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條閒魚很難嗎! 第35章

    剛剛的小插曲仿佛沒讓他再有太大的不快,只輕車熟路的帶着人在街道上穿梭。就愛上網 雖然在城內騎馬有諸多限制,可也比步行快了太多。沒費多少功夫,安王府就到了。

    門前沒人。

    大門緊閉。

    方容勒馬在門前來回走了一圈,才翻身下馬。

    他扣響王府大門的銅環,門裏立刻就有門房應聲:「王爺不在,王府不見客,來者請回吧。」

    「開門。」方容說:「我回來了。」

    門內一陣響動,連續的腳步聲響起來,拿下門閂的動靜也不小,還有一個聽起來很是耳熟的聲音從近到遠:「王爺回來了!王爺回來了——!」

    方容把手裏的韁繩遞給門房,然後問:「管家人呢?」

    門房牽着馬進門,回道:「方才喜來已去通知各院了,想來管家很快便會知曉王爺回府了。」

    方容點頭:「如果他找過來,告訴他我在書房等他。」

    門房應是。

    「這馬先留着,我去去就回。」說完這句話,方容才帶着他們先去了書房,路上他說:「你們先暫時不能透露自己是武林中人,至少現在還不行。」

    蕭正點頭示意理解:「這個放心。」

    「一會我會安排管家給你們準備客房,你們先行休息。」方容說:「我要先去皇宮一趟。」

    楚文方看他一眼。

    「王爺!王爺!」

    方容回頭一看,發現管家正抓着下袍往這兒跑過來,身後跟着兩個侍衛。

    「王爺喲,你可算回來了!」管家跑到方容的面前來,喘着氣說:「這麼久也沒有個音信兒,老夫人跟我說了好幾遍,她老人家都想死您啦!」

    方容問:「老夫人呢?」

    管家一卡殼,轉而說:「這幾位是?」

    方容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剛才的話是在撒謊,也沒有戳穿他,只吩咐說:「這幾位是我在外結識的朋友,你給他們每人安排一間客房。」

    管家笑道:「這些瑣事,哪兒用得着王爺操心。府里的客房空了這許久,可從未落過塵,隨時等着住進王爺的朋友吶!」他看了一眼方容:「若無事,幾位隨我來吧?」

    方容說:「你帶他們先去,我去皇宮一趟。」

    管家忙道:「我立刻給王爺備馬——」

    「不必了,我的馬就在府前。」方容擺擺手:「你妥善安排他們幾位。」

    「王爺且寬心吧。」

    楚文方突然說:「王爺,屬下需要與您一同進宮嗎?」

    方容對這句話有些意外,不過還會回道:「不用了,你跟他們一起休息吧。一路上你也很辛苦,好好睡一覺。」

    楚文方握拳:「是。」

    方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對其餘人點頭示意,然後快步走回了門口。

    門房還握着韁繩在原地沒有動,見他回來,忙把韁繩遞過來:「王爺。」

    方容翻身上馬,忽然想起什麼,對他說:「府里為什麼關着門?」

    「是前幾日。」門房說:「前幾日,管家說是老夫人的意思,王爺出門許久未歸,登門造訪者雖少卻也打擾老夫人清修,便閉門謝客了。」

    方容點點頭。

    然後策馬出了府。

    進城的時候發生的那件事,他並不是沒有放在心上。

    為什麼現在連守城的守衛都能隨口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究竟真的是他邊疆常勝的名聲太響,還是有人在打着這樣的幌子在下黑手?

