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清清秀的臉突然扭曲,語氣變得激憤,「但我恨啊,我恨為什麼當年陳子舒要闖進我們的生活?為什麼我們會遭來橫禍?然後被迫分離,如果不是他,我們,我們就不會……不會……」他說不下去了,嗓音不只是憤怒還是傷感,有些哽咽和顫音。
醉曦緩緩拉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在幕清狂喜的目光下輕輕吐出幾個字:「你活着,真好!」
他還活着!活着啊!
那些話,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傻,將自己的話當做是旨意一樣供奉記着!
幕清站起來,蒼白的臉上泛着一絲難得的紅色,「你……」
「我怎麼會忘記呢?怎麼可能忘得了,你是我弟弟,永遠都是!」醉曦定定望着他,眼裏的溫柔如春花綻放。
若不是急速的心跳,若不是他真實的觸感,若不是那溫暖的話語,她怎麼會知道這一切是真實的。
那一瞬間,她想掉眼淚。這八年來,燈火闌珊,離殤曲意,子夜驚魂,沒有一次,有這種的澀然,沒有一次有這種衝動,感動幸福得讓自己小心翼翼而不敢高聲語。風雨打盡紅牆綠瓦,丹青難繪容顏血液,兜轉多年,他還活着,真好!
她牽着他的手,「你扶我起來。」
他立即手忙腳亂地扶起她的肩膀,然後找一個軟枕讓她舒服地靠着。隨後也坐在床沿邊,她很虛弱,重傷是一方面,可更多的是藥物原因,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憐惜,以前總是她護着自己,現在,該由自己護着她的。
幕清輕輕側過身子動作輕柔地環住她的肩膀,嘟囔着,「姐?你怎麼什麼反應都沒有?我……」見到我,不是很開心的嗎?
醉曦被他如此親昵的動作弄得一僵,他的話帶着孩子氣的委屈,像是年幼的孩子在撒嬌,她哭笑不得,伸出手抱住他,將頭埋在他胸膛,眼眶不由得發熱,「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可我好好的,因為我要保護你,不能先行離開的。」言語間,竟然一時間有些稚氣。
她笑起來,「你好好的活着,真的,我很開心!」
上天待她終是不薄,讓他活着!曾經半夜驚夢,在那片虛無里,她總是回到小時候,逼着那人吃着不堪入口的東西,然後規劃着未來的夢,純真美好。醒來後,除了滿滿的空寂,就是心痛。
「我說的話,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也都是真的。」
幕清心頭一跳,她身上的清冷此刻卻像是爐火,溫暖着自己。聽到她冷淡的嗓音說着柔柔的話,便覺得紅塵萬般好,都抵不過她淺淺細語。
霜天夢寒,累世悲歡離合,深入骨髓中他曾恨天怨海,思念堆積如山,而現在,只想擁着她,江湖如何關他何事,這個人,還在!還在!
醉曦鬆開手,慢慢推開他,不想問他這些年過得如何,也不願問當初是如何逃脫的,只知道,他是蘇帷,這就夠了!
他們的話,這世間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更何況,當初那些鄰居,都以為他是自己的親弟弟,可是,事實上卻不是,但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他的那種熟悉親切感,這世間,也找不出來第二個人讓她有此感覺。
從他說了那一番話,自己便確定,他就是蘇帷!她的弟弟!
「你的傷怎麼樣?」
「還好。」
幕清不知所措地着,看上去有些慌亂,撓了撓腦袋,小心翼翼道:「我,我……你生我的氣嗎?」
「大概……」她拖長了聲音,看到他瞬間變白的臉有些好笑,「我生什麼氣?你怎麼還是這樣好騙。」
他鬆了一口氣,放下包袱後輕鬆自在了不少,她的打趣緩解了僵硬的氣氛,「你還是死性不改,就知道欺負我,哼!」
「弟弟的作用不就是拿來欺負的嗎?」
「……誰告訴你的?弟弟是拿來愛護的,至少也該是……捧在手心的。」他嘟起嘴唇,像小時候一樣,那個時候她也是這些樣笑着對自己打趣弟弟就是拿來欺負的,當時他很生氣很鬱悶,嚷嚷着不要當弟弟了,可愛的不行。
醉曦笑而不語。
「要不,你當妹妹,我當哥哥得了,這樣,我將你捧在手心上?」
「不,是弟弟就永遠是弟弟,也該永遠被欺負。」
幕清一噎,半晌說不出話來。
暮色照進來,她恬靜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雖然再沒有往日的興奮與陽光,可是總歸是不錯的,至少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脫口而出:「好,以後就讓你欺負,當然,只能是你一個人欺負。」
她望着他,星光清寒的眸清涼而漂亮,此刻卻有一支煙花般划過,絢爛且流光溢彩,風景絕美,他愣得不知作何反應,想的什麼就說了出來,「姐,你怎麼這麼好看,以前怎麼沒發現?」
「大概是你眼睛瞎了。」
