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裴旻拉着李隆業,勸道:「再打就給他打死了……」
李隆業恨道:「放開我,不打死他,難消心頭火氣!」
「這樣打死他,太便宜他了!」裴旻死死拖住,換個說法道:「讓我帶回御史台,讓他嘗嘗來俊臣明的刑法,保管叫他生不如死!」
來俊臣的刑法!
這幾個字似乎有莫大的魔力,李隆業當真停下來了,憤恨道:「給我狠狠的教訓他,否則實在難消我這心頭之恨。」
「明白!」裴旻看着李隆業的一臉淚痕,也知這位王爺當真給嚇的不輕,心裏想着李隆基的幾個兄弟據是不凡,就李隆業荒唐一些,今此一事,應該懂得收斂一些了。
李隆業目光落在裴旻身上,看着他一臉滄桑的模樣以及一口黑黃的牙齒,道:「靜遠,你這裝也弄得太像了吧!就跟七八十歲的老人家一樣,連牙齒都喬裝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面具?」說着,還伸手去撓。
裴旻仰頭躲開道:「人皮面具早就露餡了,我這一進屋子,刺客就盯着我的臉巧。是我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幫我化的。需要用特殊的藥水才能洗去,不然要等上五六日,自行脫落。這刺客太過狡詐,瞧見沒,就算是想脅迫王爺離開,竟也將自己的臉抹上一籌黑油,讓我們辨不清相貌,好繼續在大唐混跡下去。」頓了頓道:「不過這黑油也太次了,都泛白了。」他好奇的瞧着那臉上點點「污跡」,無心的說着。
殺手謝本存死意,任由擺佈,聽得此言,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李隆業面色一僵,又撲上去給了殺手謝一頓打。
裴旻再次將他拉住道:「薛王,消氣消氣!陛下那裏還得你去說,免得他擔心!」
李隆業在殺手謝的臉上踩了兩腳,方才道:「不行了,再待下去,我非殺了他不可!我去見三哥,免得他擔憂。」他急匆匆的向屋外走去,卻跟門口的一個胖子撞在了一起。
見來人身份,李隆業再次火氣,對着那胖子一通亂打,將他拖進了屋子道:「靜遠,這個拂菻國的胖子交給你了,要不是他,今天本王未必會遭這個罪。」
裴旻一瞧,竟是金城拜占庭的商人薩伏伊。
原來金城之圍解除了之後,薩伏伊親自來到了夢寐以求的長安,打算在長安開一家異族珍寶店經營他從拜占庭帶來的玻璃、葡萄酒、金銀貨幣、珠寶飾。但是薩伏伊現,唐朝制度更拜占庭完全不一樣。在長安,大街上不需要擺攤,想要做買賣,必需租借店鋪,尤其是他賣的珍寶店屬於奢侈品。
奢侈品只有在東市才能賣出好價錢,而東市地段好的店鋪早就讓各大大商佔據了。唯有一家位置地段勉強合意,卻又因他名聲不顯,不願意租借。
薩伏伊打聽到店鋪的主人是李隆業寵妾的父親,便想通過李隆業來辦成這事。
薩伏伊是生意人,對於生意場上的規矩了如指掌,知道李隆業好女色,每月三天必來錦繡坊,特地給他準備了胡姬服侍。
卻不想生了這種事情,其實就算沒有薩伏伊的胡姬,以李隆業荒唐的性格,既然來了這青樓,哪有不狎妓的理由。
但是作為親王,李隆業那裏會將責任推給自己,本能的以為要是沒有薩伏伊的胡姬,今天聽了嬌陳的曲,他就回府去了,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情。
薩伏伊也因此悲催了!
