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出現,是不是意味這果然是一場亂七八糟的荒唐夢?
我挺不情願地睜開眼,再荒唐的夢都沒有丁黛仙這綠茶惹人厭。
我還牢記着她讓寄噬嬰把朵朵綁到不死不生城賄賂孟婆君的仇呢,更何況夢裏沒有花苓和九傾他們撐腰,估計也沒辦法從她嘴裏問出什麼。
但停駐在眼前的卻是位面目陌生的年輕女人,疏眉厚唇臉似滿月,微側頭將幾縷青絲掩遮在頰邊。
她身處屍海末端,木無表情目光迷離,身後只剩被洗刷過的空寂大地。
我好奇地打量這張空濛凝霧的臉,尋思着要不要打個招呼什麼的。
擁有一口丁黛仙嗓音的女人卻先開了口。
「走,你須得與我們一起。」
命令腔十足的口吻,倒有丁黛仙的七分跋扈。
說罷她就將手伸來,指間有液體在滲滴,使空氣充斥起濃郁的屍腐味。儘管雞皮疙瘩刷出厚厚一層,而我的手卻兀自抬起與她回握,然後被牽進隊伍的末尾,就如匯入海洋的一水滴,看不清方向也突然認不清自我。
本是繚繞在周身的陰寒收盡,身體逐漸如浮塵般輕盈,跟着這些魂體兀自飄遊。
手不知何時被放開,那個假「丁黛仙」已遍尋不到。
一座座巍峨高聳的白墳近在咫尺,天空血光盈照,顯現不同於在屍場血海里看到的那幕,所有黯淡頹敗的墳包全部消失,幾十具光彩四溢紅漆瑩亮的棺材擺在敞開的墳包中間。
那些遊魂像歸巢的鳥雀,井然有序地往自己的棺材裏走去。學着他們的樣,神思恍然步向正通過某種神秘的召喚吸引我的棺材。
它散發出一股難以抗拒的溫暖氣息,如同曬在屋頂上的菌菇和鍋里煮茶的苦澀清香,又似我媽從樟木箱裏拎出棉被抖在太陽下的霉氣,我爸在老家院子前的磨石上劈柴時的汗酸。
它們混雜在一起,不可抵擋地勾着我的腳步。
我無法忍住走向紅棺的衝動,就像黑夜裏睇見火光的蛾子,本能的奮不顧身。
直至距離棺木四步之遙,一聲暴喝如雷貫空。
「妙妙,快醒來!」
是南城九傾!
頭頂驀地傳來尖銳痛憷,我抱頭縮胸佝起背脊不敢再作動彈。
一陣清冷的氣息衝進鼻孔,將渾濁的腦袋激得清醒了大半。
「喂,沒你這麼叫起床的!會把人叫出起床氣的好吧!」好半晌,我才緩過神來噴他。
南城九傾嘆口氣,慣用羞恥的公主抱將我摟在懷裏,輕柔地搖了搖。
我連忙睜眼環顧,空寂清明萬物如常,月隱星疏之下的這地方還是川南路724弄?
抱着我的南城九傾和楊紀,還有滿目「朕要撕了你們這些刁民」的人形煤瓜正站在路燈冷清的車道上,而沒在9幢的豪宅里。
夜色下的樓宇在重重綠植後面,顯得燈火輝煌頗有生機。但是空氣靜謐得還是像身處墓地,無法聽到丁點人類活動的聲息。
我有些摸不着頭腦:那一幕幕血色巨月當空,屍場血海還有不死不生俑到處瘋跑的恐怖幻境又是一場夢?
但黑袍翻飛的南城九傾本尊的確真實站在這裏,驚魂未定的楊紀倒變回了人形,他正努力縛住想用爪子撓他臉的人形煤瓜。
「剛才的血海屍山,不生不死魂們涌動的情景,有沒有覺得每一幕都很眼熟?」看我滿臉困惑,南城九傾突然苦笑起來。
我仔細想了想,只能點頭。
血沼,是來自被白櫻擄去南城九傾魘域時所留下的印象。又因被不死不活魂們驚嚇過,所以它們在我記憶里栩栩如生。而到處是屍體的畫面估計是對耄將魘域的致敬。這樣分析下來,萬屍歸墓之類的恐怖夢境可能是來自縛靈獸魂給的暗示?
