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本閣要辭職 第二百零一章 自欺欺人

    而且,就算是知道了真相,她依舊在自欺欺人,或者換句話說,她在等那個人給自己解釋,至於什麼樣的解釋,依舊不清楚。陷入莫名的情緒中時,她都沒想過去直接解決了那人的命。留着她,讓他解釋?或者說是,讓他動手?

    自己的心思,自己也難以捉摸。

    碧琪抬眼悄悄地去瞧着閣主的臉色,但見漆黑的眼眸里掩飾不掉紅血絲,,眉宇間的疲倦輕而易舉地暴露出來。隱隱知道自家主子遇到什麼麻煩了作為一個下屬她能說的也只有「保重身體」四字,然後就是安安靜靜地遵守命令離開,規規矩矩做事。

    碧琪退下,醉曦保持着一個姿勢一個時辰,仿若木石無心。

    本來事情頗多的鎏苓宮,這兩日底下面竟然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寂靜不成樣子。晌午過後,胡亂地吃了午膳,看着外面的紛紛揚揚細雪,醉曦隨意找了件紫色斗篷披着,便出去了。

    梵蕭的傷口不輕,也不算重,但他就是裝作差點沒命了節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醉曦進去的時候剛好梵隆在給他吃定心丸,以前梵隆確實有想要將梵蕭當做棄棋的想法,可是,這些日子梵家重重危機,還是依靠着這個表面上放蕩不羈的的嫡子平安度過,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梵家現在還在依靠着梵蕭。

    此次他受襲,梵隆心中哪能不知,不過面上不動聲色罷了,不過還是要給他吃個定心丸。

    「老狐狸。」

    梵蕭心中正不爽時就聽到一個清冷說得上是冷漠的聲音從房檐上上傳來,泠泠動聽的嗓音似冬季流水,他恍惚得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不過很快他抬頭,那片紫色垂下來,他眼睛頓時一亮,瞳孔的光亮幾欲媲美天上星空。

    「嘿嘿,老狐狸,你的意思是我是小狐狸嗎?」沒由來的就想和她貧。

    醉曦翩然下來,冰冷的神色好轉些,眼裏緊繃的情緒放鬆下來,「能和人貧,看來沒什麼大礙了。」

    「哎哎哎,不不不,有大礙呢,哎喲,我的腰,剛剛她們上藥時疼死我了,看看我這臉兒白得,跟張白紙似的。」

    醉曦懶得和和他說,一看那痛苦的樣子就是裝的,於是也不再擔心。

    「你什麼時候學會了翻牆的本領?」他問。

    「很早之前,跟你學會的。」

    梵蕭:「……」

    見他無言以對的模樣她有些好笑,很快又想到到這人身邊那些哥哥弟弟的,就還是會擔憂幾分。「自己小心為上。」

    「嗯,我知道了。」梵蕭垂首,眼瞼垂下,手指不自覺地攪在一起,乖順得很。「對了,你把你那些暗衛撤掉吧,我身邊的人,也沒那麼廢物。」說到這兒,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你的情況並不比我好。」

    「嗯。」

    「臉色這麼不好?怎麼回事?沒休息好?」

    「沒事。」

    梵蕭橫了她一眼,「跟我你還不說實話?」

    漆黑中光華流轉,她隨意找個位置坐下,「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突然發現,原本應該死的人,竟然還活着。」

    「啊?」他茫然地瞧過來。

    「並非大事。」

    並非大事嗎?「那就行,反正沒什麼是你醉曦解決不了的。」

    「嗯。」

    「嘖,你要有心事就可以跟我說,別悶在心裏,看你這樣子,我挺難受的。」梵蕭抓了抓頭髮,很是煩躁的模樣,「怎麼又惜字如金了起來?」

    醉曦牽起嘴角,晶瑩剔透如夜晚曇花聖潔,「放心,真的,不會有事的。」

    「那我信你。」

    兩個人不知道扯了些什麼,反正等醉曦走的時候已經是黃昏,這一次她依舊是飛檐走壁,不走尋常路。梵蕭失笑搖頭,目送她遠去,好久回過頭,眼裏波濤洶湧。

    外面寒風凜冽,推開門時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斗篷上的寒意瞬間凝結成水珠,濡濕了一片,紫色變深,張揚在精緻華麗的房間內。

