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士點着牙儈吩咐道:「銀錢不拘,給我賣出三千里,不許賣給良家,錯了半分,哼」幾個牙儈喜不自勝,急忙躬身叉手連聲應諾道:「六爺放心,半分一星兒也錯不了」
旁邊小廝捧了筆墨出來寫賣身契的當兒,洪姨娘的女兒俞瑤仙、次子俞志堅得了信兒,一路哭喊着從府里奔出來,俞志堅眼睛盯着生母,奔下台階直撲進洪姨娘懷裏,抱着她驚恐的號啕大哭:「阿娘阿娘」俞瑤仙卻撲跪到俞盛世腳邊,抱着父親的腿哀哭求情:「阿爹,求您饒了阿娘,救救阿娘,不要賣了阿娘……」
「阿娘哈,哈」一個阿娘讓徐學士的怒氣又旺旺的燒起來,目光里半絲憐憫也沒有,看着俞盛世和俞老爺子冷笑連連,俞盛世急的一腳踢在俞瑤仙身上:「賤貨,誰是你阿娘?親疏尊卑都分不清了?」俞瑤仙被踢的撲出一步多遠,俯在地上驚恐的看着徐學士,膝行轉身挪了挪,拉着俞老太爺的衣襟苦苦哀求道:「翁翁,求您救救姨娘,看到我和哥哥的面上,看在大哥和二哥的面上,他們是您的親孫子啊,二哥還小,不能離了生母,求您發句話,別賣姨娘。」
俞老太爺用力從俞瑤仙手裏扯出衣襟,滿臉不自在的往旁邊挪了挪,板着臉訓斥道:「糊塗你一個女孩兒家,這豈是你當管的?你阿娘病了,不說到你阿娘身邊侍候着去,在這裏胡鬧,來人,把哥兒姐兒拖進去。」
婆子們應諾着,上前架起俞瑤仙和俞志堅,俞瑤仙知道事不可救,悽厲大哭,俞志堅被個婆子抱在懷裏,拼命的手撓腳踢,想再撲到洪姨娘懷裏去,幾個婆子滿眼的幸災樂禍,拖着兩人轉進影壁,抱着俞志堅的婆子利落的將俞志堅手腳捏在一處,俞瑤仙又驚又怒的看着象捏小雞般捏着俞志堅的婆子,那婆子從眼角往下斜了她一眼,撇着嘴道:「張狂了這些年,也得意夠了,別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府門外,洪姨娘絕望的死盯着俞盛世,俞瑤仙和俞志堅被拖走,也拖走了她全部的希望和活氣,整個人乾癟晦暗的沒半分顏色,往後撲坐在地上,輕輕笑了一聲,又笑了一聲,竟雙手撐地,流着眼淚哈哈大笑起來。
清江侯府後院上房,陳夫人端坐在炕上,緊張不安的聽婆子一趟趟傳話,直到聽說徐學士走了,才舒了口長氣,往後軟靠在靠枕上,用帕子輕輕沾好額頭的冷汗,又抬手輕輕拍着額頭,仿佛這樣能拍散這口驚氣,讓自己靜下心來。
這洪姨娘也是太心急了,這會兒徐氏還活着,就這麼急着一場接一場的生事逼宮,也不想想,那徐家仕宦滿門,哪是好惹的?這下好了,把自己搭進去了。這俞盛世太沒出息了,真不是個東西,平時把洪姨娘捧在手心裏當寶,捧了十幾年,臨到事上,就這麼點子事,就一聲不敢吭讓人賣了?那徐家雖說顯貴,俞家又能差哪兒去?怎麼能怕成這樣?可見是個沒出息的
老太爺也是,管這些閒事做什麼?這怎麼也是兒子房內事,就是老爹也不好插手,那俞盛世混帳不懂事,就該領領教訓,讓他和徐家吵去,吵翻就吵翻,搬嫁妝斷親,這府里也不在乎她那點子嫁妝……要是真吵翻了,回頭自己再動手處置了洪姨娘,拿這個再到徐府陪個罪,這事豈不就是四角俱全了?這一父一子,個個都是軟骨頭,半分擔當也沒有,洪姨娘竟然就這麼沒了,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事兒只怕又得從頭謀劃……唉,陳夫人煩惱的嘆了口氣,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這徐家還真是夠霸道的能怪誰?老太爺堂堂一個爵爺,竟好脾氣到這份上
洪姨娘長子俞志宏正在勾欄喝花酒聽小曲尋樂子,得了信兒趕回府中時,俞姨娘早被牙儈帶走,府門口人散事了。俞志宏衝進府中,二門裏伸長脖子守着的管事婆子急忙圍上去,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的說了洪姨娘被當場發賣的事,俞志宏只聽的愕然傻住了,婆子圍着他,一個個推心置腹的勸道:「二娘子都哭暈過去好幾回了,大郎趕緊看看二娘子,二郎也在二娘子院裏,洪太太可是你們的生身母親,無論如何也得把你們阿娘救回來,趕緊去,和二娘子好好商量商量,這不是大事,必定有法子救回姨娘。」邊說邊推着俞志宏進了俞瑤仙的院子。