    這可是天子腳下。

    多少深陷權力漩渦的蛇精病等着看他笑話呢,更不乏落井下石的小人。

    張泉雖然在兵部,可跟他的關係算不上多親密,若他拿這件事寫個奏摺稟報天聽,那他回來就剛好是湊個熱鬧的。

    沒等他再深想下去,皇宮的宮門已經近在眼前了。

    在這扇門前,方容還是需要下馬的。

    萬惡的階級制度啊……

    他的馬被御林軍牽到別處,然後另一個御林軍走過來,勉強笑道:「王爺,屬下也是秉公辦事,您的劍,萬不能帶進大內,您看……」

    方容看了一眼自己腰間,才發現那把不知道從哪具屍體手裏搶來的劍還掛着呢,他隨手解下來:「對不住,本王一時疏忽,忘了身上還帶着管制刀具。」

    說完他自己笑了一聲。

    不過顯然對方沒能找到笑點,只是陪着乾笑了兩聲:「多謝王爺體諒。」

    方容甚感無趣,他說:「現在我能進去了嗎?」

    站在他身前的人連讓出路來:「王爺請。」

    方容想到宮門離皇帝的御書房還有那麼老遠,就很不高興。一踏進宮門,面朝着空地,他就拉下了臉。

    越走近一步。

    就越難受啊……

    見面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呢……

    『陛下,今天天氣不錯哈……』還是『陛下,微臣回來了。』

    好像還是萬能金句最靠譜——

    『陛下,吃過了嗎?』

    方容深深嘆了口氣。

    回京太煩了。

    還是在外頭過得舒坦,什麼都不用想,也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皇宮裏太沉悶了,一進來就渾身不舒服,幹什麼都不好使。

    主要還是裏頭的主子。

    那個掌控天下命脈的皇帝陛下啊,你要不是個基佬該多好……

    正想着,迎面就看見安西祥走了過來。對方顯然還不知道他回京的消息,側面也讓方容明白張泉還沒有打小報告。

    「王爺?」安西祥愣了愣神才反應過來,忙快走兩步到他面前,先行了一禮才道:「王爺如此匆忙入宮,所為何事?」

    方容說:「沒什麼事。陛下呢?」

    安西祥卻支吾兩句:「陛下他,陛下此時當在,在——」

    「在哪?」方容難得見他這個模樣,順勢猜測了一下:「陛下在出恭?」

    安西祥:「……」

    方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又猜一次:「沐浴?」

    安西祥說:「……陛下此時當在淑妃娘娘宮中。」

    方容莫名其妙:「陛下在妃嬪宮中不是很正常嗎,怎麼被你說的好像不正常一樣。」

    安西祥看他一眼,又垂首道:「微臣有罪。」

    他這個御前總管實際上很有臉面,一般有品級的大臣輕易都不敢得罪,不過還算會做人做事,對誰都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雖然心裏指不定罵了幾百遍你八輩兒祖宗,但是表面功夫做足就夠了。

    誰也經不起有人整天在皇帝面前下黑嘴。

    方容說:「陛下一般什麼時候去御書房?」

    安西祥腦子裏的想法已經輪了一圈了,聞言回道:「瞧着天色,陛下也該回了。王爺不如先去御書房外坐一坐,興許還能碰上呢。」

    方容知道他又在滿口胡說八道,不過今天既然已經進了宮,那還怎麼好意思連皇帝的面都沒見着就走人。於是他對安西祥點點頭,繼續往御書房去了。

    安西祥在他身後看了他一會,才轉過身去,直奔淑妃寢宮。

    方容的步子不如安西祥的快,現在還早,他也不是很着急。他在想,既然小皇帝正在淑妃宮裏,看安西祥的反應,這應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肯定已經很有□□了。

    噫,說不定那個彎掉的小伙子又變得筆直了呢。

    這麼一來,好像去見一見小皇帝也不是什麼難熬的事情了。

    想到這,方容感覺渾身也舒服了,心也不堵了,幹啥都好使了。

    懷着這樣愉悅的心情,他來到了御書房前。

    他帶着微笑等着方冀到這裏來,思考着要怎麼告訴他的筆直的弟弟,自己在外地遭遇的慘絕人寰的追殺。然後皇帝一聲令下,徹查此事,過不了多久就水落石出了。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個鬼話……

    沒讓他再胡思亂想太久,方冀的步攆已經到了。

    方容準備的寥寥的幾個開場白也沒能用得上,因為是方冀先開的口。他望着方容依舊帶笑的臉,也笑道:「二哥,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方容下意識回了一句。

    方冀身後忽然走出一個人來。

    是淑妃清婉。

    穿着素雅的繁複宮服,頭髮僅着一支玉簪,只略施粉黛也十分貌美,她含着下巴,耳垂上墜着兩枚圓潤的珠子,隨着輕巧的動作一搖一晃,這珠子和它的主人一般,太過惹眼。不過兄弟妻,再好看也不可欺,方容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方冀說:「二哥想通了嗎?」