「你是說,我們剛才所困的可怕幻相都是……我心裏最恐懼的東西?」我愣愣地問,有點無法置信。
南城九傾卻點頭,神情後怕地解釋:「這地方的陰邪就在這裏。巽卦為缺,抵死不啟生,百不順從為懼之禍。為夫和修煉獸並非人類,缺卦殘位的伎倆對我們不起作用,但帶上你一個人類的命魂就不同了。人類內心的異動能成為觸發卦位所缺陣局的引媒。你所有的畏懼會混合成一幕幕迷相,將牽連的生靈全部困縛其中,如果不能及時破局,將會永生被困。」
我打個了寒顫。
「也就是說,如果你剛才沒有及時把我劈暈,你們倆也得被困着永遠出不來?」
「就是這個意思。」楊紀沒好氣地插嘴,「這個陣局的作用就是收魂吸靈,所以我們這些非人類困進去就會被吸走身上的靈力,變得跟死狗一樣,會被打回原形。」
我不得不抹汗了,正想說點什麼以示心志不堅的歉意。
失蹤的花苓突然踢踢踏踏地狂奔過來,狼狽的模樣兒嚇了我們一大跳。
她挾着滿身腐臭的水汽,一時也沒空解釋,哆嗦着使勁擰衣擺又狂捋一通頭髮里的游藻和蟲蜉。
沾滿污垢的臉經月光映照,跟泡得太久的屍體一般地嚇人。
「這地方真是活見鬼了,我回來的時候天還沒有黑,走在先前我們開車過來的那條路上。好端端的路突然就變成一條臭河浜,虧我能游泳沒淹死!」
終於能平下心來解釋兩句,又氣乎乎指向自己的腳丫。
我們一頭黑線。原來還丟了鞋,赤腳狂奔過來的確需要勇氣。
「明明看到你們走在前面,我都快叫啞了喉嚨也沒用,你們就只管往前走,跟迷了心竅一樣。」
可憐的花獸獸估計被嚇得有些神智不清,難得這麼乍呼不停,「幸好及時停下來,要不你們就得跟我一樣摔到前面的河裏去。」
南城九傾專注地聽完她噼哩啪啦一頓各種說,終於開口。
「沒關係,妙妙醒來就能暫且沒事。」
花苓不停地捋擼身上的水污。估計這隻城裏出生的嬌貴獸獸一輩子都沒有這麼髒污過,看她的樣子,焦躁得恨不得將自己扒掉一層皮。
我掙紮下地想溜到南城九傾的身後,煤瓜就歡叫一聲「嗷嗚」,放開楊紀轉身將我滿懷抱住,並努力把一雙細腿往我的手臂上擱,意思是「奴才,快把朕抱起來,快快快!」
無語看蒼天,蒼天饒過誰啊?
「接下來怎麼辦?」一身輕鬆的楊紀又開始不帶智商地開問。
「去查查這地方到底怎麼回事。」南城九傾指向那些燈光通明卻不現人影和聲息的豪宅。
「如果樓里有人,估計會跟我們剛才的際遇相同。」
我們有南城九傾及時識破陣局,但不小心住進這裏的人呢?
細思極恐,這樣看來這幢幢豪宅死寂無聲倒不算是奇怪的事。
花苓隨便擺手表示贊同,然後耷拉下腦袋瞪向自己滿是黑泥的手,好久吱不出一句話來,眉頭緊鎖滿臉憋屈。
她常背在肩上值上十萬塊的普拉達小皮包不見了。
就像一夜豪賭散盡萬貫家財,作孽。
這樣細想,才發現白越興許沒有他嬉皮笑臉擺出來的那麼摳門。觀察花苓和楊紀平時的裝扮,不管是衣褲包包還是電子用品什麼的,基本都是世面上最好的品牌,每一身都不會低於五位數的奢侈。
不得不說,有個大明星當乾爹就是爽啊!
未等我跑題萬里地淌出口水。
「走,天亮之前最好能查出些什麼,否則時間來不及……」南城九傾將狗皮膏藥一樣扒住我不肯放的煤瓜撕離,隨手將這隻抗議不止的人形貓咪扔給楊紀,然後面朝不遠處的9幢指去。
「就從這樓開始。」
剛說完,路盡頭突兀地響起尖銳刺耳的鳴笛聲,響亮又悠長。
我們皆是一愣。
在鬼魅重重的地方,鳴笛聲聲不知道想要警示給何方神聖?
南城九傾首先反應過來,向路盡頭望去,然後問楊紀。
「現在可是剛過子時?」
楊紀也是臉色一變,連連點頭:「正是。」
「走,最好快點!」
突然挾住我向上一提,再次讓我領略到憑空飛掠的奇妙滋味。
花苓和楊紀將煤瓜抬頭抬腳地扛起,用獸的速度跟了上來。
我轉頭越過護在後肩的手臂瞧去,正好看到對門的樓里慢吞吞地走出來幾個極其怪異的人形。
「那是……」未等驚叫,院門被楊紀重闔落鎖,還搬起院中兩把戶外鐵椅把門給死死地抵緊。
想是以他非人類的嗅覺,恐怕早就查覺那些燈火通明的樓里存有絕對不像是人類的鬼東西?
可這般詭異驚悚的情形,還是有似曾相識的即時感。
在不生不死城的子時,所有奇形怪狀的陶俑突然蠕動起來,化為人形,唱着渡魂經朝奈何橋走去。
就像一次次永不停息的瘋狂朝聖。
難道以這個奇怪的樓盤裏,也有一座必須要去膜拜的奈何橋,或者是一位……
「還是看着眼熟,是不是?」
進了屋,南城九傾放下我,淡淡相問。
我驚慌失措地點頭。
「因為有人想在這裏仿建起一座相差無幾的不生不死城罷了。」
他突然冷笑起來,指頭燃起星點綠火,沖空中唿地灑去。
「陰司官孟婆大人,窺探這麼久,何必還要見外?」
啥?!我的下巴差點跌摔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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