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再一次步入平康坊,這是他來長安那麼久,第二次來到這裏。
第一次自然是三月三上巳節與眾進士組團狎妓,回想起來不過短短小半年。只是這短短的小半年,長安竟然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與他一起步入進士的二十餘人,今時今日早已分道揚鑣。同為進士及第的盧澤、馮之,因為是太平公主的人,給取消了進士身份,想要重新為官,必需再一次經過科考這條道路。與他因顏杲卿而交好的薛邕,憑藉出色的口才過了吏部複試給安排去了山東那邊當一個地方上的主簿,天各一方,斷了聯繫。
其他人通過吏部複試的,大多都給安排往天下各處為官,沒有通過的也去各地去當任州刺史或者地方節度使的幕賓,這也是一種晉升的方式。
就今年一起高中的進士,如今在長安逗留的只有廖廖數人而已。
念及此處,裴旻看着左右人來人往的光景,忍不住唏噓起來。
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們是主角,還不覺得平康坊的繁華,今日作為路人的到來,方才領略長安這紅燈區的盛況。
南來北往的都是書生俠少,富商貴胄,他們意氣風發揮金如土的留戀於花坊秀樓,大有醉生夢死的感覺。
裴旻知道這還不是平康坊真正繁華的時候,平康坊最繁華的時節是年初,那時候地方上供的官員,入京應試的舉子選人每年少則數千,多至數萬人能夠將這平康坊給擠爆了。不過即便是今日淡季,平康坊現在依舊晝夜喧呼,燈火不絕。
平康坊整條大街左右林立着十數座青樓秀樓,每家青樓各有千秋,皆有不同的風味。但其中錦繡坊毫無疑問是規模最大最出名的,青樓的頭牌嬌陳有着堪稱天籟的琴技,也有着絕世的容顏,更是長安城最出名的清倌人。如她這般姿容才藝俱佳的美人,自然成為京師子弟爭相追捧的對象,令滿城士子為之奔走。
她十五歲揚名,至今已有三載,這三載時光,意圖抱得美女歸的不知凡幾,但無一人得逞。為了能夠一親芳澤,有人還不惜重金買通嬌陳的侍婢,想諮詢一下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得到佳人首肯。嬌陳給的答案就是一句話「很簡單,只是沒人做來」。
嬌陳的很簡單,卻直到今時今日,依舊沒有人如願以償的做到。
裴旻走進了錦繡坊,眼尖的老鴇已經迎了上來,笑盈盈的道:「裴公子,盼星星盼月亮,終於將你盼來了!」
大唐風氣開放,書生俠少王孫貴胄流連於煙花酒肆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官員尋花問柳也不會問罪。對於裴旻的到來,老鴇不覺有為何不是,親熱的將他請到了樓上雅間。
房間優雅別致,共有三個小間,最裏頭的那一間自然是秀床,中間一間擺着一張方桌,方桌上擺放着茶水,最外頭一間規模最大,分放着琴棋書畫,文房四寶,每一房間的妙用一眼可見。
老鴇笑盈盈的道:「裴公子這還是第一次來呢,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我店裏的頭牌姑娘們。」
裴旻笑道:「我找嬌陳,不知她在不在。」
老鴇面色一僵,趕忙換上笑臉道:「在是在的,只是她不見客。我們錦繡坊漂亮姑娘除了嬌陳,還有很多呢,要不……」
「為什麼不見客?」裴旻好奇問道,他對唐朝的青樓規矩確實不熟。
老鴇無奈的道:「嬌陳早已給自己贖了身子,除了教坊司,沒人指使的了她。她在我們錦繡坊只是掛名而已,每月的月初月中月尾來演奏幾曲,見一見文採風流的好人物,其他時間能不能約上她,全憑她個人喜好。她昨日剛來演奏過三曲,今日無論如何都不會再來了。」老鴇這話說得一臉幽怨,擁有一個最大的搖錢樹,竟然不聽她使喚,就如白花花的銀錢看得見摸不着一樣,別提有多心疼。
裴旻想不到嬌陳自己給自己贖身了,呆了呆道:「那不知哪裏才能找到她?」
老鴇看着裴旻知道他今日是非嬌陳不可了,念及早些時候的傳聞以及裴旻現在的權勢地位,忙道:「裴公子在這裏稍等,我去給您問問,指不定聽說是您,嬌陳姑娘她就來了。」
「也好!」裴旻應了一聲,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老鴇告辭離去。