俞瑤仙哭的雙眼腫成兩隻桃子,看到哥哥進來,急撲過去一把拉住俞志宏,張着嘴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放聲大哭,俞志堅也挪過去拉着俞志宏哇哇大哭。
幾個管事婆子殷勤萬分,指揮小丫頭端水遞帕子,上前拉開三人按到炕上,挨個淨了臉勸道:「快別哭了,哭有什麼用?趕緊想法子救姨娘,這才是最要緊的事,這麼哭哭啼啼耽誤了事,姨娘可就被人帶出城了。」
「阿爹呢?阿爹怎麼能容徐家這般欺負人?走,尋阿爹去,找徐家講理去」俞志宏憤然道,俞瑤仙拼命搖着頭哽咽道:「是阿爹和翁翁,他們都在,是他們點頭賣了阿娘,我和二哥求阿爹,阿爹,」俞瑤仙又痛哭失聲:「他踢我」俞志堅抬手抹淚撇嘴哭着點頭。
俞志宏傻眼了:「不可能阿爹對阿娘……」
「是姨娘,」俞瑤仙急忙糾正哥哥:「阿爹打二哥的嘴,說他喊姨娘阿娘了,這叫阿娘,是他讓咱們叫阿娘的,他」俞瑤仙悲傷、氣憤又委屈,俞志宏跺腳道:「阿娘……姨娘說過,阿爹心裏只有姨娘,阿爹不能沒有她,這必是有小人挑事,我去找阿爹」俞志宏轉身又要奔出去,卻被幾個管事婆子拖住勸道:「可不能這麼去」幾個婆子推着俞志宏,將他按坐到俞瑤仙旁邊,管着回事處的吳婆子上前勸道:「大郎先靜一靜,聽老婆子說幾句話,今天這事,二娘子都看在眼裏,這事真不能怪大老爺,這事,」吳婆子往俞志宏身邊湊了湊,卻又退後半步縮回身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這一群婆子裏領頭的管事錢婆子沖她使了個眼色,轉身張張揚揚的揮着胳膊驅趕眾人道:「都是領着差使的,還不趕緊回去當差去夫人和姨娘越是不在府里,咱們這差使越是要經心,趕緊走,都回去當差去。」
眾婆子一鬨而散,錢婆子慢騰騰走在最後,出了院門,轉個彎站在處花蔭下扇着帕子等信兒。
吳婆子見眾人都走了,揮手屏退俞瑤仙屋裏侍候的眾丫頭,拉了拉俞志宏和俞瑤仙,離不時抽泣幾聲的俞志堅遠了遠,低低道:「大哥,二姐兒,今天這事不同往日,剛我去細細打聽了,說這事的由頭,是舅爺惱咱們姨娘在府里稱太太了,說這是寵妾滅妻,這才揚言着要這樣那樣的。」
「稱太太的事阿爹又不是不知道,是他點了頭的」俞瑤仙急辯道,吳婆子從眼角瞟了她一眼,陪笑道:「就是,二姐兒說的對,又不是姨娘讓人這麼叫的,可話是這麼說,舅爺就是因為這事,還有別的幾件零七碎八的事,這就惱上了姨娘,非立逼着賣了姨娘不可,說要不當場發賣了洪姨娘,就搬嫁妝斷親。」
「斷就讓他斷,斷了正好」俞志宏梗着脖子怒氣沖沖,吳婆子嘴角不易覺察的往下扯了扯,乾笑了兩聲:「大郎這話說的也是,可老太爺和咱們老爺都是膽小老實的,可不敢得罪徐家,咱們只說救姨娘的事,大哥和二姐兒也知道老爺對姨娘有多好,離了姨娘那真是活不下去,雖說人是當着老爺的面賣的,可老爺必定舍不下姨娘,可見救姨娘這事不在老爺身上,這事哪,全在舅爺身上,姨娘能不能回來,全在舅爺一句話,大哥和二姐兒要求,得趕緊求舅爺去,只舅爺點了頭,咱們這府上,哪個不盼着姨娘趕緊回來?」
俞志宏氣的臉紅脖子粗,俞瑤仙拉了拉哥哥低低道:「大哥,吳嬤嬤說的對,這事求阿爹和翁翁都沒用,人就是當着他們的面賣的,咱們得求徐家舅爺去。」
「我就說二姐兒最聰明,舅爺逼着發賣姨娘,那由頭可是寵妾滅妻,二姐兒想好怎麼求舅爺沒有?」吳婆子拍手誇獎道,俞瑤仙拉着哥哥,看着吳婆子請教道:「求嬤嬤指點。」吳婆子左右看了看,嘴張到一半又閉上,幾步奔到門口,探頭往左右看了看,這才回來,俯在俞瑤芳耳邊嘀咕道:「二姐兒想想,姨娘平時最聽誰的話?還不是陳夫人,這事,要不是陳夫人在背後挑唆着,姨娘那麼賢惠的人,哪會生出這許多事來?再說,這叫太太,聽說打頭就是從陳夫人院子裏叫起來的,再退一步說,咱們在府里叫一聲太太,怎麼就傳到外頭去了?這陳夫人到底對姨娘是真好還是假好,二姐兒心裏最清楚不過,要求舅爺抬手放過姨娘,這錯就不能錯在姨娘身上,姨娘也是被人家坑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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