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過來了?」有些奇怪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畢竟她的行蹤一般是少有人知道的,看他這個樣子,還挺輕鬆地就找到了。
果然,幕清解開披風的手一頓,雙眼彎起來,像是一隻可愛的小狐狸,「你猜啊,大約是我們姐弟心相印心有靈犀也說不一定呢。」
醉曦搖搖頭。
「哎呀,你真是一點都不配合,你不來找我,只有我來找你了。」說到這裏頗為委屈地訴說,「你說,過新年你就一封信一幅畫就打發我了,這也太敷衍了,我是不是你弟弟啊,哪有這樣子對待自己家人的。」
本來也只是玩笑,可是真正說起來時,仿佛真的帶了些顫抖。
她身體一僵,連眼神都變了。
幕清覺察到自己話說得太重,立即改口,「好了好了,我來此也是有事情的,不過呢,你猜我碰倒誰了,是梵蕭啊,今天我看到他在住這附近,然後一想到你和他的關係,本能地認為,你就在這裏,果然,我沒有猜錯啊。」
「你真是……」轉過身將書桌上的東西收拾起來,招呼他坐下,掩蓋了他提起梵蕭時的不自然。
「姐,我好餓,你給我下廚做碗面吧。」
千里迢迢,風雪載途而來,這一句看似平常的話,他卻用了八年的時間等待。他坐在凳子上仰起頭瞧着她冷峻的側臉,想要看她柔和起來的神情,只為了自己。就算是只剎那,但只屬於他也就這足夠了。
醉曦沒有讓他失望,「你不怕拉肚子了。」話雖然這樣說,可手下的動作卻迅速起來,收拾好後叮囑道,「我去找店家,你先歇一歇。」
「好。」
門漸漸合上,她的倩影也消失在漆黑的門縫中,再也看不見。
他坐在屋內,閉上眼似疲倦,又似在盡情地享受這一刻的寧靜和溫情,更或者說,他是在陶醉有她的空氣里的芬芳。
這些天的忙碌,算計,在這一刻,剎那間崩解。
姐……
姐?
姐!
醉曦在廚房忙碌,她鮮少下廚,只為了三個人親自下過,南逸辰,梵蕭,還有蘇帷。或許是上一次做團圓飯的時候比較順手,這一次少了生疏。
燭火明亮,她瑩白如玉的側顏的影子倒映在一邊的牆上,青絲顫動,長睫低垂,眼眸平靜而專心,這一碗麵,仿佛值得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進去,暖暖的,軟軟的,溫溫的。
手下的動作微微一頓,輕輕側過頭,一道氣息消散,刀刃下的西紅柿一側,本來切成的丁變成一坨。
「哇姐,你還是做西紅柿雞蛋面啊。」
「怎麼,不樂意?」
「不不不,我在自然是非常想念這個味道的。」
醉曦笑笑,可是目光卻幽幽地穿透過他的肩膀,看到了另一個方向。
…………
「不敢上前?原來我們的梵大公子竟然也有這種時候啊,想當初公子混跡女子堆時可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身邊寂靜無聲。
「我們的閣主真是好福氣,這麼多人為她黯然神傷,果然,長了一張傾國傾曾的臉蛋就是好啊。」
梵蕭依舊沒說話,手裏的酒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
身側的女子瞧着他紅衣掩蓋下的蒼涼,自嘲地勾起嘴角,「你在這裏這樣有什麼用,她可是陪着自己的弟弟談笑風生呢,你的苦楚,她可有半天明白?」
「閉嘴!」梵蕭將酒杯狠狠地放到桌子上,眼睛通紅,眸子裏戾氣黑暗席捲,看起來莫名地瘋狂。
可是身邊的人卻沒有絲毫不害怕,冷冷一笑,「一個你如此,幕清也如此,真不知道,那個人有什麼好呢。」
梵蕭猛地站起來,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子投下一片陰影,黑髮無風自動,黑眸微微眯起,「你說什麼?幕清?」
「哼,你不知道?也是,知道的人很少。」話音剛落,女子只覺得頸邊一涼,一縷頭髮飄落至腳踝,嚇得她臉色突變。
「說清楚!否則下一次掉的就不是幾根頭髮了!」嘴裏的酒氣似乎變成了一股冷空氣,凍得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我……幕清喜歡她,他……他喜歡那個名義上的姐姐醉曦!」
「你何以得知?」
平靜的語氣風雨欲來,仿佛下一刻就是一陣腥風血雨了。
「哼,笑話,哪一個弟弟會在每天臨睡前一遍一遍地看自己姐姐的信,會一遍一遍地撫摸過她送的畫,會將她的畫像放到枕頭邊視若珍寶?甚至,在偶爾酒醉後,叫的名字是自己姐姐的名字?有這樣單純的弟弟?」
梵蕭只覺得五臟六腑里有一團明晃晃的火焰越燒越高,越來越劇烈,幾乎燃儘自己的理智一般,他額頭的青筋暴起,一跳一跳,大概是憤怒還是說不清的情緒,讓那張風流倜儻的臉失去了一貫的笑意,陰沉得扭曲。
他討厭覬覦她的人,討厭那些借着其他名義靠近博取她關愛的人,更是厭惡他們眼裏閃現的貪婪!她的一顰一笑都刻在了自己的心中,那樣美好的人,應該把她關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只有自己可觸摸!只有自己可以看到她的魅力和氣質,除此之外,誰都不可以!誰也不可!
那個人強裝的冷靜,面具下隱藏的脆弱和神傷應該是屬於他的!
那個人清冷容顏下的關愛和柔軟,也是自己的!
甚至她溫暖的軀體散發的清香,都是自己的!都是他的!
