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漏洞 13、遺憾

    22

    客廳天花板上的吊燈,由八根銀灰色的燈柱組成,每支燈柱的末端有一組菱形的發光體,半透明燈罩分為三層罩在燈柱外面。這是一款智能燈,它可以按照指令發出不同的光,也可以根據指示,每隔幾秒變換一次不同意境的色調,旨在給房間營造適合主人心情的感覺。

    鍾弦在手機上隨便一按。聽天由命的心態想看看會按出哪一種顏色。燈光變成了藍色,然後這顏色緩慢加深。

    在燈光忽然變化的時候,鄧警官眼睛眨了一下,吃了一驚,他環顧四周後才抬頭仰視吊燈。燈光漸變,漸漸發出近似紫光。

    視線內的景象也因燈光而變的柔和,包括人的臉龐。

    鍾弦臉上的不安也像這燈光一下,漸漸平息下來。

    「這是一款智能燈,是我下一步要做的智能家居項目中的科技含量最易實現的一部分。鄧sr,覺得怎麼樣?」

    鄧警官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疑惑,鍾弦的反應讓他有點始料不及。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說:「智能家居現在這個話題挺熱門的。我一直以為這還要等幾年才能實現。」

    「我說了這是其中最容易做的一部分。」鍾弦說,他望了一眼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的鄧憶說,「我應該感謝你沒有用警察那一套逼問我吧。但是知道了你一直在用懷疑我的心態來和我打交道,還是讓我挺吃驚,天知道,我竟然會傻到開始把你當朋友。」

    「你的反應很不同常理,」鄧警官說,「大多數人會立即辯解。你卻更在意別的。」

    「你是自始至終都在懷疑我嗎?我要先確認這個,我是在跟一個朋友講話還是警察?」

    「我對和案子有關的任何人都會懷疑一陣子。」鄧警官坦誠地說。

    鍾弦笑了笑:「你從最一開始就在暗中觀察我嗎?並不是來找我了解什麼情況,也不是為了讓我配合你,而是一直把我當成一個嫌疑人來觀察?」

    鄧警察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說:「這個案子還沒有定性。」意思就是,還沒有確定小朱是不是出了事,例如死了什麼的,就不能用嫌疑人來稱呼他。

    「為什麼第一次見面不就乾脆問我這個問題!」鍾弦的語氣仿佛他是被出賣了似的。

    「你誤解了。我也是剛剛才拿到他的通話記錄,昨天才拿到的。」鄧警官解釋說,「這種類型的案子,能立案都不容易,局裏也不會給我動用多少資源。我其實不想接這個案子,但我是新人自然要把這種爛事給我鍛煉鍛煉,太無趣了,我並不是帶着故意試探的目的來接近你。」

    鍾弦從鼻子發出一聲笑:「就算是帶着目的也正常,你是警察啊。」鄧警官與他講話的方式,完全是與朋友商量的口氣,這也讓他很快鎮靜下去。至少這個警察的話里透露出不覺得這個案子會是什麼重要的事。「你現在還在觀察我的反應是吧,我應該做出極力辯解、憤怒不安的表情什麼的,才顯得不可疑吧?我也奇怪不知道我為什麼能平靜。可是見鬼的是,我壓根不記得和他通過電話,我手機里甚至都沒有存過他的號碼。」

    他們相視數秒,鍾弦接着說:「我也很吃驚,他怎麼會打給我?這一定搞錯了。」

    「你最近的記憶力不是有點問題。」

    「我心裏還有數。你眼前這個記憶力有問題的人,以前卻是記憶力超群的,每一個細節都會記得一清二楚的自尋煩惱的人。」

    「那你的記憶力是什麼時候出的問題呢,你沒有看過醫生嗎?」

    「看過。找朋友介紹名醫。第一個是中醫,他說我可能是抑鬱症,這種精神官能方面的問題,很難用什麼體檢數據來證明。我知道這醫生的診斷結果純粹是瞎猜的,可還是乖乖按照他的藥方吃了藥,中藥西藥混着吃,這種藥就是讓你變傻,讓你忘事的,你知道嗎?我一方面渴望忘記,所以寧願裝傻去吃藥,這種心態不正是那個醫生最應該關注的嗎?後來我找了第二個醫生,他給我做全身體檢,甚至讓我去檢查愛滋病。」鍾弦說的哈哈大笑。他指着自己的腦子,「沒有人會用心去找出真正問題。他們只想着把這個病人糊弄過去,賺到他的錢,然後過着自己的小日子。抱歉,我顯得激動了。」

