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恍惚間好似看見擋在自己眼前寬厚的背影。
………………
孩子總是天真的,也很殘忍。家長們不經意間的對話被孩子們聽了去,於是學校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沒爸沒媽的孩子。
沒有依靠的孩子總是容易受欺負,更何況那個時候他瘦瘦小小偏偏長的又很好看,班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對他的傳言變成了好欺負的娘炮,女孩子越是喜歡他,男孩子就越是看不上他。
終於,軟弱可欺的形象深入了人心,他最終被班裏的男同學堵在了放學的路上。兜里的午飯錢被搶走了,被人從衣服領子裏塞進了兩把沙子,還被人拍着臉威脅不准告訴老師。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已經記不清了,他沉默的忍耐着,不想讓哥擔心,甚至試圖還手反抗過,雖然結果是他被五個男生壓着暴打了一頓。
一段童年的記憶,很糟糕,如今回憶,好像在腦海里也成了灰色的畫面,陰暗潮濕透着一股霉味的老舊記憶。
然而這個記憶在某天突然改變了。本應該在外地的哥哥突然出現在了學校的門口,他被那個高大的身影護在身後,他聽見哥的聲音,你們再欺負他,我就揍你們!
欺負他的同學們繞道走了,哥轉身蹲着與他平視,說:「你還有哥,哥哥會保護你的,別哭。」
……
所以……
現在你不再保護我了嗎?
哥哥。
晨子曜看着鏡中的自己,久久無法回神,腹部的疼痛像是在灼燒着靈魂,一邊怒吼着,一邊哭泣。
不知道有多久。
手機的鈴聲驚醒了他,他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裏,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濱海打過來的。
沒有應付這個人的力氣,掛斷通話,躺倒在了床上,一動不動。
下一秒,電話又打過來了。
還是濱海。
&他按下了通話鍵,疲憊的開口。
&見了嗎?看見人了嗎?」濱海在電話里焦急的問。
&要是想見他,就自己過來,我很累,掛了。」
&等等!你就回答我,你到底,有沒有,親眼看見人!」
&他不見我,明明在屋裏,卻躲起來了,不見我……」
&以你沒看見人是什麼?你確定他在屋裏嗎?你為什麼確定他在屋裏?喂喂!回答我,你是不是沒有親眼看見人……」
聲音遠去。
晨子曜將手機從耳邊拿開,手指摸索着,按下了關機鍵。
黑暗和疲憊一起席捲過來,閉上眼睛,燈光依舊刺眼,用手臂擋住了眼睛,然而腹部卻還在隱隱作疼,從頭到腳的,好似每根頭髮絲都在和自己作對。
他在火上煎熬,內心掙扎不休,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是覺得難受極了,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一樣。
當夜幕降臨,窗外漆黑一片,在房門第四次敲響的時候,他終於從床上離開,打開了門。
泰華就在門外,擠着一臉討好的笑,說:「節目組那邊打了幾次電話來問您什麼時候過去。您放心,我已經給您處理好了,明天上午再錄。我只是想要提醒您,該吃晚飯了,中午你沒怎麼吃飯,晚上這頓不能再餓着了……」
晨子曜一把將他推開,都沒看他一眼,就走向了電梯。
泰華跟在後面擠了進去,一看樓層,臉都擠了起來。
&哥,你還去啊。」
晨子曜沒有回答他,垂着眼眸,表情一片空白,好似遊魂一樣。
&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他來到了1606號緊閉的房門前,輕輕的敲了敲門,繼而又重重的敲了幾下。
緊閉的房門,安靜的像是墳墓。
他將額頭抵在了門上,大聲吼道:「哥,哥!你跟我回家好不好!跟我回家!求你了……」
……
晨昱柏站在窗戶邊上,看着窗戶外面的景色,一動不動了很久。左言在沙發上窩着,腳腕上依舊纏着一縷白髮,他看着晨昱柏的背影,欲言又止。屋裏可能只有那個千年老鬼心情最好了,他被允許蹲在左言的身邊,於是心滿意足的就真的蹲在了左言的腳邊上,抬頭直勾勾地看着人,臉上一直洋溢着快樂的笑容。
&叔……」左言終於忍不住了,「你和晨子曜是那種關係嗎?你不是他哥嗎?」
晨昱柏沉默了很久,就在左言以為沒有答案的時候,他說:「他……是後來到我家的。」
&左言突然發現這個好奇心並不合適,晨昱柏的背影就像在說,不要再問了。
