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下。」她指喊住那個剛剛說話的侍女。
梵蕭仔細打量了一眼這個侍女,長的很普通,穿着苓焰閣婢女的宮裝,粉色衣服,那張臉到現在已經是慘白一片了,但還是克服着心裏的不安上前來。
「碧琪還教你說什麼?」
她瞳孔驀地變大,閣主怎麼會知道是有人教她的?嘴唇都有些發白,倉惶跪下請罪:「閣主饒命,」她跪下叩拜,即使不明白為什麼主子知道是有人教她的,但還是被嚇到了,立刻將碧琪說的一股腦導出來,可是奈何過於緊張的結果就是說話都不流利了,「碧琪姐姐還……說,說要是出了差錯,就就就說,閣主,閣主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容不得那些小人作為……若是,若是忠心的,自是不會害怕……她,他還說閣主為了宮裏的事勞神上身,我們……」
抖抖索索的話說不完整,醉曦就打斷了她,「行了,你下去,以後跟在碧琪身邊做事。」
碧琪是她的貼身侍女,要是跟在她身邊,那就是直接從打雜的三等婢女變成了一等婢女!
她急忙謝恩,規規矩矩退下。
梵蕭饒有興致地摸了下巴,「想不到碧琪還會這麼拍馬屁。」
「她什麼干不出來。」
「對了,你怎麼知道是碧琪的主意?」
醉曦往外走,瞥了他一眼道:「你的眼睛拿來幹什麼?」
那個婢女在她的怒氣下,明明害怕得差點暈倒的樣子,但是努力抬頭,她的表情不是像要赴死般,而是想要完成,某種任務一樣,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焦距,一看就是在努力地回想腦海里的話,可是她那張嘴太過木訥,說出來的話和她的形象樣子完全搭不上調,不喜歡拍馬屁的人努力地做出恭維別人的樣子,要麼受人委託,要麼,惹人厭惡。 更何況,這苓焰閣,除了碧琪,沒有誰膽大包天到拍馬屁的地步。
梵蕭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嘀嘀咕咕:「當然是觀察美好的東西了。」但他又想了想繼續說道,「不過,除了碧琪,好像沒有人敢說這麼不真誠的話。」
「……你想死就直說!」
其實,不僅是是那些侍女害怕,更害怕的還是青姨,她更多的是擔憂,陽斂子失職,按照宮規是要被送進刑殿接受懲罰的,可是刑殿那是什麼地方,有氣進,只怕是沒氣回的。
前些天宮主閣主都沒在,不好處理,現在回來了,這些帳還是要算的。陽斂子已經一大把年紀了,只怕進去了,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陽斂子反倒是樂呵呵的,還安慰她:「你也別怕,我命大着呢,死不了。」從他醒來發現在客棧而主子被劫時,心就拔涼拔涼的,閣主失蹤被劫,他什麼都不知道,要是有什麼問題,那罪,用他自己十條命都賠不起啊。
現在閣主安然無恙回來,可是,這失職,怎麼都逃不過。想到刑殿的刑法,他也是後背生涼,現在這番話,說出來,也不過是安慰青姨的。
青姨聽到他的話沒說什麼,她也知道這老頭不過是在逞能了,她走過去抱住他的腰,「老頭子,要不我去求閣主吧。」若是閣主那邊不追究或者刑法減輕,宮主應該不會有太多的責難。
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閣主同意了宮主不會過度追究。
陽斂子伸手握住她的,嘆了一口氣,「說什麼呢?失職了就是失職,哪還有什麼求情的。」
其實兩個人也都明白,鎏苓宮的規矩一向是不能被打破的,甚至說規矩是極為無情的,只怕是閣主犯錯,都一樣會受到懲罰。
「老頭子……」
「別怕,我啊,還想和你鬥嘴呢,所以當然不會就掛在刑殿的。」
青姨突然覺得內心勇氣一大波暖意,這麼多年來,她終於,走出了曾經的陰影,可是,當她發現終於有勇氣去愛另一個人時,上天好像並不滿意這樣的結果,一定要來一些磨難。
「我還是自己去請罪,或許可以酌情寬容呢。」
……
雲層遮住了陽光,鳴蟬卻叫得厲害,極為聒噪,盛夏來臨,這知了倒是越發猖狂了。
「碧琪,敢扔下主子一個人去逍遙快活,你也是頭一人了。」
碧琪狠狠瞪了梵蕭一眼,正要說話卻被人通報陽先生求見。
醉曦本就是不耐煩他們兩個人在這裏鬥嘴,藉此理由直接將他們轟了出去,「下去,讓他進來。」前一句話對房間的兩個人說,後一句話對前來通報的人說。
陽斂子進來,就看到醉曦皺着眉看着手裏的什麼東西,臉色並不太好,他心裏一個咯噔,莫非挑的時機不對?