    「那有沒有可能是小朱給你打過電話,而你確實忘記了呢?」鄧警官再次強調這一點。

    「我說的不清楚嗎?半年多之前,我還沒有記性那麼差。」鍾弦說,「如果他真的打了電話,我應該記得。不過,」他想了想,「太久了,如果他打電話只是說什麼客戶呀工作的事,我現在估計也可能是忘記了,因為好多同事都會向我匯報,也許他離職了,但還有工作沒有交接清楚,所以又電話告訴我了。如果真有那麼一通電話,頂多是這些工作上的事,我們沒有什麼其它交集。我說的是不是太多了,我現在算是什麼?周邊群眾、證人、嫌疑犯?」

    「什麼都不是。」鄧警官說,「我現在坐在你的沙發上,只想做為你的朋友。」鄧警官依然像對朋友說話一樣。「而不是一個案子裏的人。」

    也許這個警察真的是這樣想的,如他所說,他在警隊裏是一個新手,他在面對罪案方面還比較稚嫩,他並不喜歡接手這種無趣的爛案子,連他的上司都不關心的案子,只把它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麻煩交給一個新手來處理,而他寧願把交朋友看得比案子還重要,並沒有把心思用在破案上。鍾弦擺擺手:「我會再想想。我覺得你應該查查是不是通話記錄出現了錯誤。記錄為什麼會出錯,朝這個方向調查可能更正確。」

    「我會再去核實的。」鄧警官說。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望着陽台方向,外面的風卷着一些黑呼呼的東西飛過去,「今晚也許很難入睡了,這樣的風聲。」

    「在這種風聲中,我會睡的更安穩。」鍾弦說。他雙眼望住電視,因為足球賽進行到了最後的點球大戰。他們一起專注地看到比賽結束,再沒有說什麼。酒很快喝完了。

    鄧警官拿起創傷噴霧:「再噴一次,就去睡吧,明早可以看出你有沒有其它問題。」鍾弦一隻手還拿着酒杯,那條受傷的右腳放在沙發上。鄧警官揭起柔軟的浴袍,在他的右腿上輕輕地噴了幾下。「你還在吃那種抗抑鬱症的藥嗎?」他問。

    鍾弦將手中酒杯放到茶几上,「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他說,「我大概是潛意識裏知道自己不是那病。」

    「那你覺得自己是什麼病?」

    鍾弦仿佛是想笑。

    「你也許壓根沒病。」鄧警官說。

    「我沒病。」鍾弦也說,「可是卻希望有病,因為只有是病才有藥可醫。」

    鄧警官像沒聽懂似的望着他。「你想醫什麼呢?」

    鍾弦臉上還掛着笑,「說的我又想去吃藥了。」

    「為什麼呢?」鄧警官竟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鍾弦在沙發上坐直了身體:「如果人生就要結束了,回想一生你最遺憾的是什麼事?」

    鄧警官望着他的眼睛,話題再次跳躍讓人難免驚訝。「我們的人生似乎還不到一半。」

    「我是說假設。」

    「如果現在就要死了」鄧警官認真地想了想,很快回答,「會遺憾沒有好好地愛上誰一次。你呢?」

    鍾弦注視着鄧警官,那表情好像在嘲笑他:「你沒談過戀愛嗎?」

    「我是指一場激情澎湃的。」鄧警官解釋說,「你大概認為我會說沒有一份成功的事業吧,如果你不是假設我現在就要死了,我還真以為我把建功立業當成人生大事。可是你問的是最遺憾的事,排在第一位的,如果我真的現在就要死了,我發自內心地覺得,那才是最遺憾的。你呢?」

    「我會遺憾我沒有反抗吧。」鍾弦半天才給出這個答案。


    「反抗什麼?」

    「反抗小時候欺負我的人。」

    「就是這個?」鄧警官一臉不滿。

    鍾弦揉了揉頭髮:「遺憾的事太多了,挑不出哪個能排第一。」

    「你是在耍無賴。」鄧警官說,「換個問法,你到現在為止經歷過的最快樂的事是什麼?」

    鍾弦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第一次賺到一百萬和那事。」

    鄧警官愣了一下笑了,「就是錢和那你幹嘛還趕走楊小姐?」

    鍾弦不回答,他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睡去吧。」鄧警官走過來,一隻手臂伸到他的腋下。不用扶我。鍾弦正想這樣說,卻沒有說出來。鄧警官的手臂已經從他的腋下穿過,攬在他的腰上,並握住了他另一邊的手。那條手臂很有力,把他穩穩地從沙發上攙了起來。

