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言語輕柔,她的話卻似一重磅,打在顧圭璋的心頭。
兩根小黃魚,就是兩根一兩重的金條!
呵,司夫人獅子大開口!
顧圭璋出身低微,他中學成績很好,老師資助他上學。他是通過念書,考上了岳城的聖約翰大學,從而認識了富家小姐孫綺羅--也就是顧輕舟的生母。
而後,孫綺羅去世,孫綺羅唯一的弟弟在煙館被人捅死,孫老爺子痛失全部的子女,悲極過度,一命嗚呼之後,孫家龐大產業無人繼承,落入顧圭璋囊中。
顧圭璋有點才學,又有了孫家的家產,他通過勤奮、打點關係,做到了今日海關次長這個油水豐厚的地位。
可顧圭璋沒什麼實業,底蘊也薄,這些年顧輕舟外祖父留下來的錢財,已經被顧圭璋揮坐吃山空,霍掉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那是家底,顧圭璋不敢拿去投資實業,害怕虧本,只得全部藏在家裏,不能生財。
那是他養老防身用的。
他現在基本上靠着薪水和日常灰色收入,養活着顧家的錦衣玉食。
兩根小黃魚,頂得上顧圭璋三四個月的月薪和灰色收入的總和了。
這算是一筆讓他肉疼的巨款了,當然他也拿得出來。
「……她堂堂督軍府,缺這點錢財嗎?」顧圭璋微怒。
這正是一個讓他痛苦的數目!
若是不拿吧,顧維和顧纓之前的教育費用全白費了,以後也難以嫁得好,前途盡毀,顧圭璋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可能還要資助女婿。
這是顧圭璋最害怕的。
若是拿這筆錢,又讓他肉疼得喘不過來氣。顧圭璋從小窮怕了,不像督軍府那樣,隨便就可以拿出巨款。
一筆他拿得出、偏偏又太心疼的價格,讓顧圭璋感覺司夫人真狠,狠得喝你的血還不許你叫疼!
顧圭璋喘不上來氣。
「阿爸,我覺得司夫人不敬重我。若是她敬重我,肯定是不會要錢的。」顧輕舟委委屈屈的,「我看還是算了,咱們別叫司家輕瞧了。」
這一句話,看似委屈抱怨,其實一下子就打中了顧圭璋的七寸。
顧圭璋一愣,仔細想想顧輕舟這話,竟然醍醐灌頂。
是啊,司家不敬重顧輕舟!假如顧圭璋讓顧輕舟開口求情,結果因為錢又反悔,那麼司家對顧輕舟的輕視,只會更添加一層。
顧輕舟在司夫人面前,就徹底沒尊嚴了。
沒了尊嚴,這門婚事真的能順利到結婚嗎?
顧圭璋後背一寒!
他絕不能丟失這門姻親!
他絕不能讓司夫人更輕瞧顧輕舟。
雖然司夫人暗示過她喜歡顧緗,退了顧輕舟可以娶顧緗,但那些暗示是子虛烏有的。顧輕舟得到司督軍和司老太的喜愛,才是真實的。
顧圭璋不敢冒險。
為了這兩根金條,斷送孩子們讀書的機會不說,還連累司家小瞧顧輕舟,更得不償失了!
這筆錢,必須得給!
「好,我拿錢給你。」顧圭璋忍着割肉刮骨的痛,開了書房的保險箱,拿出兩根小黃魚。
他的保險箱裏,還有存放了很多珍寶,光金懷表就有十二塊,都是當初顧輕舟的外祖父孫老爺子的私藏。
當然,還有很多的地契、房契、金條、股票、英鎊和債券,也是孫家的。
那個老東西,生前顧圭璋很冷漠,生怕顧圭璋佔了孫家的便宜,最後他的財富不還是全部歸了顧圭璋?
這些錢,顧圭璋都是平白得來的,花起來也不心疼。說實在話,他真應該感謝孫綺羅,要不是她看中了他,也沒有顧圭璋的今天。
顧圭璋起身,顧輕舟的視線早已從保險箱上撤離。
她不再看了。
從顧圭璋手裏接過兩條沉甸甸的金條,顧輕舟唇角微動,眼底有了幾分冷笑。
顧輕舟今天沒有去跟司夫人談教會學校的事,只是例行拜訪了下。
這兩根金條是她要的。
利用她辦事,不放點血怎麼行?
「兩根小黃魚?」顧輕舟拿到微涼的金條,回房之後不禁笑出聲:「兩根小黃魚就想收買督軍夫人辦事?」
顧圭璋的見識,比顧輕舟想像中還要淺薄。
這就好比鄉下人議論皇帝,有個人說「將來我做了皇帝,天天用大金碗吃飯,全村的糞只能我一個人撿」一樣。
顧圭璋覺得肉疼的兩根金條,司夫人大概覺得它只值一件上好的皮草而已。
這樣就能收買督軍夫人辦事,那麼司夫人也太廉價了。
「看來,顧家人的見識,也僅限於此了。」顧輕舟微笑。
她差不多摸清了顧圭璋的底。
錢,顧輕舟收起來了。她是個鄉下窮姑娘,自然有用途;至於教會學校的事情,督軍夫人肯定會幫她辦妥的。
顧輕舟有她自己的方法,她知道司夫人一定會同意的。
翌日,顧輕舟早起打了個電話,說要拜訪司夫人。
電話那頭,是司瓊枝接聽的。
「我姆媽今天有事,顧小姐您改日再來吧。」司瓊枝高貴優雅,聲音卻透出蝕骨的輕蔑之意。
「謝謝司小姐,我這就去。」顧輕舟恍若未聞,直接掛了電話。
司瓊枝驚愣:這人太不要臉皮了,她把督軍府當什麼地方了?
司瓊枝氣哼哼把這番話告訴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怒:「她是個什麼東西!跟門口的副官說一聲,誰放她進來,就地槍決!」
司瓊枝頷首。
今天司夫人和司瓊枝準備去聽戲。
司夫人喜歡越劇,最近有個新紅的小生,扮相驚艷,唱腔圓潤纏綿,司夫人愛極了他。
每次出門,司夫人都要盛裝。
她和司瓊枝打扮了兩個小時,才收拾妥當。
準備出門的時候,副官卻急匆匆跑過來,稟告道:「夫人,顧輕舟小姐來了」
司夫人沉了臉:「混賬,你的耳朵是聾了嗎,居然敢放她進來?」
「不是的,夫人。」副官着急。
瞥了眼身邊的司瓊枝,副官壓低了聲音,跟司夫人耳語。
司瓊枝不滿意,有什麼事不能告訴她嗎?她嘟嘴不悅。
不成想,司夫人聽了副官的耳語,臉色大變,立馬道:「她人呢?」
「還在大門口。」副官道。
司夫人不顧其他,急匆匆奔出去,恨不能立馬見到顧輕舟。
司瓊枝驚呆了:姆媽方才還憎恨顧輕舟,絕不想見她,怎麼這會兒迫不及待,甚至不等副官請顧輕舟進來,要自己親自去迎接?
這太奇怪了!
帶着濃烈的好奇,司瓊枝也趕緊跟上去,看看顧輕舟到底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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