬收劍,踏着滿地松針朝林子的北面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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