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放不放心,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李恬想了想,不能等明天再過去看望,現在就得去,打定主意,吩咐瓔珞取了幾大包安神和治跌打損傷等的藥材,帶上悅娘等人,坐了輛青布輛,悄悄往清江侯府過去。
車子從清江侯府後側門進了園子,李恬下了車,穿過半個園子,才看到藤黃一路小跑迎過來,李恬腳步不停,示意藤黃和自己並行,開口就直接問道:「你們大娘子怎麼樣了?」斷腿的是俞盛世,李恬卻先問俞瑤芳,藤黃並不意外,她其實也只關心大娘子和夫人,至於世子爺……斷了就斷了。
「不好!」藤黃擔憂非常:「原本還好,我是說信兒剛傳回來那會兒,夫人還沒聽完就暈過去了,全仗大娘子安排調度,雖說也忙也擔心,那都是為人兒女應有之義,後來世子爺一抬回來,大娘子聽說世子爺一條腿保不住了,一下子就癱在了地上,」藤黃心有餘悸的哆嗦了下:「我那會兒正好站在大娘子側後,好好兒的,大娘子突然就軟倒在地,就跟有人把大娘子的骨頭一下子抽沒了,就那麼軟癱在地,我嚇壞了,大家都嚇壞了,後來,大娘子醒倒是醒了,就是嚇人的很,跪在世子爺床前,不言不語,還是夫人把她拖起來,扶到廂房裏,讓人餵她喝了半碗安神湯,又點了安息香,這會兒睡沉了。」
李恬掃了悅娘一眼,悅娘根本不敢接李恬的目光,心虛的四下亂看,李恬暗暗嘆了口氣,加快腳步進了徐夫人的正院。
正院裏廊下院中站滿了人,幾個管事婆子認出李恬,急忙上前一邊見禮,一邊抹着眼淚訴說府里這一場飛來橫禍:「……王妃來了就好了,出了這樣的禍事,侯爺聽到信兒就病倒了,夫人也暈過去了,這會兒連大娘子也……王妃來了就好了。」
「多事時節正是報主的時候,」李恬停下腳步,挨個看着圍在自己身邊的管事婆子溫聲道:「你們都是府上的老人兒,一應規矩比夫人、大娘子還熟呢,都該知道這會兒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用心當差,把這一陣子撐過去,夫人和大娘子都是極明白的人,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再說,跟前一陣子那場大事比,這一回哪算什麼事。」
幾個管事婆子都是人精,哪能聽不明白李恬話里的意思,可不是,跟當年夫人被逼出城養病那一陣子比,這會兒算什麼事啊,這些婆子能在那場事後還穩坐管事婆子的位置,自然都是當初站對了地方了,這會兒急忙七嘴八舌的表態,李恬轉頭看着藤黃道:「你管着對牌,這會兒正是用銀子的時候,不用陪我進去了,你去忙吧,夫人和大娘子那頭,我替你說一聲。」藤黃答應一聲,曲膝辭了李恬,和管事婆子們一起去了議事廳。
李恬先進了上房,小丫頭稟報了,悅娘上前一步掀起帘子,李恬進了東廂,東廂炕上,俞盛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爛的腫的看不出人樣,直挺挺的躺在炕上,李恬冷靜的打量着俞盛世,看樣子悅娘說不錯,性命是無礙的,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徐夫人面容蒼白憔悴,正扶着丫頭站起來,李恬急忙上前扶住徐夫人,看了眼炕上低聲道:「世子睡着了?」
「嗯,」徐夫人指了指外面:「到外面說話吧。」李恬扶着徐夫人出到西廂,在炕上坐了,徐夫人未語淚先流:「明明是他們要提的親,怎麼出了這樣的事?!」
「夫人別哭,您想想,幸虧是現在出了事。」李恬話裏有話,徐夫人為人良善卻不笨,一聽就明白李恬的意思了,眼淚含在眼眶裏就沒再往下落,呆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低低道:「你這話我懂,這樣的人家……也好,就是,瑤瑤他爹這一條腿……」含在眼眶裏的眼淚一連串的落下來,李恬眼帘微微下垂勸道:「從前外婆常和我說,為人父母那份心,為了兒女,把命搭上都心甘情願,夫人怎麼疼瑤瑤,世子必定也是一樣的父母心,這樣的人家,這樣的人,要是沒出這事,瑤瑤真嫁進了火坑,夫人和世子眼看着女兒日日生如煉獄,這心得煎熬成什麼樣?與其那樣,換了夫人,只怕命都可舍,何況一條腿呢。」
