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在來的時候跟他說,吐蕃番僧不識中原文化,蠻橫無理的很,偏偏李隆基不好與之計較。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跟一個聽不懂他們話的莽夫較勁,就跟對牛彈琴一樣,還失了自己的身份。高力士這麼說來也是想讓裴旻下手狠一點,用實力給吐蕃蠻子一個教訓。
先前他說的「舅甥之盟」彎彎繞繞帶着冷嘲熱諷又不涉及髒字,這話中深意若不是通曉他們中原話,如何聽得明白。
大唐威儀四海,文化傳播宇內,通曉中原話也不是什麼奇事,但裴旻先前的話含沙射影的數落吐蕃,這紅衣大喇嘛竟隱隱笑得出來,卻有幾分蹊蹺。
尚贊咄見裴旻有些咄咄逼人,本想找回顏面,可念及心中大事,憋着氣道:「嘴上的功夫算不了本事,能不能笑到最後,比過才見真章。看看是我吐蕃高僧悉佐勇士更加神勇還是你們的大唐勇士厲害。」說着他對那紅衣大喇嘛一陣嘰里咕嚕的。
古吐蕃語就跟漢語、英語一樣,沒有任何腔調是相似的,不精通吐蕃語的人,聽不明白一字一句的意思。
裴旻就跟聽天書一樣,他目光落在那叫悉佐的紅衣大喇嘛身上。
悉佐並沒有什麼異常,哇啦哇啦的也說了幾句,一臉慎重的走了出來。
裴旻笑道:「只用拳腳有什麼意思,花拳繡腿而已。算不得真功夫,直接上兵器來戰!」他說着,完全不給悉佐置疑的機會,已經先一步的拔劍出鞘。
今日此戰關係的是大唐的顏面,而非個人榮辱。他才不會傻到以自己不擅長的拳腳迎戰。
尚贊咄得到李隆基的准許,派人將悉佐的兵器提了上來。
悉佐的武器竟然是長長的金剛降魔杵,有三尺長短,跟劍一般,通體閃着金光,竟是黃銅摻着真金鑄就的,份量不清,一個吐蕃壯漢雙手拿着竟然略顯吃力。
悉佐卻單手拿過,對着裴旻猙獰一笑:他武功繁雜,拳腳刀劍都有涉獵,但真正最擅長的是降魔杵。裴旻提議兵器戰,正對他的胃口,降魔杵橫於前胸,好似韋馱獻杵一般做出了攻守兼備的起手式。
看着悉佐的架勢,裴旻眼中露出一股訝異,存心一試道:「請了……」他手中秦皇劍一震,猛地斬向了悉佐。他劍勢恢弘呼呼風響,大有一往無前的氣概。
悉佐心底冷笑,凌然不懼,舞動金剛降魔杵對砸了過去。他這金剛降魔杵重達八八六十四斤,正是當世少有的重型短兵之一,走得就是剛猛無雙的路子,豈會懼怕硬拼?
錚的一響,兵刃相交!
悉佐竟是一顫,兵器進不的分毫,反而有一種壓不住的感覺,對方的力量似乎更在他之上,若非佔了兵器的便宜,還硬拼不過,大感意外。他卻不知裴旻用的是斬虎劍法,斬虎劍法的奧妙之處在於身形合一,將全身的力量聚集於一劍之上,從而以強取勝。比之依仗膂力的剛猛,境界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裴旻也暗驚悉佐好神力,又念及自己的能硬扛悉佐剛猛的一擊,毫無異樣,精神也是振奮,再次對着悉佐猛劈了過去,力道沉猛,竟有股威不可擋的豪氣。
悉佐也毫不相讓,將金杵舞成一片黃光,風聲呼呼,越來越響。
短短几個呼吸之間,劍杵相交二十餘下。
滿殿只聽「噹噹當」的鋼鐵碰撞只聲,星火四溢間,空氣中居然傳出鋼鐵燒熱的焦糊味道。
李隆基與一乾禮部大臣都看傻眼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不到兩強交鋒,比斗的竟然如此激烈。
尚贊咄也看得呆住了,悉佐在他們吐蕃屬於頂尖的好手,尤其是招大力沉,無人可比,那個他瞧不起的少年郎,竟然硬碰硬的不弱下風,實在不可思議。
裴旻突然喝道:「本圓淫僧,你的韋陀杵跟你師兄比起來,就跟娘們學的一樣,不要太過丟人!」
悉佐聞言,臉上竟是一沉,手中的降魔杵更是剛猛。
「怎麼怒了?不敢承認?」裴旻一開始就懷疑這個悉佐有鬼,見他手持降魔杵的姿勢竟然是韋陀杵的起手式,心中更是懷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說來也巧,裴旻在不久前跟瘋和尚鮑陽交過手,鮑陽使用的也是韋陀杵。當初他們還聊了幾句,鮑陽特地上門挑戰其實是有事請求,讓他幫着找他師弟的下落。