    她動作一滯,很快恢復如常,取下斗篷掛好,還輕輕地合上門。

    聽到動靜的人原本單手支額閉眼休息,此刻立刻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太猛,以至於桌邊的茶水一下子被絆下地,茶水橫流,瓷片滿地。

    醉曦瞧着冰冷地板上的茶水。

    南逸辰瞧着垂眉的她。

    良久,他上前兩步行至其面前,「你知道了?」語氣可以說得上是風輕雲淡,看不見這人的表情,想必也是淡然得很。

    「宮主說知道什麼?」

    他想過很多的場景,或許她會惱怒,會提劍質問自己,甚至會直接刀劍相向。可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如此,會這般,平靜。

    淡淡地問自己知道什麼。

    心底的難受如禾苗轟然滋長,此刻倒寧願她發泄出來,也不願意她憋在心中難受憤怒。「嵐雪沒死,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說完後她就低低笑出聲,「你看看,也不知道是你糊塗了還是伊畫糊塗了,怎麼不把口供串好了再來見我?」

    「因為,來不及了。」

    「喔。」

    一時間又是沉默,醉曦揉了揉腦袋,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眼神溫柔地望過來,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身上的寒意似乎都未能消退,以至於自己都深深地感受到了那股子冷。

    「你和我說說吧,怎麼救的她?」

    南逸辰行動遲緩地轉過身來,手藏在寬大的衣袍里,卻又聽到她帶着笑意的嗓音傳來,「可別說謊了。」

    他的身形似乎晃了晃,然後坐到她對面,「當時,在巫苑裡她服藥後,你走了。」

    「是,我,走了。」醉曦想起那夜她瞧着嵐雪沒了氣息,便徑自離開了。

    一來,她身體受不住,二來,嵐雪字字誅心,她並非真的是木石,涉及到蘇帷和南逸辰,心旌動搖,情緒不穩,後續的事情,她交給了碧琪。

    碧琪?

    「若我沒有猜錯,命令傳給碧琪了,可是,卻是在你移走了嵐雪真正的屍體後,才通知的她。」碧琪處理的屍體,根本就是假的!

    「是!」

    醉曦怔怔地瞧着自己的手,他早就預料到她會不擇手段地要殺那人。連屍體,都提前準備好了,卻製造出一副縱容她的假象。

    「為了防止我檢查,所以,你在我昏迷後,將我體內的寒毒激發出來,讓我徹底地不省人事,趁着昏迷的日子,你將她偷渡出宮內,再將死殿的殿主換成嵐雪的人,等我醒來,一切塵埃落定,我要做什麼,也於事無補了。」

    南逸辰沒有回答,他甚至失去了語言的能力,不過望着面色平靜的人,心裏驚濤駭浪。


    「她斷氣了,你就算醫術再好,也救不回一個死了的人。所以,你給她吃藥了?」

    「是,我給了她護心丹。」

    「原來如此。」

    「說一說你怎麼救的她吧。」

    南逸辰不太能理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結果不就一個?說多,反而,會心寒。

    「我想要聽。」

    「你還記得秋凌山莊當初和我交換條件時,我要的什麼嗎?」當初清逸樓被毀,秋凌山莊面臨災難,為了重整莊內,陳宏要鎏苓宮的情報網,作為交換,南逸辰要了火翊。

    傳聞服下火翊可增加習武之人十年內力,美容養顏延年益壽,甚至有起死回生的藥效。

    可是……傳聞始終是傳聞而已。

    「火翊確實是療傷聖藥,可是,起死回生卻是假的。」

    「自然。不過它能夠吊着她的命。」說到這點的時候,南逸辰神色非常不好,連嘴唇都退了顏色,不過,語氣卻清淡,「我激發你的寒毒,還有一個作用。」

    醉曦身體一僵。

    「你體內的血,對寒毒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不過多年寒毒侵蝕身體,致使你的血液里也帶了很多毒素。」

    醉曦臉色猛地一變,不可置信地看着南逸辰,給嵐雪的毒,其中的一味引子就是她體內的毒血!