悅娘站在旁邊,微微側過身子,極其認真的看着窗花,為了女兒能死的是徐夫人,那世子只怕掉根汗毛都不嫌痛,不過,徐夫人肯定不這麼想。
果然,徐夫人明顯的心情好多了:「唉,你年紀輕輕,看事倒比我明白多了,可不就是這個理兒,這結錯了親……老爺哪知道姚家是這樣的人家,我只當姚十四也就是貪玩些,誰知道,這哪是人,簡直就是畜生!老爺錯結了這門親,這心裏不知道得難過成什麼樣,你說的對,為了兒女,當爹娘的連命都能搭進去,只可憐了瑤瑤,攤上這樣的事,瑤瑤是個孝順孩子,一看到她爹被……打成這樣,她那樣子。」徐夫人淚如泉湧,哽咽的說不出話:「可憐的孩子……她那樣子,我這心,跟捅了把刀子一樣,我沒事,你去看看她,勸勸她,我就她這一個命根子,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用活了……」
「夫人放心,瑤瑤人孝順,膽子又小,不過一時嚇着了,我去看看她,您保重自己。」
「我沒事,你去吧,瑤瑤在廂房,也該醒了。」提起女兒,徐夫人這眼淚就止不住了,李恬忙辭了徐夫人,轉進了廂房。
俞瑤芳仰面躺着,還在沉睡,睡的卻並不安寧,眉頭蹙在一起,一臉的痛苦。悅娘一步越過李恬,側身坐到床上,兩根指頭搭在俞瑤芳的脈上,凝神診了好一會兒,才將胳膊放回,起身站到李恬身邊低聲道:「看脈象還好,就是傷痛太過。」
小丫頭奉了茶上來,李恬坐在俞瑤芳床前扶手椅上,只等了小半個時辰,俞瑤芳才睜開眼睛。小丫頭侍侯着俞瑤芳洗漱換了衣服,擺了滿桌點心吃食,俞瑤芳哪有心思吃東西,屏退眾丫頭,悅娘踱到屋門口,靠着門聽着動靜。
李恬正想着怎麼開口才好,俞瑤芳慘然笑道:「沒想到他竟下了這樣的狠手!」李恬到嘴的話咽了回去,俞瑤芳抬手捂着臉,眼淚從指縫裏滲出來,好一會兒才放下放,淚痕滿臉的看着李恬道:「都是我,這些苦該是我受,是我連累阿爹這樣,阿爹那條腿……」俞瑤芳說不下去了,捂着臉哭的聲嘶氣短。
李恬一句話也沒勸,只拿過疊細紙,一張張遞給她,俞瑤芳痛哭了一場,堵在胸口的那股子鬱氣散去,人反倒舒服了許多,李恬這才低聲道:「這幾天,悅娘一直綴着世子,就怕萬一,今天這事,」李恬頓了頓,見俞瑤芳正凝神細聽,這才接着道:「悅娘從頭到尾看的清清楚楚,先是姚十四打了世子一巴掌,接着就是他請的那幫閒漢動的手,都是打的頭臉,傷的看着極慘,其實都是皮外傷,最多養個十幾天也就平復了,一直到衙役來前,世子一直是站着的,後來有人亂叫官差抓人了,還有人往酒店裏沖,混亂中世子慘叫了一聲,等悅娘衝過去,看到世子腿已經被人踩斷了。」
「他們趁亂動的手?」
「不是,聽說官差來了,那幫閒漢跑的比誰都快,世子慘叫前,人早跑沒影了,姚十四卻撲倒在世子身上。」李恬說到這裏,看着俞瑤芳停住了話,俞瑤芳呆了呆,脫口道:「他撲到阿爹身上做什麼?不該趕緊跑麼?」
「是啊,悅娘看到他好不容易爬起來,卻又被人擠倒回到世子身上,再爬起來,再被擠回去,一直到衙役趕到,把他從世子身上扶起來,世子的腿斷了,姚十四那張臉也跟世子差不多了。」
俞瑤芳眼睛越睜越大,好半天,突然抬手捂着嘴,直直的看着李恬,李恬看着她點了下頭:「後面有隻黃雀。」
「怎麼可能?這有什麼好處?是誰?他們想幹什麼?」
李恬看着她,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知道,世子去赴的是溫國公世子武功遠設的賀宴,我記的你們府上和溫國公府好象不怎麼往來。」
「嗯,溫國公府怎麼看得上我們這樣的人家?他們眼裏只有東陽郡王府這樣的,對呀,溫國公府根本瞧不起我們,更瞧不起阿爹,怎麼會設宴替阿爹慶賀?這不合情理!」俞瑤芳已經緩過神來,反應極快,李恬想了想道:「也不一定,自從大長公主過世後,此消彼長,現在溫國公府大約也能看得上清江侯府了,再說,你又剛跟姚家結了親。」
「不會。」俞瑤芳極肯定:「溫國公府上能這麼明智,那就是不是溫國公府了,大前天我和阿娘在大相國寺碰到武九娘和喬夫人,喬夫人眼裏根本沒有我阿娘,武九娘也還是那樣子,這場慶賀宴必定沒安好心,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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