醉曦手裏的是關於南逸辰生辰的策劃案,其中往那個人身邊送人,就在這之列!看也不看來人只繼續盯着她手上東西,淡淡問道:「何事?」
嗓音不算冰冷,可沒有多溫和。
只聽到膝蓋觸碰到地板的聲音,醉曦才終於將目光移到他的身上,「先生這是何意?」
「屬下前些日子一時不察遭人暗算而失職,今日特地前來請罪。」不偏不倚,看似極為普通的話實則暗含技巧,他說一時不察,意在說明不過是一時的粗心大意,他並非常常如此的,而失算只是這一次不小心,遭人暗算?太過信任某些人,導致歹人算計成功,說白了,這也是他輕信別人的緣故,失職?失職!沒有說使閣主被奸人劫持,這不是在保全她的面子嗎?今日特地請罪,是想要表明他對這件事的重視和愧疚。
醉曦眼裏浮現一抹冷笑,她能爬上這閣主之位,當然是明白這話里的意思,不過,她並不打算拆穿,事實上,秋鳶會得逞,和他們絲毫關係都沒有,若不是在她自己想要看看秋鳶背後的人到底要幹什麼,那個人自然也不會成功帶走她。
況且,禍兮福所倚,至少她知道蘇帷沒死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這已經是她的最大的幸運,若真要說,陽斂子也沒什麼錯。
她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人,感受到他輕微的抖動,但到底沒拒絕,規矩地站起來。
「先生嚴重了,何來請罪之詞,本也不是你的錯。」她放開他的手臂,面部表情說得上是柔和。
「閣主……」
「好了,你下去吧,此事就作罷。」
陽斂子目光一閃,他無法相信這人就這樣放過自己。畢竟他曾經……這個人不可輕易糊弄,而這一次不過是給她一個懲罰自己藉口而已。所以他作為宮主專用大夫,仍然還要向她請罪的原因。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甚至連假死的藥都準備好了。
從踏進這苓焰閣,他就沒想過要以陽斂子這個糟老頭的形象出去。
但是……現在這個人說,不需要!
說她放過自己了?
那之前的忙活,不算是白忙?
而心底的隱隱不安,漸漸擴大。
他們兩個之間就像是一層窗戶紙,誰都不肯捅開,以前陽斂子得過且過,可現在不行了,他有牽掛了,就必須準備好後路。
他死了心般再次跪下,醉曦看着他,也不再說話,負手站在桌子前,良久的沉默。
「閣主,從看到霧繆的下場,屬下便已經有了定論。這一次,還請閣主成全,給屬下一個全屍。」
醉曦勾起嘴角,「先生,真愛說笑,本閣都既往不咎了,怎麼會出爾反爾?」
「閣主!」
她的笑意隱了下去,眼裏瞬息萬變,陰雲滾滾,風雨欲來。
「霧繆一心要刺殺本閣,本閣不過忍無可忍才出手,先生以為呢?」
「閣主英明。」
「你下去吧!」
陽斂子沒有再多話,沉默起身往後退,突然,那個清冷的嗓音傳了過來,她說:「你還打算以這個樣子和青姨相處?」
他停頓下來,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緩緩摸了摸自己的臉,用另一隻袖子擋住自己的臉,醉曦只聽得一聲「刺啦」聲,抬眼望去,那不再是一張蒼老如同樹皮的臉,相反的,是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的臉,方正粗獷,不算特別好看,但也沒有多醜。
「這張臉,」醉曦雙手抱臂,眉宇間一絲殺意晃過,「本閣曾經恨不得挫骨揚灰!」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她很喜歡某道菜。
陽斂子默然。
「下去吧。」
待人離開後,她眼睛裏的腥寒才完全暴露出來,陰狠而冰涼,那冰冷的地板,潮濕的房間,噁心的藥味,充滿興奮的眼神,還有仿佛靈魂被撕裂的痛楚。
醉曦的臉色有些發白。
陽斂子是一個醫痴,所以當初得知藥芸樓裏面她體質的特殊時,自然會前來試驗。
他真正的臉是那張中年人的臉,所以每一次來的時候他都會換上那副面容。
他配的藥,和那些人完全不在同一個層次上,那真的是讓她自己,三番五次都差點直接咬舌自盡也比活着來得幸福。
她抬起手臂,衣裳順着潔白的手腕滑下來,露出潔白如玉的肌膚,皓腕如雪,但曾經誰知道,這手臂差點生生腐爛。
「太神奇了,簡直太神奇了。」當初他興奮的聲音還在耳邊迴蕩,「沒想到你的肌膚恢復能力如此的好,可不知道它到底承受的底線在=哪裏?看來,明天的藥還可以再烈一些。」
這幾乎是他來的時候說得最多的話了。
她體內的毒素,後來被清理了許多,但仍有很多的殘留,其中大部分,都是陽斂子所賜!而且,那些毒素,可能已經無法再完全溶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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