女子狠狠地地咽了一咽,明明剛剛就是為情所傷的人,怎麼會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模樣!還沒等她弄明白,茶杯酒壺驟然爆裂,發出刺耳的聲音。她一聲尖叫,碎裂的瓷片刺進了她的手臂中,痛得她冷汗直流。
醉曦,為什麼你要對別人那麼好!
為什麼你要去接近一個一個對你不懷好意的人?
桌子「砰」的被人直接推翻倒地。
為什麼你對我就是那麼冷淡?
為什麼你不能接受!
珠簾斷落……
胸膛劇烈起伏,他看着滿地的狼藉,再慢慢抬起被燙傷的手,嘴角一下子就勾起微小的弧度,簡直詭異地很。
把你藏起來就好了!
他身邊的女子忽然打了一個冷戰。
……
好說歹說醉曦才將幕清打發了去睡覺,和他聊天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只是後來的談話真不知道怎麼就跑到她的終身大事來了,他一個弟弟竟然像一個長輩,一板一眼地教訓起來自己,囉囉嗦嗦地堪比自己娘親。
即使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裏卻是溫暖的。
她想,等南逸辰回來了,就告訴幕清,她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人。
南逸辰還不知道心愛的人已經打算把自己介紹給她的家人了,他身着黑色緊身衣悄然隱身到黑暗中,等再次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時已經是凌晨了。
「主子,一切都安排好了,只需要您的一聲令下,那邊會馬上行動!」
「嗯,劉家那邊如何?」
「此次劉雅易去了南城,不過並沒有成功,他們最近的動作越來越大,若是任由這樣發展下去恐怕是不利於我們的計劃,要不要給他們個警告?」底下的人提出建議。
可是南逸辰只是輕輕瞥了他一眼,眼裏的威壓令人忍不住後退。
「不必,他們這樣做,不過是仗着有人護着罷了,過些天你進宮,找宮中的淑妃娘娘……」他又吩咐了些具體事宜,才讓人離開。
伊畫來訪時,他正對着書案難得地發呆,等走近一看不由哭笑不得。南逸辰本來還在出神,等發現身後的人時手忙腳亂地要去遮也來不及了,冷酷的臉竟然泛了點紅色光暈。
伊畫捂着嘴咯咯地笑起來。
「哎喲,原來你也有這等神態的時候。啊哈哈哈,太好笑了,我以為你只是在發呆,原來是在對着畫像聊表相思之情啊,哎呀看不出來啊。」
「你……」南逸辰少有的露出幾分侷促。
等伊畫笑夠了才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你想她了啊,那就將人弄到京城來啊,近來事情居多,你恐怕是一時半會回不去了,再說了,你不是一直苦於怎麼告訴她你的事情嗎,她那麼聰明,何須要你告訴,讓她自己發現不久得了,兩全其美,豈不快哉?」
本來她是說笑的,就是想要逗逗他,豈料他真的點點頭,極為贊同,讓伊畫忍不住側目。
「你當真了?我說着玩的。」
「我覺得此主意甚是不錯。」南逸辰噙着笑點點頭。
伊畫微微炫目,他本來是很少笑的,更多的時候都是一副極為冷漠的樣子,像是一塊冰冰涼涼石頭,不解風情,即使長得好看,可是總是少了些生動,然而只要一提到那個女人,他的神情都會忍不住柔軟下來,甚至以為他不會笑的伊畫也忍不住掉雞皮疙瘩,他笑的樣子……
很勾人!
就是勾人!冷漠的眼彎起來,嘴角向上挑,絲絲笑意躍然眉間,本來是蕭瑟寒風瞬間變成了三月扶柳,柔軟清逸,娟麗如中國傳統的水墨,丹青手難描其風姿。
「老娘啊,」伊畫顫抖地指着他,「你當初要是對我這麼笑,他奶奶的老娘怎麼會放過你,簡直就是妖孽啊!我勒個去,你怎麼就這麼吝嗇,若是以前你肯這樣對我,別說其他的了,我肯定是會把你綁回去當我的新郎的。」
南逸辰的笑意很快就隱沒了,聽到這一番話不由得皺眉,他不喜歡這些話,很多事情他說不準,但是若是沒有那個人,他究竟會不會有如今這番相思的樣子也說不一定。
大約是沒有的了。
「好好好,我錯了,你別當真,別當真。」伊畫立即投降了,這個人說翻臉就翻臉,真羨慕那個高高在上的閣主啊!
伊畫貧嘴貧完了,就該談論正事了,當南逸辰把昨夜他的打算說出來後,伊畫有些心驚,「你,我記得那個女人是……是很喜歡你的?」
他皺眉,「有嗎?」他怎麼不知道。
「當然了,她進宮,不是因為你嗎?」
「不是她想要成為皇帝的女人嗎?」
她扶額。
「你的腦子真是……算了,不過既然你決定了,我也不干涉你了。」
兩個人談了一會,伊畫準備走的時候忽然冒出來一句話,「他既然那麼無能,你怎麼從來沒有想過要取而代之?」
南逸辰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我涉足朝堂,不過是因為那個人最後的要求而已。」
那個時候伊畫才恍然大悟,一直以為這個人的心思都是在這風雲變幻的京都,一直以為他要的就是執掌這天下大權,可現在她才驚覺,原來,他心心念念的,依舊是江湖武林!
「他們兩個一樣地性子,若是真的有那一天……」語氣有些凝滯,但她還是說出來,「你不怕,於這天下也是一場浩劫嗎?」
百萬浮屍,天下縞素,流血漂櫓。
南逸辰斂眉。
「我話多了。」
「我不會讓他有這一天的。」他雖然無情狠辣,但是對敵人,可對於無辜的百姓,他又怎麼會任其在水深火熱中生活。無論何時,百姓都是受害者!
他說不會有那一天,那就是他已經將後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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