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請講。」孫六態度謙恭,徐思海卻盪開了一句:「你來前你們五爺是怎麼吩咐你的?」
「五爺說寧乾府剛遭了大水,只怕有些亂,讓小的悄悄跟過來,一來幫七爺打點些雞零狗碎的事,免的這些小事打擾了七爺,二來,小的們在市井跑慣了,閒言碎語聽的多,許能聽到些對七爺有用的話。」孫六話說的極客氣,徐思海眉梢高高挑起驚訝道:「那前天……」
「是,有隻小臭蟲,小的已經替七爺捏走了,審了審,說是姚相公遣來的。」孫六認的乾脆,徐思海眉頭一緊又鬆開問道:「現在人呢?」
「已經處置了。」孫六委婉答道,徐思海垂了垂眼皮,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道:「你也知道,我已經見過冷大郎,水淹永靜縣這事,不是天災是,可憐永靜縣百姓……」徐思海重重捶了下高几:「實在是可惡之極!為公為私,我絕不能放過如此惡徒,可如今這樣局勢,」徐思海掃了孫六一眼,話裏有話含而不吐:「揭開容易,可要懲惡,就不得不好好打算打算。」
「七爺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孫六爽快非常的拱手道,徐思海這才開口道:「冷大郎流落在外,身份未明,若要揭舉丁金經不夠名正言順,若是能將他送入丁府,再將他正大光明的從丁府搜出來,這前前後後就極順當了。」
「七爺是要小的想辦法將冷爺送進丁府?」孫六理解的快而准,徐思海連連點頭:「就是這樣,可有什麼辦法?」
「不是難事,」孫六滿臉笑意:「當初在京城時,小的薦過幾個人跟姓丁的赴任,都是極好的交情,什麼時候送冷爺進丁府?安置在哪一處?七爺有打算沒有?」徐思海聽的大喜過望,略一思忖,挑眉笑道:「你們王妃真是心細如髮,令人佩服!」孫六謙虛的笑了笑,眼底掠過層黯然,王妃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樣了,一提王妃他這心裏就急的如一團燒過。
「越快越好,至於安置在哪一處,」徐思海舒眉笑道:「你看着安置,安置好了給我個信兒就行。」
「那好,」孫六心事重重,直切正題道:「冷爺那頭小的沒敢跟上去,還得煩七爺跟冷爺打個招呼,既是越快越好,那明天晚上小的就安排冷爺進丁府,至於信兒,小的有個兄弟,叫吳青,為人機靈,明天一早我讓他過來七爺身邊侍候,七爺若有什麼吩咐,就讓他傳個信給小的。」
「這樣最好不過!」徐思海心裏暢快非常,困的他夜不能寐的難題就這樣迎刃而解了!孫六又和徐思海商量了幾句細節,站起來告辭道:「小的這就趕回去安排,擾了七爺歇息了。」
「哪裏哪裏!」徐思海一邊客氣,一邊顯的極是漫不經心不過隨口一問道:「你們王妃可好?」
「勞七爺問候,我們王妃安好。」孫六後背僵了僵,垂下眼皮,躬身平靜答道,徐思海早就知道必是這樣的回答,卻仍聽的心裏安而喜,輕輕舒了口氣,將孫六送到門口,背着手站着孫六繞了個彎看不見了,怔怔的出了半天神,才低垂着頭,身形寥落的緩步進去了。
到了寧乾府後就閉門不見客的欽差大人總算打開了驛館大門,這頭一站,就是去丁府赴宴,寧乾府上下被欽差大人閉門不見客閉出來的希冀碎了一地,果然還是官官相衛。
趙明潛從出了京城就開始明里暗裏想方設法的先是探徐思海的意思,探出幾分意思,就開始話里話外的勸說,這回見徐思海一改之前的作派,在丁金經七請八請無數請之後,竟肯到丁府赴宴,只當是徐思海總算想明白了,心情舒暢輕鬆,解開了徐思海這個結,這趟的差使就沒什麼棘手之處了。
丁金經比趙明潛更高興,自從決堤後他就日日夜夜提心弔膽,唯恐被人當了棄子,光決了堤這一樣罪就足以讓他丟掉性命!得了姚相派人傳的話,他心裏稍松,可卻不敢完全放鬆,大人們哪個不是翻手雲覆手雨?再說,姚相不過讓人傳了句話,一來沒說瓷實,二來,這話出他口入他耳,說過算過,作不得數啊。聽說欽差要來寧乾府,來的欽差正使是徐思海,他更是夜不能寐,徐思海和冷明松可是同門同年師兄弟!