    方容深覺惶恐,他說試圖轉移話題:「陛下,微臣有要事稟告。事關重大,還是先進御書房吧。」

    方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容被看得冒出一滴冷汗。他又轉頭瞅瞅淑妃,只覺得這女子確實清秀不可方物,他看了都動心,這小皇帝是有什麼毛病……

    淑妃大約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回望過來。

    方容已抬腳進了御書房。

    安西祥在門口站着。

    這樣的情景,好像有點似曾相識……

    方容終於有機會說出自己的開場白,在尷尬的氣氛中,他乾巴巴地說:「陛下,用膳了嗎……」

    方冀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怎麼?二哥還沒用膳?」

    沉默了一會,方容正了正臉色,他說:「不知陛下有沒有收到微臣的傳信?」

    方冀坐下來,也示意方容坐下來:「二哥不要站着說話。」御書房的水壺是常溫的,他親手給二人倒了杯茶水,又說:「武家,世代忠良,我與二哥幼時便是跟着武平習武。不過,父皇也曾言明,武家近些年來歪風邪氣大漲,是以,才明升暗降,將這一大家子從京城趕回老家去了。」

    方容說:「此次外出行走,微臣無意間趕上了武林大會,正巧湊上了一個熱鬧,這才發現武家和那武林的江湖盟主有勾結。」

    方冀有些好奇:「武林大會?專門比試的大會?我只在話本里見過。」

    他這副樣子,倒讓方容想起了狗蛋。

    方容說:「和武場沒什麼兩樣,只不過更熱鬧一些。」

    方冀不由失望。他從小拿手的就是帝王心術,功夫並不是他的長處,因此對武林可能有些嚮往。不過一個皇帝對武林關注度太高雖然不是壞事,但也不是什麼好事,方容轉而說:「武家在新平任職已久,想來有些人脈,微臣單槍匹馬,不好打草驚蛇。陛下如今大可安插些人手在新平府衙,也好把握先機。」

    「二哥未免太給武家面子了。」方冀笑道:「朕既然知道了這件事,自然要詔令武家來人,到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耍威風。屆時,安排幾個探子實在輕而易舉。若他安穩度日也就罷了,若是來了一隻聞不得腥味的貓,弄死了也算是個警醒。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了武家這麼大一個狗膽,意欲包天?簡直痴心妄想!」

    方容說:「這樣也好。」他對這個沒什麼所謂,更何況方冀的招數多得是,用不着他出謀劃策,只是武和安的事並不是他來找方冀最主要的,開了個頭,再繼續往下說也會輕易一些:「微臣離京後,陛下對朝臣是怎麼說的?」

    方冀看他一眼:「二哥,你究竟為何回京?」

    方容乾笑:「回來看看……」

    方冀端起茶盞,他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勉強:「若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無詔,二哥是準備一輩子不踏進京城半步了吧。」

    這倒是大實話,可是方容又怎麼好意思在這個時候點頭。不過方冀也沒打算聽他的回答。

    屋內本來就很安靜,坐着的兩個人都不說話,方容感覺自己的呼吸聲都好像變大了無數倍。

    他確實不太願意回來,實在就是不想再遭遇這樣的尷尬局面。

    這樣的沉默其實也沒有維持多久,方冀又問:「二哥有什麼難處?」

    方容想了想措辭,組織了一下言語才開口:「微臣在邊疆待的時間太久了,想來不太了解京中局面。是以,無意間或許得罪了哪位貴人,導致微臣一路都不十分太平——」

    方冀果然不愧長着一個做皇帝的腦子,他馬上反應過來,臉色難看地脫口問道:「你受傷了?」

    「這倒沒有。」方容對他笑了笑:「微臣自保的能力還是有一些的。」

    方冀對他的感情是真心實意的,方容心想。對那個已經死了的『方容』真心實意的愛慕眷戀,這是身為帝王不該有的。那麼多雙御史的的眼睛都盯着他呢,巴不得他犯下些什麼過錯,好一一記錄着,再把自己的大名寫下名留青史。