「才沒有!!肯定是小時候你天天呆在廚房被火熏丑了,這幾年,你肯定很少進廚房。」他說完就後悔了,兩人之間八年的空白,兩人間八年的斷裂,都是傷口和不堪回憶的骯髒,不願被提起,也不願彼此知曉。
醉曦眼睛裏的煙火熄滅,剩下的是盛世蒼涼下的冷寂和悲哀,她是很少進廚房,大概也就只有一次,為南逸辰做的那次,此後,即使進廚房絕對不是為了做飯,因為她親手將所有有關於他的回憶都葬滅,也把自己的溫暖和柔軟隱藏。
「我是很少進,主要是覺得,沒人再品嘗了,做了也沒用。」
幕清當然知道這不過是託詞,堂堂鎏苓宮閣主,要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沒有,犯不着自己動手,更何況,這幾年,她只怕是想着怎麼算計,而不是做什麼菜。
要品嘗她的菜,冒着生命危險也會有人排着長隊,可是,他們怎麼有資格?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才行!她做的只有自己才有那個資格去嘗,想必,她也是這樣想的。
心底湧出一股暖流……
「姐,為了這一天,我策劃了好久好久,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我,自然知道。」
室內,驀地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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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苓宮高大雄偉的院牆,氣勢恢宏,神秘而不可測,裏面的人來去如風,流靈山下的霧氣裊繞,陽光穿透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可是,無人關注,空負了良辰美景。
南逸辰睜開眼,他是累極,就在貴妃椅上小憩了過去。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後,侍女都不曾靠近。什麼時辰他都恍惚,不過這也不在他的考慮把範圍之內。
「瀾寧。」
守在門外的人聽到主子的千里傳音,立即穿過長長走廊和花園,進入了凝殿門口,但也只是在門口請示,「宮主,屬下在。」
「隆城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他冰冷的聲音無波瀾,仍舊像是有冰渣凝結一起,使人後背生涼。
瀾寧沒有像以往一樣機械地傳遞着信息,她跪下,「回稟宮主,尚無任何消息。」
門突然打開。
南逸辰靜靜地站在門口,「沒有消息?」
隆城那邊,是閣主,現在沒有消息?南逸辰眉目冰冷,他的心有瞬間的不規則波動,那個人,是生氣了,封鎖了所有消息?
有些時候他總會混亂,醉曦,那個女子,到底算是怎麼樣的存在,明明是自己的下屬,可總會越矩,他在無形里也縱容着這樣的詭異相處模式,究竟算什麼呢?
日光落到他墨色的長髮上,絲絲金光纏繞閃動如同波光粼粼,眉目如畫,白衣勝雪,雅致而高貴,冰寒而惑人。
瀾寧忽然有些恍惚,那個修長的人影站在光色里,離自己很近,幾乎觸手可及,可好像又很遠,似乎是地獄天堂。
「宮主!」一道聲音猛地闖進來,打破了南逸辰的沉思。
黑衣人跪在面前,他的臉上帶着一個青銅面具,堅硬如鐵的手上將一張紅色的紙呈上。
瀾寧見此臉色一變,只見來人雖然身着黑衣,可是那腰間隱隱的銀質色彩若隱若現。臉上戴着猙獰野獸的青銅面具,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死士暗衛,而是在樂殿執行最高情報的死士他們地位特殊,只負責傳遞情報,可是一旦動用到他們來傳情報,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信紙以紅色為最緊急,會用這種這十萬火急的情報,只有一種可能,鎏苓宮的內部出了無法挽回的危機!
宮裏究竟出了什麼事需要用到他們!
瀾寧看宮主冷靜拿過紅色信紙,一目十行。
然後……
指尖收緊,緩緩地,緩緩地,紅色信紙變成了粉末紛紛揚揚隨風而逝。夏日裏的暖陽似乎都有了冬天的寒氣,不遠處的花朵不停搖曳,面前傳信的人不自覺一抖,瀾寧不動聲色地咽了咽口水。
南逸辰面沉如水。對着黑衣人吩咐道:「馬上將梵蕭帶來!」
而在樂殿,遙玄不停地走來走去,「喂,真的沒問題嗎,你說過所有的責任由你承擔的,你,到時宮主怪罪下來你可要……」
「你閉嘴行不行,一句話說了這麼多遍不煩啊?」梵蕭皺着眉頭不耐煩地沖他吼道。
遙玄大眼一瞪,「你凶我?他媽的,我冒着生命危險幫你你還凶我?」
梵蕭冷笑,「你是無條件地幫嗎?你從我手裏敲詐了多少東西?冒着生命危險?是我承擔了所有好嗎?好了,既然毫無疑義,請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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