「王爺殿下,王爺殿下……」薩伏伊還不知緣由,莫名的挨了一頓打,哭叫着被李隆基的護衛捆綁起來。
李隆基完全不理會薩伏伊,憤然離去。
裴旻瞧着薩伏伊,笑了起來。
得到消息的范宇領着府衙衙役來到了春暖閣,見春暖閣里都是陌生人,不免道:「中丞呢?」
裴旻道:「這呢!」
范宇也讓裴旻的模樣給嚇到了:「中丞……」
裴旻打斷道:「先不提這些,將刺客跟這個拂菻國胖子帶回御史台台獄,我去洗了裝,等會就來!」
范宇並沒有任何猶豫,李隆基親自下旨御史台、雍州府衙一起偵辦此案,雖沒說誰先誰後,但裴旻的身份地位遠在在他之上。賊人又是裴旻抓的,他也沒臉搶這功勞。
一揮手,府衙衙役押着殺手謝跟薩伏伊下去了。
薩伏伊莫名受到無妄之災,大叫冤枉。他與裴旻接觸的少,竟沒聽出裴旻的聲音。
裴旻出了錦繡坊,踩着小巷穿過了兩條街,來到一處小宅院前。
宅院很小,只有一個小院子和幾間房,左邊是花圃,右邊是一小塊菜地:花圃里種着不知名的小百花,菜地里種着蔓青、韭黃。花長的妖艷,蔬菜長的新嫩,可以看出主人家沒少用心照料。
裴旻左右一看,推籬笆而入。
這裏正是嬌陳居住之處。
平康坊位於長安東區第三街第五坊,東鄰東市,北與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鄰,南接宣陽坊,稱之為寸土寸金都不為過。
嬌陳竟然自己在這裏買了一棟屋舍,讓裴旻第一次來的他驚訝了好一會兒。
現在第二次單獨前來,心底竟然有些小小的緊張,見左右無人,輕輕的敲響了房門道:「嬌陳姑娘,是我!」
屋門大開,裴旻走進了屋子。
看着已經洗去書生裝容色清麗的嬌陳,裴旻也不免心搖神馳,道:「多虧了嬌陳獨步天下的易容妙法方能瞞過賊人,將薛王救下。不然情況危險……」
嬌陳微笑道:「是公子大膽心細,應對得體,妾身才不敢領功。」
「一半一半,功勞五五開!」裴旻抓了抓自己長長的鬍鬚,感覺就跟長在自己身上一樣,苦着臉道:「嬌陳姑娘還是將我這裝束卸去吧,第一次,還有點不習慣。」
嬌陳拿出一張蓆子,讓他躺下。
裴旻老實的躺好,嬌陳走進裏屋搗鼓了陣,端着一個小銅盆在他身旁斜坐而下,輕巧的以濕巾敷面。銅盆里的水顯然有溶解秘法,只是濕巾敷面便覺得臉上如蛻皮一般,好似一層皮肉漸漸翻起。
嬌陳抹去大多皮屑,除去了鬍鬚,用一小毛刷,輕巧的在他臉上清理着頑固殘餘。她的表情認真仔細,好似在清洗藝術品一樣。
看着近在咫尺的嬌陳,裴旻漸漸看着入神了。
「好了!」嬌陳從容一笑,但見裴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心頭莫名的一慌,想着兩人近在咫尺,不免心如鹿撞,臉上緋紅,退了開去,帶着幾分慌亂的道:「那裏有水,公子自己去洗了,就差頭,洗了就好。」
裴旻也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快步走到水桶旁,他不方便脫衣,直接彎着身子洗了:他自幼練舞,這隨意一彎幾乎將腦袋撞倒了膝蓋,幾乎彎成了倒着的拱門。瞧得嬌陳瞠目結舌的,她也練過舞,自知這種姿勢的難度。她也做得到,但如裴旻這般隨意卻是不能。
倒不是裴旻有心賣弄,唯有這樣,才能避免水從頸脖弄濕衣裳。
將給染成灰白色的頭輕輕洗去,裴旻取過毛巾正準備將絲擦乾。
嬌陳道:「還沒洗淨,耳朵上面……腦袋後面還有……」
「這裏,還是這裏,這?」裴旻不知什麼地方,胡亂瞎指。
嬌陳輕步走了上來,輕搖了點水,細細的將他洗去了殘留。
裴旻將濕擦乾,認真的看着嬌陳嬌艷清麗的容顏,道:「聽說嬌陳姑娘有一要求,若能做到,便可抱得美人歸。嬌陳才貌具是一流,旻有心娶嬌陳姑娘過門,卻不知可否示下,就算刀山火海,也願意一試。」
嬌陳嬌軀微顫,道:「裴……公子真的願意?」
裴旻慎重的道:「絕無半點虛假!」
嬌陳輕聲道:「嬌陳身份低微,哪當一個娶字,若公子遞上錦帳五十重,綢緞百匹,嬌陳願執仆媵之禮奉事公子終身。」
「就這麼簡單?」裴旻反而一愣!錦帳五十重,綢緞百匹,雖然不是個小數,可裴旻是當朝國公、四品大員又有將軍銜位,不是拿不出來。
以錢財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娶長安第一名伶,只要一些錢物?還是自當仆媵,比妾還不如,哪有女人會這樣。
嬌陳看着裴旻,道:「對公子或許很簡單,對於妾身,對於世人卻是很難!」
裴旻大喜過望,道:「嬌陳姑娘稍後,明天我便送上錦帳、綢緞,迎姑娘過門。」
看着裴旻高興的離去,背靠着關上的屋門,淚珠滾滾而落……
她自幼賣入青樓,以歌舞愉悅他人,身屬賤籍,最卑賤不過……命該如此,嬌陳早已知命認命,早已別無他求。唯一堅持,唯有將自己剩餘的清白給予一個能夠入他眼的,願意收納她的夫君……
她的要求真的很簡單,就是找一個願意迎她過門,有一個安全的避風港灣,僅此而已。
但是就這簡單的要求,除了裴旻,無人做到。
她的萬千追求者,有才華的不少,可一個個莫不是以得到她的身子為代價目的……
得到,再給承諾與承諾,的得到,在嬌陳的眼中,是完全兩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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