    想到這,方容才說:「微臣請旨,徹查此事。」

    「准了。」方冀立刻說:「二哥有任何需求,我都會命人全力配合。」

    方容起身:「謝陛下。」

    方冀一口飲盡杯中茶:「朕登基不久,有歪心思的魑魅魍魎皆蠢蠢欲動了。想你堂堂安王,西北大元帥,凱旋迴京後卻遭人暗算。」他也站了起來。

    方容說:「這該早在陛下意料之中了。」

    方冀冷笑一聲:「父皇曾對我說過,朝中並不安穩,他在位時無人敢動,如今,怕忍不了太久了。」他看向方容:「外憂未清,內患又起,二哥,你要留下來幫我。」

    方容自薦:「微臣隨時可以前往邊境。」

    方冀搖頭:「不,你要留在京城。」

    噩耗!

    晴天霹靂!

    方容頭要炸了!

    他垂死掙扎:「陛下,比起京城,邊境才是微臣應該去的地方啊……」

    方冀說:「可若連你都走了,這京城裏,朕還能信誰?」

    方容無言以對。

    方冀說:「二哥的鐵血威名,可以震懾住不少人。朝中,朕也要二哥護駕。」

    方容實際上很不情願的笑着應了下來:「是。」

    方冀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方容卻說:「陛下,微臣進宮前才剛剛入城,沒來得及休息就匆忙見駕,但是日夜趕路現在也有些累了。如果陛下沒什麼其他的事,微臣先行告退。」

    聞言,方冀很開心的樣子。

    方容見他張嘴就知道他肯定要說出一句他不愛聽的話來,急忙又加上一句:「府里的老夫人也該等急了。」

    方冀只好咽下了已到嘴邊的話,對他說:「明日早朝便休了吧。」

    意思是從後天開始要上早朝了……

    這不是要了老命了嗎……

    安安穩穩的讓他當個閒散王爺不好嗎?起得比雞早去上朝,除了練習站着睡覺根本沒有別的用處啊!

    可是他又不能反駁人家……

    誰讓人家是皇帝呢……

    說話就是好使……

    方容無比鬱悶的離開御書房,對京城的不滿又追加一項——萬惡的早朝制度。

    回到王府,管家正坐在門前等他回來。方容剛一下馬,他就小跑過來:「王爺回來了。」

    「有事?」方容把韁繩遞給門房才問。

    管家猶豫着說:「本無事的,可崔先生正在書房候着。怕王爺錯過,我特意在這裏等着。」說完他看了看方容的臉色:「王爺進京未曾歇息便去了宮裏,該累了吧?若如此,我去告訴崔先生一聲便罷了。」


    方容皺眉:「崔先生在書房等我?」

    管家點點頭。

    巧了。

    他正想找這位崔先生談談心呢,聊一聊人生理想什麼的:「不妨事,我先去見見他。」

    管家跟着他,一路一走一路說:「王爺的幾位朋友已然歇下了,楚侍衛也在書房外等候。我見他果真不累,便沒再勸了。」

    方容看他一眼,說:「不想睡就不睡,勸不聽就由他吧。」

    管家笑道:「王爺說的是。」

    方容又看他一眼,住腳才問:「你還有什麼事?」

    他一向匯報完要說的東西就去忙其他事了,今天這麼反常,必有妖氣。

    管家嘿嘿笑了一聲,從懷裏掏出幾張紙來:「王爺莫怪,這也是老夫人的吩咐。」

    方容瞄了瞄幾張紙,沒有接,反而抬腳繼續往前走了兩步:「什麼吩咐?」

    管家忙展開紙來,小跑着跟上來:「王爺瞧瞧!」

    方容餘光掃過去,挑起了眉。

    這是幾張畫着女子畫像的紙。與他印象里抽象的畫法不太一樣,畫裏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

    管家展開紙後就一直偷瞄方容神色,見他沒生氣才安心道:「老夫人說,王爺年歲也不小了,也是該挑個合眼的姑娘來管管院子了。不敢冒犯官家,只是王爺尚比官家年長几歲,王府的後院卻及不上後宮零星半點,實在說不過去。」

    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比較多,雖然是在自家後院,方容還是提醒了管家一句:「慎言。」

    管家敷衍地輕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王爺恕罪。」話音落下,就立刻接上之前的句子說:「王爺瞧這幾位姑娘如何?」