莫名的,有些傷感,或許當時只是靈機一動,但是他現在很清楚自己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一場不倫之戀,註定了悲劇收場。
&了,我還沒介紹吧,他叫兀亖,是我們左家一直侍奉的鬼神,已經活了一千兩百多年了。對了,你具體多少歲了?」
左言低頭看向兀亖,兀亖揚起了頭笑,很甜美。
對視幾秒後,左言嘆了一口氣,說:「如你所見,這位腦子不太好,但是脾氣真的很不錯,剛剛如果換了另外一個,估計這棟大樓都要廢了吧。不過那個不常出來,我從小到大就見過一次,高冷的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特別能夠裝逼,我希望咱們都別遇見他。」
晨昱柏對着兀亖笑了笑,然後抬頭看向了左言:「我們退房吧。」
左言愣了愣,嘆了一口氣:>
連夜換了一個賓館,晨昱柏看着瘸了一條腿的左言一聲怨言都沒有的收拾行李,內心愧疚極了,然而一個鬼的報恩,想必除了遺產就沒有其他東西了,他只能對左言真誠的說一聲謝謝了。
晚上左言要睡覺的時候,晨昱柏自覺的離開。
他先去了子曜那裏看了看。這孩子出乎意料的早早睡熟,睡容恬靜,顯然是自己擔心太多,孩子大了,再多的難關也能自己闖過,再不是那個小時候必須被你保護着照顧着才能夠活下去的孩子。
有點捨不得。
又覺得開心。
是的,就這樣堅強下去,堅強到可以面對所有的一切,無懼風雨,蓬勃的生長。
一隻慘白的手從無到有,輕輕的摸在了男人的額頭,冰冷的觸感讓睡夢中的男人蹙緊了眉心。
急忙的,將手收了回來。
願你有個好夢,寶貝。
他輕輕地說着,就像子曜還小的時候一樣,一個睡前的故事,一個搖籃曲,告訴他,哥哥是愛你的,直到孩子進入甜美的夢香,於是起身,離開。
夜晚還長着,該去哪裏呢?
離開子曜房間的晨昱柏站在了賓館的頂樓天台上,看着都市星海,身後的黑羽舒展開來,忽的一扇,便飛了起來。
他先是去看了一場電影,然後在城心公園的湖邊坐了一會兒。湖的中間有一個穿着時髦漂亮的女人一直對他招手,他沒有理會。那是一個女鬼,而且顯然神智不太清楚的女鬼。
自從他死後,幾乎很少碰見其他的鬼怪,用左言的話說,人死了就直接投胎去了,真正能變成鬼的很少,為數不多的鬼裏面能夠變成厲鬼的就更少了。天道輪迴,是這個世界運轉的本能,成了鬼,輪迴不收,說起來更像是一種懲罰,被天遺棄了,孤單永恆,想不起自己是誰,困守一處,只有死前最後的一點念頭在腦袋裏反覆的回放,不停的做着重複的事情,直到世界毀滅。
因此,像他這種自由自在的厲鬼實在太少見了,不像老天的懲罰,更像是一種饋贈。
女鬼在湖裏勾搭了他半天,見沒什麼效果,就緩緩飄了過來,伸出濕漉漉的手想要抓他。
他看過去,一片黑色的羽毛憑空出現,輕飄飄的滑落在了女鬼的手背上。
&女鬼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消失無蹤,再出現在湖心處的時候身影已經模糊不清,怨恨地看着他。
晨昱柏準備走了,以他的性向,深更半夜的和一個女鬼相看兩厭,實在無趣。只是長夜漫漫,該去哪裏呢?
今天晚上註定是個有樂子的晚上。
路過一家酒吧,視線穿過玻璃,突然看見了坐在酒吧枱邊上喝酒的男人,那個咖啡味的帥哥。
或許是自己親手救回來的生命,在眼裏總歸有那麼一點不一樣,於是心中一動,他飄到酒吧門邊,將門推開。
&鈴鈴……」
一個穿着紅色襯衣黑色褲子,面白唇紅的男人走進了酒吧里。
酒保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二點了,通常這個時候已經不會再有新客人,他差不多可以準備下班了。
&生,喝點什麼?」酒保問。
&有帶錢,能請我喝一杯嗎?」晨昱柏看向了咖啡味的帥哥,淺淺的笑着。
崔晉回過頭來,視線落在晨昱柏的臉上就再也移不開了。白日裏沉入海底的容顏如同美夢又是噩夢一樣的在他的腦袋裏反覆的出現,那雙黝黑的眼睛好似包含了一個宇宙般的璀璨,讓他神魂顛倒。本以為這些不過是他在生死彌留之際的幻想,沒想到卻在同一天看見了第二雙同樣的眼睛。
我醉了嗎?
他揉了下眼睛,確認對面的男人就對着自己盈盈的笑着,從骨子裏透出一股雍容儒雅的韻味,好像吸入一口氣就能夠聞到那濃濃的墨香,又似正在緩緩打開的畫卷,裏面呈現出的是一副濃墨淡彩的山水畫,這是一個有着神秘韻味的男人。
再一次的,讓他一見鍾情,色授魂與。
&你好。」崔晉侷促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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