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見見你們二東家。」
「黃二掌柜?這事,」閔掌柜難為的苦着臉:「我們二掌柜多數時候陪在我們那位爺身邊,極少見外人,這事……」
「我知道,可這事非得見黃二掌柜不可,我也不瞞你,我們東主想把這玉堂春讓給你們清風樓,我尋他就說這事。」王掌柜聲音壓的極低,閔掌柜愕然看着王掌柜,呆了片刻笑道:「那你等等,我去傳句話,也是巧了,我們二掌柜正陪五爺在後頭說話,你且等等。」
王掌柜忙笑應了,暗暗舒了口氣,就近尋了張椅子坐下等着。
不大會兒,閔掌柜急步進來招手道:「跟我走」王掌柜忙站起來,拎着長衫,跟着閔掌柜一路急步,進了後湖東邊的小小院落里。
也就一頓飯的功夫,王掌柜說完話,起身告辭,黃二掌柜穩坐在椅子上,微微欠身送出王掌柜,看着王掌柜出了院子走遠了,這才站起來,掀帘子進了隔壁臨湖的花廳。
「沒想到李家娘子打的是這麼個主意,先把玉堂春做成奇貨,再送到咱們面前,誘着咱們接手。」黃淨節淨了手,在五皇子秦琝對面坐下,看着旁邊銀壺裏的水開了,拎起銀壺,將滾水衝進紫砂壺,拎起紫砂壺慢慢轉了片刻,倒了杯清茶推給五皇子秦琝。
「嗯,你不是正想要這玉堂春,人家白送上門了,外搭千春坊每年五成利,這不是天大的好事。」五皇子晃着腿,神情和話語都極隨意。
「哪有天上掉銀子的理兒,這是燙手山芋,接了千春坊就是得罪了寧國大長公主,這事……」
「得罪就得罪。」五皇子打斷黃淨節的話乾脆道,黃淨節看着五皇子,五皇子端起杯子聞了聞茶香,擺了擺手道:「你想要就接,不用理會寧國。」
「她到底是官家的姑姑,官家很敬重她,咱們不犯着為了點銀子……我是怕萬一惹出什麼事,讓官家不高興。」黃淨節低低道,五皇子挑着眉梢斜了黃淨節一眼道:「阿爹敬重她?你當阿爹真老糊塗了?那老太婆除了比別人活的長,還有哪一處值得敬重?老而不死是為賊,你不用想這個想那個,想要就要」
「五爺既這麼說,這千春坊我可就接下了。」黃淨節自五皇子出生就在這京城看着他,極了解他的脾氣性情,表面上隨性隨意,其實心裏最仔細謹慎不過,聽他這麼說,一顆心穩穩的放到肚子裏笑道,五皇子沖他揮了揮手:「想接就接,爺是當今皇子,咱們怕誰」
閔掌柜得了黃二掌柜的吩咐,不放心別人傳話,親自要車跑了一趟榮安堂,把這話遞給了王掌柜,王掌柜忙又給李恬遞了信,李恬正端坐在桌前抄心經靜心,見回信來了,慢慢放下筆,伸手接過曹四媳婦遞上的蠟丸捏開,仔細看了一遍,綻放出滿臉笑容,將蠟紙湊到蠟燭上點燃,晃了晃扔到地上,輕鬆的站起來轉了個圈,悅娘看着她挑眉道:「白送那麼多銀子給人家,倒象是你佔了大便宜一樣」
「你當這白送的銀子是好拿的?天底下哪有白送的銀子,這下好了,黃家肯接手千春坊,我猜的那件事就確准了,別看溫國公府整天收到官家賞賜,其實官家對寧國大長公主並不怎麼樣。」
「咦?你越來越神道道了」悅娘上下打量着李恬道,李恬接過瓔珞遞過的帕子淨着手,歪頭看着悅娘笑吟吟道:「不提這個,單從生意上來說,這事對咱們也沒什麼壞處,千春坊托給清風樓,雖說利潤對半,可你想想,千春坊的酒一向只往南邊賣,黃家的生意可多在北邊,這酒必定能借黃家的生意再銷到北邊去,雖說有曲引限着量,可這裏頭的伸縮大着呢,咱們不敢多釀,黃家可不一定不敢,不過我也不打算以量多取勝,得把價錢賣上去,賣成奇貨,這事不急,等料理完手頭的事再說,借着清風樓的東風,咱們不一定少掙銀子。至於玉堂春酒,人家肯幫咱們擋住寧國,總不能讓人家白替咱們擋在前頭,這保鏢錢算是很便宜了。」
「那咱們下面要做什麼?」曹四媳婦笑問道,李恬喝了口茶笑道:「咱們得趕緊去尋趙掌柜訴訴苦了。」
隔天一大早,李恬帶着悅娘和曹四媳婦進了榮安堂後院,李恬去了帷帽,面容沉鬱的在上首落了座,直截了當道:「這事是我想錯了,原來點檢所的曲引上個月中就已經發下去了。」
