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聞言心中一凜,「打哪兒換的?」
「自藥王手裏。」元安寧答道。
「哪個藥王?」南風追問。
元安寧閉目垂頭,很是萎靡,聲音也小,「南藥王王叔。」
南風雖然急於知道補氣靈丹的詳情,但見到元安寧這般模樣,便不忍心催她說話,「你先休息一會兒,馬車很快就來了。」
元安寧點了點頭,以右手撫額,強自支撐。
南風起身自周圍尋找木板,將篝火燒旺,幫元安寧驅趕寒氣。
等了半個時辰仍不見馬車到來,南風便起身出去接迎,上得南北大路之後看到了匆匆駛來的兩輛馬車。
南風等了多時,有些不滿,但見到響嚏不斷的馬匹和瑟瑟發抖的車夫,便不忍心責怪他們,深更半夜的被喊起來,又要套馬又要駕轅,再跑出十幾里,已經不算慢了。
等南風帶了馬車回到義莊,元安寧已經暈了過去,南風快步上前,將她抱起,往院外急走。
顛簸之下,元安寧醒了,察覺到南風在抱着自己,下意識想要推開他,但她體虛衰弱不得抬手,無奈之下只得閉上眼睛佯裝未醒。
胖子的馬車是帶蓬兒的,裏面已經鋪好了被褥,南風將元安寧放進馬車,扯了被子與她蓋上,又回義莊搬動屍體。
將屍體搬上另外一輛馬車,南風自己駕轅,「你們兩個趕一輛車,將屍體送到縣衙,我先回去。」
雖然心中急切,南風卻不敢催馬太急,之前下過大雪,道路結冰,馬匹行走其上不時失足。
等到趕回縣衙天已經蒙蒙亮,南風下車想要搬移元安寧,但元安寧非要自己行走,南風無奈,只能隨她,但元安寧下車之後站都站不穩,剛一挪步就要摔倒。
見此情形,南風也不管她願意與否,直接上前抱起了她,穿堂過院,將其送到了自己房間。
點火盆,燒熱水,煮藥湯,好生忙碌。
「胡知縣送的那株人參呢?」南風推開了胖子的房門。
正屋和廂房離的很近,南風叮叮咣咣的早把胖子給吵醒了,本來就有點起床氣,南風開門又帶進一股冷風,便更沒好氣,翻身嘟囔了兩聲,臥在炕前的老白陡然躥出,怒目齜牙過來攆人。
「別鬧了,她氣血兩虛,需要進補。」南風也不怕,老白雖然聽胖子的話,卻也不會真的咬他。
「在第二個抽屜里。」胖子裹緊了被子,「見色忘友的傢伙,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種人呢。」
南風懶得理他,拿了人參轉身就走,臨走故意不給胖子關門。
胖子先是罵了幾聲,隨後又說了幾句梵語,老白竟然幫他把門推上了。
有早起的衙役發現南風在忙碌,便去喊醒了那兩個大嬸兒,由大嬸兒接手熬藥,南風跑到前院安置屍體,把屍體停好之後,剛想去東廂睡上一會兒天木老道就來了,除了天木師兄弟,還有天木的一個徒弟,作法事最少也得三人以上,一個主持,兩個幫襯。
道人一到,立刻開始作法事,吹吹打打,胖子本想睡個回籠覺,卻被生生的吵了起來,不過他起來了也好,南風鵲巢鳩佔,佔了胖子的窩。
胖子披着衣服撒尿回來,見南風躺在自己炕上,罵過幾聲打水洗漱去了。
心裏惦記着元安寧,南風睡的也不踏實,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起來了,西廂的門關着,元安寧正在裏面休息,他也不便打擾,便去了中院,與胖子自中廳烤火喝茶。
「還是你的本事大。」胖子擠兌他。
南風端着茶杯喝茶,沒接茬。
「你昨天晚上說她跟咱有淵源,啥淵源?」胖子問道。
南風放下茶杯,簡略的向胖子講說了此事,不過只說舊事,沒提元安寧的出身來歷。
胖子一聽無比歡喜,他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熟人,雖然這個熟人跟他連面都沒見過,卻在他窮困潦倒的時候給過他多次幫助。
實則世間真正的小人並不多,恩將仇報的更少,多數人都是知恩圖報的,只不過有時受自身情況所限,沒有能力回報恩人,胖子知道元安寧就是他經常去討飯的那戶人家的主人,激動萬分,又是命人去縣庫搬拿銀兩,又是差人出去採買布料,這還不夠,又命崔振出去尋人打造金飾送給元安寧。
「別忙活了,她不缺錢的。」南風說道。
「怕什麼,早晚都是自己人,今天送出去,明天她就得帶回來。」胖子笑道。
「胡說什麼。」南風擺了擺手。
「幫我想想,還差什麼?」胖子問道。
「得宴請她。」南風說道。
胖子一聽,又呼喊衙役,命衙役出去採買食物菜蔬。