    方容一向不會因為小事鬧出不愉快,不過也不會輕易被人左右,小事也不行,所以他折了個中:「你開心就好。」

    管家:「???」

    方容不再理他,徑自往書房方向去了。

    管家在他身後嘆口氣,把畫紙揣回懷裏,搖着頭走了。

    方容也嘆了一口氣。他平生第一次有了被催婚的感受,雖然他和那位老夫人至今也沒有見過幾面,但漸漸也有種身為人子的自覺,至少也為真正的『方容』盡三分孝道。

    在這個京城裏,他只能活成另一個人的樣子,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他迫切想要離開這裏的原因之一。做一個王爺無所謂,可做一個母親的兒子,和做一個迷弟的二哥,太有挑戰了……

    不知不覺走到書房門前的時候,楚文方確實就站在門口。他單手扶劍,眼眸低垂,俊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能是角度的問題,方容看他的嘴角甚至有些下拉,不太高興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楚文方抬頭:「王爺。」

    方容還沒走到門邊:「崔先生在裏面?」

    楚文方點頭。

    方容問:「我們連夜趕路,你為什麼跟管家說你不累?」

    楚文方說:「王爺不是也不累嗎?」

    「誰說我不累?」方容在他面前停了停:「我現在看什麼都像床,躺在地上都能睡死過去,你說我累不累。」

    楚文方愣住。

    方容說:「算了,你想休息就回去睡覺,不想休息就隨你站在哪兒,反正腿長在你自己身上。」

    楚文方沉默以對。方容也沒指望他能回答什麼,話落就推開門進了書房。

    崔先生的背影映入方容眼帘。

    然後這人轉過身來,露出那張帶着胎記的臉,他用慣常的冷靜姿態對方容彎了彎腰,卻忽然讓方容感覺他仿佛在這個動作裏帶了一些其他的味道。或許是內心深處的疑心還沒有解除,方容只覺得站在眼前的崔先生比以往更加神秘起來。

    方容在崔先生開口之前說:「你坐鎮王府,查到了什麼?」

    崔先生抬手虛引,手指的方向是書房的桌案。案面上擺着幾本冊子和書信,方容往裏走了幾步,拿起來掃了一眼便放下了。

    他現在擁有的記憶並非完全的,書信往來的這幾位他尚且認不全,更不要提書冊里密密麻麻的人名了。

    崔先生見狀,以為他心中自有計謀,道:「王爺在朝中並不樹敵,可手中的虎符會為您樹敵。如今在這京城之中,能與王爺交好的便是眾將領與當年的一眾二皇子黨——」

    聽到這,方容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什麼情況?

    什麼叫二皇子黨?

    等等——

    當年的二皇子黨?方容是老幾?方冀整天二哥二哥的喊,當然是老二啊——

    那……當年的二皇子黨,不會這麼該死的巧就是在說是當年擁護方容上位的那群人吧?

    方容看看崔先生的神色,看起來好像不是在說笑的樣子。

    究竟是什麼情況?

    方容面上不露聲色,繼續聽他講完。

    「——王爺上次突然離京,屬下聽聞官家在御書房龍顏大怒,實在有些擔心。」崔先生看向方容,眼中盛滿了憂色,竟然不像作偽:「後來聽聞王爺竟去了武林之所。王爺玉葉金柯,江湖這等粗俗之地還是莫要輕易以身涉險。」

    方容強忍着心中滔天的驚疑,模稜兩可地說:「我自然我自己的打算。」

    崔先生側過臉去收拾桌面上被方容打亂的資料,聞言勾唇笑了笑。他完好的側臉對着方容,這樣一笑竟然十分溫潤:「王爺總這般孩子氣,如何坐大位?」

    方容倒吸一口涼氣。

    確實被他猜對了。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他說皇帝下令讓他離開京城時,崔先生的表情那麼古怪;怪不得他說要離開京城去找真言寺時,崔先生的第一反應是不信。

    原來他不是被人冤枉要造反。

    而是真的要造反……

    這特麼——

    真的算是個大事啊!

    蒼天在上,他不是個想造反的人啊,想造反的那位已經去陰曹地府奪位去了!

