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生產,李恬身子笨重,胎兒往上擠着心肺,難受的夜裏只好半躺半坐,睡一會兒就得醒一會兒,五皇子睡在旁邊榻上,聽到動靜比瓔珞等人動作還快,不過他除了捧着李恬的腿腳揉幾下,別的統插不進手幫不上忙。
「你怎麼又起來了?明天一早還要上朝。」李恬困難的換了個姿勢,五皇子理直氣壯道:「還上什麼朝?你都快生了!昨天我跟官家告了假,也跟衙門裏說了,這幾天誰也別來煩爺,爺的王妃要生孩子,這是天大的事!」李恬歪着頭,目光柔柔的看着他,輕聲寬慰道:「你別擔心太過,昨天幾個穩婆看過,都說頭已經入盆了,只要不是逆生,不會有事。」
「嗯,肯定不會有事!」五皇子心裏想的再多,卻一句不吉利的話也不敢說,李恬被他緊張的心裏又酸又軟:「家裏一色都是齊備的,熊嬤嬤和溫嬤嬤都是侍候過多少回生產的,宮裏宮外,但凡有點名氣的穩婆都在咱們府上,半個太醫院也被你拘在府上,你只管放寬心該做什麼做什麼去,真到了發動的時候,你連生產的院子都進不得,留在府里也實在幫不上什麼忙。」
「怎麼幫不上忙?普濟寺的大師傅說,男人陽氣旺,能驅鬼邪,我又是皇子,這一身的氣勢,守在你身邊,指定百邪不侵。」五皇子正色道,兩人正閒話間,李恬只覺得肚子一陣酸痛,忍不住蹙着眉頭,叫過瓔珞低低道:「又想出恭,難道吃壞了肚子?」瓔珞呆了呆,聲音微顫道:「怕是要生了!嬤嬤們交待過,若是覺得象是壞了肚子,就是發動了!我去叫熊嬤嬤!」
五皇子半張着嘴,木頭般呆了片刻,突然跳起來,一頭栽到床下,手抓腳蹬,半天爬不起來。
太陽已經出來了,八月的天,太陽也沒那麼火辣辣,五皇子面無表情的背着手站在垂花門外,從李恬發動,他被請出來,他就一直這麼站着。溫嬤嬤從垂花門內探頭出來笑道:「爺先到廂房歇歇,王妃宮口剛開了三指,這會兒喝了碗粥歇下了,還早呢。」「噢!」五皇子重重應了一聲,他並不明白開了三指是什麼意思,只聽說李恬喝了碗粥,心裏略寬,退到廊下跌坐到椅子上,接過丫頭遞過的湯,眼睛盯着垂花門幾口喝了,也不知道喝到嘴裏的是什麼。
從黎明等到正午,又從正午煎熬到傍晚,垂花門裏一趟趟往外傳的信兒都說順當,可順當怎麼還沒順當出來?!五皇子點着眾人,若王妃有半點不好,他就把這滿院的人都活殉了這話已經說了好幾遍了,總算是將將日落前,聽到垂花門裏傳來的好信兒:李恬生了,母子平安。
五皇子揪着溫嬤嬤,問到李恬安好,已經喝了半盅參湯睡着了,這才覺得胸口透進了口氣,雙手合什,轉着圈謝了滿天神佛,這才和午後就等在旁邊的內侍一起,提了溫嬤嬤早就備好的報喜提藍,往禁中請見官家。
官家正在季後宮裏用晚膳,看見提着藍子進來的五皇子,一時愣住了:「你這是怎麼了?」
「恬姐兒孩子生的不順當?」季後仔細看着脫了形一般的五皇子關切道,五皇子忙見禮答道:「足足生了半夜一天,就這那些穩婆太醫還說順當,我還沒見到她娘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好,當年阿娘就是後頭又病重……」五皇子還在擔憂,官家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臉的無語:「你阿娘生你那時候,阿爹還在潛邸,那時候府里亂,你阿娘,不是因為生你,是後頭沒調理好……如今你府上哪有那些禍亂之根?我看你平時也算伶俐,怎麼一點事也經不起?」