沒過多久,一人推門而入,卻是一位滿臉風情的紫衣女子,她穿的特別時尚,雖然是一身古風味,卻露着深深的事業線,就跟後世的女星一樣,生怕世人不知自己有溝有深溝。都說唐朝開放,到了這裏裴旻才知道,這時代在如何開放也比不上那些娛樂圈走紅毯的女星。不過眼前這位紫衣女卻可以與後世個別女星相比。
她手中端着一杯熱茶,輕搖着蓮步走了過來:「裴公子請喝茶!」
「好的,謝謝!」裴旻伸手接過,帶着薄荷味的茶香飄入迎面撲來,不由笑道:「看來我喜歡喝薄荷味的茶在長安無人不知了。」
紫衣女笑道:「那是自然,裴公子文採風流,劍法超群,乃當世文武曲星下凡,奴家仰慕已久,今日能見得公子一面,三生有幸。」說着他盈盈一拜,身子微底。她的肚兜是寬鬆類型的,這一勾胸前春光一覽無遺。
裴旻出於男性本能,瞄了幾眼,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好大!又白又大,就跟兩個大皮球一樣。」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隆胸技術,妥妥的貨真價實,原汁原味,難怪敢穿這種露事業線的衣服,本錢真的不一樣。
身為純情小處男的裴旻,頓時有點口乾舌燥,忙尷尬的喝着手中的茶水,潤潤喉。
還沒有等裴旻說話,屋門再次開了,一個青衣女同樣端着一杯茶走了進來,她的風格更紫衣女不一樣。紫衣女若是成熟嫵媚,這青衣女則是輕俏可人,臉上露着幾分天真無邪的微笑,瞧着一眼露着事業線的紫衣女,笑道:「紫沁姐姐,讓你捷足先登了一步呢!」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不等紫衣女說話,青衣女以笑嘻嘻的來到近前,乾淨利落的作福道:「見過裴公子,裴公子嘗嘗小青的手藝,一定比紫姐姐的強。」
紫衣女輕輕哼了聲,卻也沒說什麼。
裴旻還沒弄清楚什麼情況,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將手中的茶放倒了一邊,接過青衣女遞來的茶水,茶水透着清香當然帶着薄荷味道,慢慢的喝上一口,茶的微苦與薄荷的甘甜在嘴中蕩漾,一苦一甜在口中形成兩種特殊的味道,咽下去後茶的苦盡甘來夾雜着薄荷清涼,給他一種特別的舒爽的感覺,忍不住道:「好茶,比我自己泡的好上十倍不止。」
自稱小青的女子聽此讚美,甜甜一笑道:「裴公子喜歡就好,若裴公子喜歡,小青願意天天給公子沏茶。」
裴旻正想着如何回答,屋門再次開了,這時進來的是一個紅衣女子,紅衣女同樣端着一杯茶,看了紫衣女、青衣女一眼道:「看來我是慢了一步呢,奴家蔓憐,見過裴公子,久聞裴公子俊雅非凡,今日貿然來見,失禮了。只是奴家大愛公子《錦瑟》為之編了一曲,無論如何都想讓公子聽聽……」說着她也不管裴旻答不答應,在裴旻接過茶水的時候,已經開喉唱了起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紅衣女的歌喉很美,聲音空靈飄渺又不失光澤,充滿了自然柔美,讓裴旻想到了後世的鄧麗君。
《錦瑟》屬於淒涼的詩句,紅衣女唱的時候,將詩詞的大意用她的聲音表達了出來。
尤其是莊生曉夢、望帝啼鵑這包含這歷史典故的哀怨淒悲,動人心腑都唱了出來……
裴旻深有感覺,心想若是李商隱找個幾百年出生,一定會跟這個紅衣女成為知己……
他還沒說話,門又開了,又,又開了。
……
此時此刻錦繡坊外邊已經呼喝成片了。
有人問道:「這是第幾個了?」
「第六個了吧,不,不對,應該是第七個!」有人掰着手指,腦中一片混亂。
「怎麼算數的,應該是八個,不,你看,又一個端茶進去了,這是第九個……第九個!」他強調了一遍。
「誰知道房間裏的是哪位高人,這人比人,不要太氣死人。我們都是來花錢尋樂的,高人是樂子送上門的……」尋常遊客無不欣羨。
「誰知道是誰,皇帝陛下來,也不過如此吧,都是錦繡坊的大牌,都貼着進去了……」武林俠士也露着嫉妒恨的表情,都說俠士美人天生一對,怎麼這等好事,輪不上他?
「喂喂餵……你們看,誰來了?」
突然錦繡坊呼喝聲都靜止了,風華絕代的長安第一名憐嬌陳在老鴇的引領下走向了那吸引錦繡坊大半目光的房間……
哀嚎聲,一片連着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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