    崔先生忽然冷下臉來,方容以為他察覺自己的異樣,忙收斂起表情,張口就能信口胡謅一個理由,誰知崔先生說:「王爺還是太過心軟了。」

    方容準備好的腹稿胎死腹中,脫口反問一句:「什麼?」

    崔先生說:「王爺手握情報樓,情報樓的刑具連本朝酷吏亦膽寒,對付小小一個蔣金昭實在大材小用,卻未必不能挖出其後的指使。」

    方容皺眉:「你都知道?」

    崔先生把整理好的東西放回桌上:「王爺的情報組織,不止有情報樓。」他忽然轉過臉來,盯着方容問,仿佛意有所指:「王爺難道忘了嗎?」

    方容負在身後的手猛地握成拳,他克制住自己下意識的反應。

    兩人之前的相處是他完全不了解的,如果說要模仿,且不論模仿的像與不像,至少要有一個原本的樣子給他做參照。

    可現在他有什麼?

    一個殘缺不全的記憶。

    卻要面對着崔先生這樣與原來的『方容』朝夕相處的人。

    這可是意圖造反的危險人物,發起瘋來連自己的命都不要的那種危險人物。

    方容一時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了。但他打定主意如果崔先生開始發瘋他就召喚門外的楚文方救駕!

    好在崔先生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放在心上:「意圖行刺王爺的人連情報樓都耗了這些時日還未能查出底細,想來不會簡單,如此,京城也不會安全。近日屬下會在府中加派人手,尤其是王爺的內院。不過文方武功高強,有他貼身護衛,王爺放心安睡便可。」

    方容這才想起來,楚文方是崔先生的人。

    這就很尷尬了。

    混了也有這好些年的日子了,可以信任的人居然只剩下了還在睡覺的那三個——當中的蕭正。

    只有這一個人罷了。

    他可能沉默了太久,崔先生又不知道自顧自腦補了什麼,對他說:「王爺出京受了不少苦楚,若累了,便先去歇息吧?」

    忽然,方容有些懷疑他們倆之間純潔的上下屬關係了。

    這語氣,這話,是一個屬下對王爺說出來的嗎?

    再聽一遍也不像啊!

    活像是蕭正對狗蛋說話!

    而且還是崔蕭正對方狗蛋——啊呸!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

    很是奇怪啊。

    方容腦子轉得飛快,福臨心至來了一句:「本王命你在最短時間內查出要刺殺我的兇手!」

    崔先生笑答:「王爺放心便是。」

    雖然對這種仿佛遷就的語氣極度不喜,但顯然崔先生很吃這一套。

    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屬下,喜歡這種最愛無理取鬧的主子。

    不過蘿蔔青菜各有所愛,誰知道崔先生有什麼特殊癖好呢。

    方容摸清了和崔先生相處的路數,就不想再久待下去了。他確實也累了,所以打個招呼就開門走了出去。

    崔先生站在桌案前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方容回身關門的瞬間,看到他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臉,蓋住了那塊醜陋的白色胎記。但他低下了頭,方容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但他也沒有太過好奇。門輕輕合上了。

    楚文方還站在門口,看見方容出來也沒有開口,直到門關上他才說:「王爺去休息吧。」

    方容不打算在書房附近說話。

    誰知道崔先生又究竟是不是武林高手,耳力是不是也十分過人,所以他拍了拍楚文方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來。

    楚文方自然跟了過來。

    本來,方容一直覺得楚文方是在聽自己的命令行事。

    即使之前他出於各種考慮,曾把楚文方列入了懷疑名單,可打心底里還是覺得他是自己人。

    直到剛剛崔先生說的話,才提醒了他,楚文方是崔先生的人。

    方容嘆了口氣。

    楚文方抬臉看他。

    直到兩人走到半途,方容才說:「文方,你有沒有向崔先生透露過我的行蹤?」

    楚文方住了腳。

    方容回頭看他:「怎麼?」

    楚文方扶劍單膝跪地:「王爺恕罪。」

    那就是有了。

    楚文方對這樣的沉默很抗拒,他直直看着方容的臉:「崔先生心憂王爺安危,屬下並未多言!」

    「我只是問問而已。」方容對他笑了笑:「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知道。」他把楚文方扶起來,才轉身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兩個人再也沒有其他交談了。