王掌柜低頭專心喝茶,孫掌柜瞄着王掌柜,也跟着埋頭喝茶,錢掌柜等四人有的皺眉,有的輕聲嘆氣,卻都低着頭,誰也不看誰,趙掌柜昂然危坐,嘴角帶着絲笑意,掃了眾人一眼,看着李恬道:「這是老規矩了。」
「既是老規矩,趙掌柜怎麼一聲不吭?這事我問過你三四回。」李恬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趙掌柜直問道,趙掌柜哈哈乾笑了兩聲:「如今咱們沒有曲引就釀不得酒,五娘子還是想想這件大事吧,糾纏那些過去的事有什麼用,當真是長發婦人。」
「趙掌柜說怎麼辦?要不,關了這千春坊?」李恬聲音裏帶着絲絲怒氣,趙掌柜蹺起二郎腿,端起茶碗響亮的啜了口茶湯,看着李恬道:「這事容易,點檢所的曲引還是去年那些數,一張也沒少,咱們沒拿着,那必是有人拿着了,誰有曲引,咱們就拿千春坊跟她合一處做生意就是了。」
「趙掌柜這話不通,這拿了曲引的,哪個沒有自己的酒坊?人家的曲引還不一定夠用呢,怎麼會跟咱們一處合夥釀酒?」李恬嘆了口氣,皺着眉頭,聲音低落道,趙掌柜輕笑出聲,看向李恬的目光里半帶不屑鄙夷、半帶着憐憫道:「這京城一來沒有新酒坊開出來,二來各家老酒坊也沒什麼變動,這曲引……咳,」趙掌柜差點脫口而漏:「這拿了曲引的人必定要新開酒坊,五娘子就把銀子看輕些,這難關也就過去了。」
王掌柜抬頭看了眼趙掌柜,又掃了眼喝茶喝的更加專心的其它幾位掌柜,垂下眼皮,繼續專心喝茶,心裏卻暗暗嘆了口氣,東家這麼一句句套趙掌柜的話,任誰也都聽出來了,這趙掌柜平時也是個難得的精明人,今天怎麼一絲知覺也沒了?真是暈了頭了
「曲引在人家手裏,這合一處做生意怎麼合?再說,合到一處兩個掌柜,你也難為,要不算了,這千春坊我也不要了,看有沒有人肯接手,賣了算了。」李恬又象賭氣,又象傷感。趙掌柜笑道:「這也是個法子,就怕賣不出價,東家想想,那些老酒坊買千春坊有什麼用?這新拿了曲引要開酒坊的,明知道咱們沒有曲引,怎麼肯出價?再說,千春坊里還壓着許多糧食、酒瓶酒桶,酒瓶酒桶還好,那糧食可存不得,原本五娘子說的篤定,眼看着這頭一批新酒就釀出來了,沒有曲引,這酒可就得倒到汴河裏去了,你們說是吧?啊?哈哈。」趙掌柜看着眾掌柜打着哈哈笑道。
王掌柜和孫掌柜垂着眼皮仿佛沒聽到趙掌柜的話,其它四位掌柜有的瞄着李恬,有的打着哈哈應酬着趙掌柜。李恬嘆了口氣,看着神采飛揚的趙掌柜道:「趙掌柜覺得怎樣才好?」
「這個……大家議議嘛,先讓大家說說,這也得看東家什麼意思。」趙掌柜眼睛裏亮光閃爍,李恬垂着眼帘,長長嘆了口氣:「趙掌柜掌管千春坊多年,最知道釀酒這個行當里的行情關竅,還請趙掌柜拿個主意。」
「咳,這個,東家既然這麼說,我也不好再推辭,這事,真是不好說,」趙掌柜顯得極是為難:「我看要不這樣,人家有曲引,咱們有酒坊,不如兩家合一家。」
「怎麼個合法,趙掌柜細說說。」李恬細聲細氣里透着冷意,趙掌柜輕鬆的笑道:「說實話,這合一處是咱們求着人家,還真輪不上咱們說什麼怎麼合法不怎麼合法的,酒這個行當,最要緊的就是曲引,就跟那鹽一樣,最值錢的就是那張鹽引,東家也別指望太多,我看這樣,我先照二成跟人家說說,看看能不能商量下來,還一樣,這文書上,」趙掌柜滿臉難為的眥牙道:「這千春坊就得照這麼分成兩家,還有,只怕人家得派帳房和人手來……」
「趙掌柜說的這人家,是溫國公府吧。」李恬冷冷的打斷了趙掌柜的話,趙掌柜皺眉看着李恬道:「東家也是聰明人。」
「我不聰明,這千春坊,我打算一把火燒了。」李恬抖了抖衣袖,看着趙掌柜譏笑道,趙掌柜象被人抽了一巴掌般,看着李恬乾笑道:「東家何必賭這個氣,雞子碰不過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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