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的兄長徐緒文從徐尚書府上出來,只氣的肺里要炸了一般,他這個妹妹自小看着長大,她什麼樣的品性脾氣,自己最清楚不過,她就是太賢惠了,才慣的清江侯府妖魅叢生,直囂張到如此敗壞她的名聲
徐學士縱身上馬,催馬往清江侯府奔到半路,突然勒住馬,厲聲吩咐長隨小廝道:「出城去法雲寺」長隨小廝知道徐學士正值盛怒中,哪敢有半分耽誤,急撥轉馬頭,出了城直奔法雲寺而去。
法雲寺外別院後園一棵高大古樹上,悅娘坐在高處一根伸出牆外、手臂粗細的樹枝上,背靠着後面的樹衩,晃着腿嗑着瓜子,悠閒的看着山下通往京城的驛路。
正院西邊廂房門口廊下,俞瑤芳正和李恬低低說着話:「……我總覺得舅舅聽到這樣的話得直奔侯府去。」
「我覺得不會,你舅舅雖說清高不願入仕途,卻不是那等只知讀書、與人情世事半分不通的書呆子,誰不知道他行事謹慎仔細,官家也這麼誇過他,聽到這話,氣極必定是氣極了,可也不至於就莽莽撞撞到清江侯府去,再怎麼着這不過是句流言閒話,人家抵死不認帳,他又能怎麼樣?我覺得他得先過來這裏尋你阿娘說話。」李恬語調安閒道,俞瑤芳輕輕舒了口氣,雙手合什抵在頜下,焦慮不安的低低道:「昨兒等了一天了,也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來,這顆心吊的讓人難受。」
「瞧瞧你,這急什麼,今天不來還有明天,明天不來還有後天,後天再不來,就讓人進城看看,探個話去,安心,都說行軍打仗一要極有耐心,二要鎮靜,咱們這也跟打仗差不多,你得有耐心穩得住才行。」李恬推着俞瑤芳笑道,俞瑤芳放下雙手,正要答話,一眼瞥見悅娘從月亮門過來,一下子跳了起來,雙手交扣緊張的握在胸前,直直的盯着悅娘。悅娘眉頭抬的額頭上全是皺紋,往後退了半步將俞瑤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指着俞瑤芳轉頭看着李恬道:「這妮子也太沉不住氣了。」
「來了?」李恬也跟着站起來問道,悅娘點了點頭:「馬速不慢,再有一刻鐘就能到院門口了。」
「恬恬」俞瑤芳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伸手緊攥住李恬的手臂,雙手竟有些打顫。
「別急,還有好些事呢,深吸口氣,慢慢吐出來。」李恬忙抱住俞瑤芳道,俞瑤芳深吸了口氣,屏了片刻,呼了一聲全噴了出來。悅娘挑着眉梢,好笑的看了眼俞瑤芳,低頭從荷包里翻了根短粗的線香出來,回頭看了眼李恬,見她垂了垂眼帘,捏着線香轉身進了屋,李恬拍了拍俞瑤芳低低道:「你穩穩心神,咱們也進去瞧瞧。」俞瑤芳重重點頭,和李恬並肩進了上房東廂,見悅娘已經屏退了眾丫頭婆子,打火鐮點燃了線香,看着線香冒出裊裊青煙,小心的將線香送到睡着了的徐夫人鼻下,一隻手輕輕扇動,將煙送進徐夫人鼻腔內,眼看着線香燃了小半寸的樣子,悅娘熄了線香,伸手彈了下徐夫人的額頭,轉頭看着兩人笑道:「放心吧,這會兒就是在她耳邊放炮仗,她也醒不了了。」
俞瑤芳擔憂非常的看着母親,李恬忙拍了拍她安慰道:「放心,就是讓她睡的沉些,與身體無害。」俞瑤芳點頭嗯了一聲,緊盯着彎着腰,頭轉來轉去打量着徐夫人臉色的悅娘,悅娘來回看了幾遍,轉頭看着李恬道:「照我看,她這臉色夠難看了,還要再難看?」
「嗯,越難看越好,你再給修整修整。」
「好吧。」悅娘解下垂在身後的荷包,抽松繩子解開攤開徐夫人身邊,轉身倒了碗溫水,從荷包中取了點粉末,粘上水在手心裏化開,用手指一點點抹在徐夫人臉上,悅娘抹幾下就退後半步看看,再抹幾下再退後看看,一會兒功夫,徐夫人一張臉就變得黃灰粗糙,宛若瀕死的人一般。