    楚文方看着方容的背影,一度覺得眼前發黑。他不會刻意運功偷聽方容和崔先生的談話,兩人交談時他離得稍遠,只隱約能聽見幾個隻言片語,連大概都不能聽清。即便如此,書房裏又沒什麼動靜,兩個人不可能發生爭吵。

    可方容的話太讓他心驚了。

    方容的話,方容的背影,方容——

    楚文方滿眼苦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心裏眼裏便全裝着方容了。

    方容的安危,方容的衣食起居,方容的調笑與說教……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他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一個低賤的侍衛,肖想一位素有威名的王爺。可愈相知,他便愈陷愈深,仿若命中注定一般地不能自拔,愈掙扎愈無力,最後根本不願意掙扎。

    可如今,方容不要他了。

    楚文方嘴角浮起一抹譏嘲的笑來,無知無覺的跟着方容往前走。

    到了方容的寢院,楚文方還是寸步不離,方容問他:「你打算睡哪兒?」

    楚文方道:「王爺安危為重,屬下就在門外即可。」

    方容看看天,看看他:「這個時候,不會有刺客的。」他看楚文方還一臉有話要說的倔驢樣,又說:「你去隔壁睡下吧,和站在門外睡差不了多少。」

    楚文方這才勉強答應。

    方容安頓好他就回房關上了門準備大睡一場。他連鞋都不脫就躺倒在床上,滿足地喟嘆一聲,下一刻就昏睡過去了。屋外好像有敲門聲,聽在方容的耳朵里更像是夢境裏發出的聲音,遠在天邊,聽不真切。

    不多時,門開了。

    方容睡得比死豬還沉。

    管家攙扶着一個人走進來。

    來人看了一眼方容的睡姿,也沒有發表什麼感言,只是上前幾步坐到了床邊。她摸了摸方容的額頭,問道:「他今日去見了陛下?」

    管家恭敬應是。

    她又問:「回來後,又去見了崔先生吧。」

    管家又應是。

    她摸着方容額頭的手頓住良久,才收回來:「他不該去找崔先生了。京城如今的局勢太亂,是個人都想在這裏頭插一腳,王府勢大,終會是眾矢之的。」

    管家說:「老夫人,王爺還小——」

    「他已不小了。」老夫人打斷他的話:「先皇不選他繼承大統並非沒有緣由。」

    管家不敢再用再多的言語放在這件事上,聞言只能垂首不言。

    老夫人的目光始終在方容的臉上,良久,才站起身:「睡了也好。」

    管家不明所以,看她有了去意,又攙着她出門:「老夫人,今日我拿了畫紙試探王爺。」

    老夫人『嗯』了一聲:「他反應如何?」

    「反應平平。」管家道:「只說了一句,說你開心就好。」

    「哦?」老夫人這才有了點反應:「他真的這麼說了?」

    管家點點頭。

    老夫人跨出門檻,笑出聲來,依舊精緻的臉上有了幾道笑紋,顯得溫和了不少:「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張羅吧。」

    管家不太明白:「張羅?」

    老夫人道:「百花宴。」

    管家頗為驚訝。

    百花宴是皇室宗親才有資格籌辦的宴會,雖然如此,自古以來卻也沒有辦過幾次。主要是因為百花宴是為皇室宗親選正妻的,而皇室子弟的正妻往往是早已備好了人選的,像方容這樣已經及冠這麼久還未成親的少之又少。更何況,參加百花宴的女子雖有嫡庶之別,可方容畢竟不能個個都了解的清楚。百花宴第二個不被皇室宗親喜愛的特點,便是全靠眼緣,哪怕看上了一個九品芝麻官的庶女,也只能八抬大轎娶正妻過門。

    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改無可改。

    所以管家猶疑着問了一句:「老夫人決意如此?」

    老夫人道:「便如此。」

    門被嚴絲合縫的關上了。

    門內方容在床上睡得比死豬還沉。



第35章  
相關:  穿成魔尊情劫之後    劍來  武神主宰  獨步成仙  真實的克蘇魯跑團遊戲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做條閒魚很難嗎!第35章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做條閒魚很難嗎!"
360搜"做條閒魚很難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76s 4.013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