好在有趙明潛趙御史,明天徐思海既肯過府赴宴,這便是有放手的意思,丁金經心裏一陣輕鬆,四爺如今可是監國!今日之監國,就是異日之臨朝!這才是他徐思海不得不放手言和的原因,丁金經哼哼笑了幾聲,這才是他最大的依持,他冒死決了堤,斷了壽王大軍的糧路,這就是冒死助四爺臨朝!這份擁戴之功……丁金經眼裏閃過濃濃的貪婪,有了這份擁立之功,異日之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他徐思海家世背景再如何如何,也不敢不顧忌四爺!既要顧忌四爺,他就不敢動他!
丁金經蹺起二郎腿,得意的晃了幾下,有四爺這座靠山在,這滿朝,誰能奈他如何?
第二天,丁府里里外外裝飾一新,府里從上到下透着精氣神,連門口的門房背也挺的比平時直,頭昂的比平時高,那欽差再怎麼油鹽不進,不照樣得到他們府上拜會他們老爺?
丁府很快高朋滿座,眾人衣履光鮮、滿臉笑容卻神情各異,直到將近午時,徐思海緊繃着一張臉,騎馬到了丁府門前,趙明潛騎着馬滿臉笑容落後半步跟着,丁金經早就翹首等在府門口,急忙拎着長衫一角飛奔而下,親自給徐思海拉住馬韁繩,迎了兩人進去。
徐思海一張臉繃的沒半絲笑容,嚴肅非常的和眾人點頭致意,直入正堂。
這原本就是為了給欽差接風而設的宴席,自然是徐思海坐了上首,趙明潛左下陪坐,丁金經就坐了右下,幾輪酒過,徐思海臉上的神情漸漸鬆緩,趙明潛熱情非常、施盡渾身節數又說又笑,丁金經謙卑的不停的奉承,徐思海神情漸緩漸傲,趙明潛眼神流出幾絲不屑,到底年紀輕,少年得志這就輕狂了,嗯,輕狂了就好。丁金經和趙明潛對視了一眼,態度更加謙卑,奉承的話滔滔不絕,他既輕狂,那就捧殺!
「聽說丁知府治理寧乾府頗有手段,雖說到任時候不長,卻已經將寧乾府治理的盜匪皆無,端的是雷霆之威啊。」酒過四五巡,徐思海面如桃花,醉眼朦朧的斜睨着丁金經道,丁金經陪着滿臉笑容,怎麼品這話怎麼透着股怪味兒,掃了趙明潛一眼笑道:「徐榜眼過獎過獎了,寧乾府之治,多虧各位同僚盡心盡力。」
「噢?是嗎?」徐思海掩着嘴打了個酒嗝,譏笑中帶着幾分忿氣道:「原來丁知府也知道同僚之力,卻不知丁知府又如何待這寧乾府同僚?鎖枷相向麼?」趙明潛聽的眉頭緊皺,這話說的太過了!丁金經心裏的警惕驟起,看來,這是要借酒發作冷明松的事了!滿堂賓客雖各自歡笑閒話對飲,卻個個都把全幅心神放在上首的兩位欽差和丁金經身上,聽徐思海如此發難,個個仿佛沒聽到頭也不回,卻個個支起耳朵,各懷心思凝神細聽,堂內的喧囂聲驟然降到咳一聲都能驚到人。
「徐榜眼酒多了。」趙明潛打着呵呵從中周旋道,丁金經忙揚聲讓人進醒酒湯,徐思海卻緊緊盯着丁金經,一臉的不知進退冷笑一聲道:「丁知府,我的話你還沒答呢!」
「徐榜眼,您有酒了。」丁金經收起奉承之色,皮笑肉不笑的重複了一句趙明潛的話,徐思海哈的一聲冷笑,抬手指幾乎點到丁金經的鼻尖上道:「爺酒多了?我看你才是暈了頭了!爺是欽差!欽差!你看到沒有?代天子巡查天下的欽差!爺到你這寧乾府,微服私訪查查民情,你竟敢讓人跟蹤我?你敢跟蹤欽差?!」
丁金經聽的愕然,忙看向趙明潛,他真沒讓人跟蹤過徐思海,確切的說,他的人太沒用,剛出門就把徐思海跟丟了,趙明潛眼神有些閃爍,臨出京城前,姚相往他的隨從中添了幾個人,他就知道添的這幾個人的用意,那天晚上,其中一個出去再沒回來!
「靜之,你看看你,你這話讓丁知府怎麼自處?你就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跟蹤欽差!來來來,我敬你一杯,丁知府,你也敬靜之一杯,咱們且沾沾靜之的才氣,且點些便宜!」趙明潛連說帶笑的想打岔而過,徐思海一把推開趙明潛舉過來的杯子,啪的一聲重重拍在桌子上,狠盯着丁金經道:「爺告訴你,爺也不是吃素的!敢跟蹤爺,爺讓他屍骨無存!你當你跟蹤了爺,我就打聽不出來了?爺都打聽出來了,你當爺不知道?你囚了冷知縣,卻又誣他畏罪潛逃!真是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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