悅娘給徐夫人化好妝,收了東西,得意的示意道:「我這手藝怎麼樣?」李恬拉着俞瑤芳靠近過去仔細看了看,笑着舒了口氣道:「真是不錯,好了,下面就看你的了。」李恬後一句話是轉頭對着俞瑤芳說的,俞瑤芳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重重吐出來道:「你放心,別說就是哭一場,就是學潑婦滿地打滾撒潑我也做得出來」
「那我先避到後面園子裏去,一會兒別急,若一時想不好說什麼就哭,邊哭邊想。」李恬交待了一句,拉着悅娘就往外走,俞瑤芳點頭應了,往後退了兩步坐到扶手椅上,閉着眼睛將等會兒見到舅舅要哭訴的話在心頭又過了一遍。
徐學士在別院門口跳下馬,也等不得婆子通傳,趕在婆子前頭急沖衝進了垂花門。
俞瑤芳急迎出上房,一眼看到舅舅,滿肚子的委屈湧上來,眼淚根本不用醞釀就奪眶而出。
「舅舅,」俞瑤芳哽咽着喊了一句,徐學士心疼的拍了拍俞瑤芳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你阿娘怎樣了?」俞瑤芳側身讓開,指了指屋裏,傷痛的說不出話,徐學士急步進屋,也顧不得什麼禮數,直衝進東廂徐夫人床前,一眼看到面色灰黃如死人般的妹妹,只覺得五內俱焚,雙手顫抖着撐着床沿,兩腿一軟就跪倒在床前,握着妹妹露在外面的手放聲痛哭。
舅舅這痛心疾首的悲哭勾的俞瑤芳多年的委屈潮水般往上沖,跪在母親床角,哭的聲噎氣短,徐學士痛哭一陣,紅腫着眼睛仔細看着沉睡不醒的妹妹,轉頭看着俞瑤芳,聲音嘶啞的問道:「不是說好些了,怎麼……這氣色,你阿娘到底怎麼樣了?」
「胡太醫說……」俞瑤芳一邊抽泣一邊答話:「說,說是比搬出來前好多了,比那時候好多了。」徐學士氣的眼裏冒火,抖着手扶床站起來,低頭痛心的盯着妹妹又看了好一會兒,揮了揮手道:「咱們出去說話,你阿娘……讓她歇着。」
「嗯,」俞瑤芳站起來,跟在舅舅身後出到西廂,徐學士緊擰眉頭,看看東廂,再看看俞瑤芳問道:「你阿娘怎麼睡這麼沉?這一陣子都是這樣?」
「不是,阿娘夜不能寐,睡的極不安穩,胡太醫就開了張安神的方子,前幾天吃了也沒什麼用,就這兩天,吃了這安神的湯藥就睡的特別沉,睡醒了就說舒服多了。」俞瑤芳忙解釋道,徐學士舒了口氣,往後退了兩步坐到扶手椅上,指了指椅子示意俞瑤芳也坐:「那就好,胡太醫那幅安神方子我看過,沒什麼不妥,可見你阿娘確是勞損太過。」
俞瑤芳抬手抹着眼淚,正暗暗盤算着怎麼能不露聲色的問問舅舅的來意,徐學士躊躇了片刻,看着俞瑤芳道:「你一個女孩子兒家,這話原不該問你,可你阿娘病成這樣,這話也只好問你。」俞瑤芳忙抬頭看着舅舅,徐學士惱怒的重重嘆了口氣,看着俞瑤芳道:「京城都傳遍了,說你阿娘不賢惠,旁的不必提,就一樣,我就想問問你,說你阿娘從沒給姑舅侍候過飯食,是真是假?你跟我說實話。」
俞瑤芳圓瞪着眼睛,滿臉驚愕,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哭道:「阿娘什麼樣的品性,舅舅還不知道?阿娘寧可自己委屈死,也得恪守婦道,怎麼會做這樣失了禮法規矩的事?太婆說她年紀大了,起睡不好定着時辰,不讓阿娘過去請安,就是去了,也拒在院門外不許進去,年前翁翁感了風寒,太婆只將我和阿娘攔在院門外,百般藉口不讓進去看望侍候翁翁,舅舅說說,阿娘有什麼法子?」
徐學士又氣又驚,攥着拳頭連連砸在旁邊几上,俞瑤芳淚眼花花看着舅舅接着道:「翁翁好了,當着眾人責罵阿娘不孝,太婆就坐在旁邊看着阿娘笑,舅舅說說,阿娘能怎麼樣?能說是太婆不讓她進去侍候麼?說了不也是不孝麼?左右都是不孝外頭的酒樓、勾欄月月都有拿着小叔親筆欠條到侯府收帳的,阿娘顧着小叔的名聲,只好一筆筆替他還了欠帳,又怕小叔荒廢了時光,尋機會跟太婆說了,太婆卻說阿娘苛扣小叔用度,翁翁怎麼疼愛小叔,舅舅又不是不知道,也跟着太婆責怪阿娘苛扣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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