    「我的血,本就是一劑毒藥,你就不怕適得其反?」

    室內溫度一下子被吸走。

    她聽到有液體往下滴的聲音,順着聲音看過去,但見他白色的衣袂,染上了血跡。

    她瞳孔一縮。

    「所以,我……用了櫟蠱,」這幾個字,幾乎是從他喉嚨里擠出來的。

    「砰」的一聲,她手邊的茶杯被拂落在地。

    南逸辰閉上眼。

    醉曦整個人仿佛都被吸去了力氣,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生生凍住,冷意一點一點地順着腳底爬滿身體,腦袋一陣轟鳴,如同被驚雷一把劈散所有的神智,神識差點回不過來,有那麼一剎那幾乎忘記了今夕何夕。

    櫟蠱?

    驀地她慘笑,「你,好得!很!」壓下喉頭的腥甜,她再次低低的笑出聲來。蠱王櫟蠱!原來他廢了一大圈的力氣,並非是為了解開她的毒,而只是……為了救她的仇人!

    狠狠地抑制住身體不自覺的顫抖。當初櫟蠱進入她身體時撕心裂肺般疼痛,恨不能即刻死去,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面色發白。

    「我從來都沒向你說過櫟蠱後的感受。」醉曦說,眼睛卻望向了虛無的門外,一片森寒冬意,就連聲音,也縹緲得恍恍惚惚,「如果當時陪在我身邊的……不是你而是梵簫!……我大約是會求他,給我個痛快。」

    寧願死也不想再受那經脈活活被咬斷的苦痛!

    「你大約是忘記了,我也是個人,也會疼!」

    南逸辰整個人仿佛是雕塑一動不動,閉上眼都是那日被撕裂開的床單,斷裂的指甲,一道一道的血跡,還有被冷汗浸濕的中衣。

    那般狼狽!

    若不是當時她在自己強裝,若是那時,真的是梵簫……南逸辰眼睛酸澀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噎住。

    當初被抓進鎏苓宮,當做藥人任他們試驗,一次一次的生不如死,她都咬牙堅持了下來,要活下去!活下去!報仇!報仇!報仇!

    堅持了三年,在櫟蠱面前,她差點放棄所有堅持。

    那樣驕傲的人,只想讓人給她個痛快!她當時有多痛?

    他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現在的自己,可比得上那日的半分?

    櫟蠱之所以被稱為蠱王,因為很多人中此蠱,不是被毒死,而是,活活疼死!有多少英雄豪傑在櫟蠱面前,也是哭爹喊娘。

    「倒是我疏忽了,一心想要人死,卻用自己的血……救了仇人。」她啞着聲音說,語氣里有嘲諷,有無奈,有心酸,還有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的悲涼。

    「醉曦我……」

    「行了,我知道了。」她粗暴打斷南逸辰的話,「榮郡主是嵐雪?還是,嵐雪就是榮郡主?」

    兩個問題,看起來都一樣。

    南逸辰張了張嘴,「嵐雪,是榮郡主。」

    原來如此!

    一切都有了解釋。

    朝廷的人啊,他怎麼可能讓她因為自己就死掉而破壞整個計劃呢。

    天色完全地黑了下去。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一個姿勢,一個時辰。

    時間靜靜地流逝。

    醉曦搖晃地站起來,清冷的容顏平靜如初。

    南逸辰一下子扯過她的身體抱住她,「醉曦?醉曦?」

    他的身子,抖的比她的還厲害。

    「醉曦,我……我……」說什麼呢?祈求原諒?

    冰涼的液體順着她的脖頸留下來,冷得她止不住顫抖。

    「原本來你也會哭?」

    可是,時至今日,又能如何?

    醉曦輕輕推開他,將當初他給的狄符完好無缺地放到他的手中,不看他慘白的臉色,只是輕輕的笑道:「我想,我無福消受。」

    南逸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沉的目光望過去,但見她黑眸如冰。

    一聲輕嘆,她將抓住自己的人的手腕拉下來,身體順勢一側,伸出手臂抱住他,「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逸辰,因為是你,所以更加無法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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