    「謝謝。」他說。

    23

    第二天早上,颱風已經明顯減弱了。雨凌亂地灑下來,天空還是陰的像一大張黑棉被。

    鍾弦一夜都沒有能睡的安穩。這是兩年來,他新公寓的床上,第一次睡了一個除他之外的人。

    他才意識到他又陷進了自己的漩渦中。他一直覺得他很想讓鄧警官離開他的家,可是另一方面又允許他不停地靠近自己。

    就像他一直想忘記,卻又拼命地去回憶被他忘記的。這樣矛盾透頂的狀態,才是他真正的病症。

    黎明時分,颱風還沒減弱時,他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鄧警官就睡在離他大概30公分的位置上,他不只一次地想用手臂去量一下他們之間的距離,但是忍住了。

    他關閉了電動感應窗簾,兩年來那一直是個擺設他沒有關上窗簾睡覺的習慣。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個人睡在他的身邊。

    8:30分時他醒了過來,他大概只睡了三四個小時,但鄧警官已經走了。在他的微信上留了言,說去上班,並囑咐他如果醒來有任何不適,立即打電話給他。

    鍾弦確實想吐。但他不認為這是什麼腦震盪。他爬起來給自己煮了一碗麵。

    然後打電話給大科,他想把昨天的事好好跟他講一講,理清一下思路。

    大科聽完之後,聲調都變了:「你讓那個警官住在你家裏?你可以說你不方便什麼的,反正有的是理由趕他走呀。」

    「我不能趕他走。」

    「為什麼不能。」

    「那樣太明顯了。好像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也是。」大科似乎被說服,鍾弦卻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盡了力。大科顯得苦惱:「他說小朱最後的一通電話是打給你的?這怎麼回事呢?沒聽你跟我說起過呀。」

    「我沒有和他通過電話,和你說什麼呢?」

    「可通話記錄也沒有可能出錯呀。」

    「怎麼不可能呢?有沒有什麼軟件讓號碼按照作案者的意願來顯示呢,就像那些詐騙電話。顯示10086其實卻根本不是那個號碼打出去的。」

    「可是我們身邊誰有這個本事呢?有這個本事的人為什麼要針對你呢?別瞎扯了。而且記錄上你說過是他打給你的,那更加不可能搞錯的,就是和你通了話。」

    似乎確實如此。「但我確實想不起。」鍾弦無奈地說。

    「那個警官是懷疑你的!」大科得出結論。「小朱失蹤半年,很可能已經死了。如果是人命案,你的嫌疑」

    「別危言聳聽!」鍾弦有點生氣。

    「我是為你着想呀。大哥,我們得防患於未然。你說那個鄧sr拿你當朋友?」

    「是的。」

    「別信他!」

    24

    鍾弦的整個上午,都坐在餐椅上一動不動。早餐只吃了幾口。經過一翻思想鬥爭,他從冰箱裏取出一袋中藥,用熱水泡過後,剪開袋子倒入碗中一飲而進。

    這中藥的味道他已習慣,酸味遠超過苦味。喝下幾分鐘,他又呆坐了一會兒,拿起餐桌上一個寫着百憂解的藥盒,取了一顆放入口中,又喝了一大口水。大概五分鐘後,兩種藥的作用讓他變得很快樂,他站起來想去拿什麼東西,但瞬間就忘記了。站在那兒苦想後索性放棄,然後他拿起手機想給誰發條微信,卻瞬間又忘了開機密碼。

    望着手機呆坐五分鐘,密碼漸漸地想了起來,他打開了手機,卻忘了要給誰發短訊。在微信界面上看到鄧警官的頭像,他點開了。鄧警官的微信頭像從一朵菊花變成了他自己的一張帥照。鍾弦盯着那照片看了一會兒,很難想像這個帥小伙會說自己從沒談過一場有激情的戀愛。

    他開始給鄧警官發微信。用手機手寫功能寫了一大堆字:阿憶,經過昨天的事,我覺得不安,不安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小朱的通話記錄,我知道你並不太重視這個案子,可是現在我倒很重視了,你是否願意讓我幫助你呢,既然你們局裏不給你更多的支持,我可以做為你的一個幫手,幫你破案。寫完這些字,他又刪掉,覺得字太多太羅嗦,反而可疑。

    想了想他又改成簡短的一行字:我幫你破案。正好我最近也有空。又覺得太簡單。再次刪掉。

    昨晚你說的事,讓我產生了興趣,我想幫你破案搞清楚為什麼他會打電話給我,他還沒有打完字,就不小心按錯鍵子,發送了出去,正當他懊惱不已,過了一分鐘才想起可以使用微信的撤回功能時,鄧警官已經回復了。

    好。只有這一個字。卻是着着實實地答應了他。

    鍾弦回覆:你沒什麼幫手。把我當你的跟班小弟吧。

    鄧警官回覆:我下午要去龍崗看看小朱女友的工廠。

    好。下午見。鍾弦回復,想了想又加一條。一起午飯?



13、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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