雖是白事兒,卻搞的喜氣洋洋,二人自然高興,跑腿兒辦差的也高興,這可是中飽私囊的大好時機。
二人自中廳主事,一大嬸兒匆匆跑來,告知二人元安寧已經醒了,正在收拾,一會兒要過來拜謝二人。
「這女的真懂規矩,肯定是大戶出來的。」胖子說道。
南風點了點頭,道家認為人分貴賤,但貴賤並不以地位和財富來衡量,而是根據品德,氣度,教養等內在來評判,元安寧乃前朝公主,雖然亡國沒落,其高貴氣度卻不曾失去,對尺度分寸的拿捏和掌握也恰到好處。
不多時,元安寧來了,穿的是一身寬大的素布衣裳,她先前的衣服已經不堪穿戴,這是大嬸兒借給她的。
見元安寧到來,二人起身相迎,元安寧自後門進來,沒有立刻沖二人行禮,而是繞到了二人南面,方才屈膝蹲身,沖二人施以大禮,感謝二人操持王將軍殯葬。
「王將軍?什麼王將軍?」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就是前廳死者,早年曾經帶過兵。」南風接口。
元安寧心竅玲瓏,聽南風這般說便知道南風並沒有將她的身份告訴胖子,這麼做自然是為了保護她,心中感激,便抬頭看向南風,以眼神傳遞謝意。
還禮過後,元安寧落座,胖子開始詢問早年在長安之事,元安寧輕聲對答,所說無有不合。
回憶起早年舊事,胖子感嘆唏噓,當年七人在長安活的好生艱難,便是殘羹剩飯也不曾吃飽,多數時候他都是喝那煮過的飯湯,實在餓得狠了,就會偷偷跑去元安寧那裏,討個米餅火燒。
就在三人敘舊說話之際,張忠來到,「啟稟大人,壽材已然買到,停在前廳,請大人驗察。」
「花多少錢?」胖子隨口問道。
「兩千兩。」張忠答道。
「啊?!」胖子嚇了一跳,此時二十兩銀子就能買一口很厚實的棺材。
眼見胖子驚乍,張忠急忙補充,「大人,那壽材是黃楊打造,盂縣只有這一口。」
胖子反應也算及時,高聲說道,「你怎麼辦差的?我不是讓你買貴的嗎?」
官場上的人最會見風使舵,眼見胖子這般,張忠立刻心領神會,「大人容稟,壽材最貴便是黃楊,您說的萬兩白銀一口的壽材實在尋它不到。」
「怎麼辦?只有兩千兩的?」胖子還不忘給南風臉上貼金。
南風看向元安寧,後者感動非常,離座起身,沖二人再度施禮道謝。
南風還了禮,與元安寧等人一同去往前廳看那棺材,貴的不一定好,但好的肯定貴,見到這口棺材南風心裏就有數了,張忠可能虛報了一些,卻絕對沒有以次充好,這東西一千兩肯定拿不下來。
死分為兩類,一類是壽終正寢,很多人認為睡死了才是壽終正寢,實則不是,死在家裏,而且死的時候子女都在身邊,這便是壽終正寢。壽終正寢庇子旺孫,但死於別處或子女不全,便算不得壽終正寢,對後代也多有不吉。
還有一種就是枉死,除了壽終正寢之外的所有死法兒都屬於枉死,枉死被道家視之為凶,枉死之人通常火化,若想全身入土,就必須有道人或者和尚作醮超度。
佛教推崇火化超生,而道教遵循事死如生,不過是火化還是土葬二人說了也不算,這個得由元安寧決定。
斟酌過後,元安寧選擇了後者,全身入土。
元安寧很是悲傷,但她並沒有哭泣落淚,也沒有披麻戴孝。
胖子對王將軍的死多多少少負有一些責任,為了安慰元安寧,胖子便大聲訓斥老白,說它瞎了狗眼,傷了朋友。
老白聽不懂中土言語,也不知道胖子在說些什麼。
見老白毫無「悔意」,胖子便罰它為王將軍守靈,說是這樣說的,但隨後的句梵語很可能是,「你老實在這兒坐着,別亂跑。」
停屍七天是規矩,目前還差兩天,不到發喪的時候。
將王將軍的屍體放進棺材之後,元安寧回了自己的房間,南風本來還想宴請她,想了想又感覺不妥,一來元安寧身份特殊,不宜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面。二來男女有別,他們兩個與元安寧同席也不太妥當。
午飯是送過去的,午後南風臥床補覺,醒來已是掌燈時分,天木等人還在前廳操行法事,胖子和一干衙役在中院喝酒。
南風一直惦記着補氣靈丹一事,急於向元安寧詢問詳情,但此時已是晚上,前去敲門怕是不妥。
召了大嬸兒來問,晚飯和參湯已經送過去了,也沒有敲門的理由了。
罷了,等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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