「五哥兒頭一回當爹,難免緊張些。」季後柔聲勸解了一句,看着五皇子岔話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五皇子一聽呆了,眼睛眨的飛快,好一會兒才心虛低聲道:「我還不知道,忘了問了。」官家被他一句話悶的眼睛都睜大了,季後愕然了片刻,噗的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起身拿過提籃翻了翻:「恭喜五哥兒,是個兒子!」
「你看看你!」官家忍不住訓斥道:「也是當爹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能經事?這算什麼大事,就把你亂成這樣,這些年的書都白讀了?」
「大哥教訓得是。」五皇子低聲下氣態度極好,季後愛憐的看着五皇子,笑勸官家道:「五哥兒哪經過什麼大事?女人生孩子是道鬼門關,恬姐兒又素來嬌弱,別說五哥兒,我這幾天也是心神不寧,如今順順噹噹闖過來就好了。」官家聽季後如此說,瞪了五皇子一眼,哼了一聲沒再往下訓,只嚴令他明天一早不能不朝,就揮手放他回去了。
離北安城一天路程的瑞安城是轉運使蔣鴻和新任北路軍節度使武思慎的駐地,蔣鴻住進了官邸,武思慎攜家帶眷,這一任又是十年,就另置了宅院居住。
武思慎一陣風卷進正院,一把扯下披風甩到椅子上,吼聲連連:「蔣九這廝到底想幹什麼!?他是撞了邪了還是失心瘋了?這都七天了!七天了!這是八月底!兵馬要過冬!要調配要安置!我一天恨不能當三天用!他竟跟個王八一樣縮進那座破廟裏不出來了!要不是……爺連那破廟帶他一把火全燒了!」
「喝杯茶消消火。」俞瑤芳倒了杯茶遞給他勸道:「蔣九爺脾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誤過事?他到寺里閉關,必定有非閉關不可的事兒,兵馬過冬是要緊,蔣九爺的事肯定比這事更要緊,你先別急。」武思慎接過茶一口喝了,將杯子遞到俞瑤芳手裏:「我是替他急!黃按察急着尋他,都放話兒要參劾他了!昨天京城又來了天使,傳了上諭,指明要我和他一起回兵馬避冬的事,還有學政那邊,他答應了要給學子們上課,你看看,這一堆的事!」武思慎說的又急的火冒三丈。
「這也真是。」俞瑤芳聽武思慎如此說,微蹙眉頭也憂慮起來,武思慎重重捶了下几案,正要說話,外面傳來婆子恭慎的回話聲:「夫人,簽兒請回來了。」
「快拿來我瞧瞧!請師太解了沒有?」俞瑤芳忙丟下武思慎吩咐道,門帘掀起,小丫頭捧着根紅頭簽進來,曲膝呈上稟道:「回夫人,是枝上上籤,明空師太說了,抽了這根簽,不拘求什麼,都是大吉大利。」
「阿彌陀佛!」俞瑤芳將簽合在手心裏念了句佛:「恬恬這一關必定能順順噹噹過來,大吉大利!」
「誰?福安王妃?」
「還能有誰,自然是她,算着日子,這幾天她也該生了,我阿娘說過,女人生孩子,一隻腳就在鬼門關里站着,從入了八月,我就牽掛的不行,阿彌陀佛,這簽必定靈驗!正好跟你說一聲,我和明空師太說好了,明天起我到她那庵里跟她念兩天平安經替恬姐兒祈福去。」俞瑤芳捏着那支簽,又是歡喜又是憂慮。武思慎呆了呆,眼睛漸漸睜大,突然猛一巴掌拍在几上叫道:「我知道這蔣九為什麼閉關了!必定是這樣!」俞瑤芳一怔之後反應極快:「你是說……他這是……也是給她祈福?」
「必定是這樣!我糊塗了!這會兒才想起來,唉!蔣九這真是……真是……唉!」武思慎一下接一下不停的拍着几案,搖着頭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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