還記得當時鮑陽的話:「本圓是本寺武僧中百年來天賦唯一能與武宗曇宗媲美的一個,深受寺主器重,傳授歷代武僧研習的功法。年紀輕輕以習得六門絕技,在少林寺內唯有三位長老可比。就在本圓武功大成之後卻突然決定還俗,自行離開了少林寺。半月後,傳來消息。本圓殺兄淫嫂,造成兩屍三命。師傅與貧僧不信師弟會幹出這等兇殘之事,下山調查原因。不想恩師受逆徒偷襲,橫死當場。貧僧虛長他幾歲,卻戰不過他,跳入河中保命。本圓狂性大,將女子一家十一口屠殺殆盡,失去了蹤影。貧僧追尋了三年,尋不得他的下落。意外聽聞胡僧能夠改惡徒戶籍身份,特來長安調查。裴施主身在廟堂,但有江湖人的仗義之風,貧僧厚顏乞求……」
他想到此處,雙眉一挺,兩眼神光炯炯,向悉佐直射過去,怒喝道:「好一個賊和尚,你嫂子與你哥情投意合,是你自己心生賊念,自以為是。卻怪你嫂子對你不忠,恨你哥橫刀奪愛,淫嫂弒兄,其後更行欺師滅祖之事,天理難容……」他一字一句如洪鐘震響,剛強有力,手中斬虎劍法招招勢不可擋,那一往無前的氣勢,配合正義言辭,仿佛凌冽天神。
反之悉佐已經雙目赤紅,又氣又怒,想要反駁,但裴旻一招一招,完全不給他說話的餘地,手上的招法漸亂。
李隆基與一眾禮部官員,聽裴旻說着「本圓」惡行,在看悉佐心態失衡,哪裏還不明了情況。若這吐蕃大喇嘛真不懂中原話,怎會失態。聽得懂,又在對方嚴詞詰責之下竟然無言以對,可見事情屬實。
淫嫂弒兄、欺師滅祖!
在儒風盛行的時代,這是天大的罪過。
裴旻又大聲斥道:「你叛國不忠,弒師不孝,殺兄不義,淫嫂不仁,如此禽獸不如,還有顏面入我大唐……今日我便讓你知曉,天下之大,藏污納垢之處很多,有你容身之所,但我巍巍大唐,不在其內……」
他越戰越勇,踏前半步,舉劍斜劈對方面門,風聲呼嘯,勁厲刺耳,更驚人是這橫掃的一劍,有種像萬馬千軍,廝殺於戰場之上的慘烈感覺。
秦皇劍勢不可擋的盪開了六十四斤的金剛降魔杵,中門大開。裴旻身形逼到近處,用劍柄猛地重擊悉佐胸口肺部。
嘭的一聲!
悉佐重重倒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嗆出,手指着裴旻道:「你……」他想說裴旻一派胡言,在他心底是始終都是一個念頭,是他哥搶了他的所愛,是她們對不住他,罪有應得。但裴旻最恨本圓這類不忠不義不孝的人,下手極狠,直接重創了他的肺部,致死他一口氣沒憋上來,昏死過去了。即便他今日不死,日後也是廢人一個,連呼吸都會抽肺疼痛。
裴旻如若金剛戰神一般,招招強攻硬打,勝得如此酣暢淋漓,登時彩聲雷動。
至於尚贊咄則面如死灰,想不到悉佐竟然會敗得如此難看,更想不到悉佐暴露了他的身份。大唐人才輩出,奇人異士不知凡幾。吐蕃雖是西南霸主,但論及人才,遠不及大唐萬一。為了吸引大唐人才投效,吐蕃不問出身不問來歷,只要有一技之長,重金相求。悉佐便是三年前入藏的人才,因武藝群,深受器重。此次與他一同出使,身負重任,卻不想有今日之失。
裴旻收劍回鞘,對着李隆基先是復命一拜,隨即笑盈盈的看着尚贊咄道:「貴使,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們願意與這種禽獸不如的人為伍,是你們的自由,在下不表任何看法。但此人是我大唐在緝要犯,怎麼成了你們吐蕃本土勇士了。莫不是你們吐蕃沒勇士,缺乏人才。找一個十惡不赦的畜生來當你們的勇士?以彰顯貴國風采?」
尚贊咄臉色醬紫,好一會兒才對李隆基道:「偉大的大唐皇帝陛下,這當中定有什麼誤會。」
李隆基揚眉吐氣的道:「朕自知道這是誤會,朕也相信你們吐蕃不是藏污納垢之所。你們這是受到了蒙蔽,朕寬宏大量,不與你們計較。」
尚贊咄正鬆了口氣,卻又聽李隆基寒聲道:「本圓在我大唐放下累累罪行,還敢欺騙朕,罪無可赦,來人將之押往大理寺,擇日問斬。」
尚贊咄想要出聲,但見李隆基冷笑的眼神,話在喉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隆基將裴旻安排到最上的位置,讓他陪着一併參加此次宴會。
歌舞昇平,尚贊咄卻食難知味。
宴會散去,李隆基留下裴旻與武德殿中庭散步,當然高力士也跟在身後。
李隆基嘆道:「今日多虧有靜遠,不然我大唐顏面掃地。朕想不到吐蕃盡有這般殺招……」
裴旻頓住了腳步道:「陛下,可想聽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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