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一號莫蘇!」
手機那頭長久地沉默了。
我幾乎能聽到江水清的腦袋正有千萬頭曹泥馬正奔踏而過,啪啪啪噠噠噠!
估計他在震驚之餘,一時沒反應出該編什麼話來堵我。
「呃,柳妙,這個角色你確定自己合適?」終於艱澀地開了口。
我的心臟砰砰狂跳,這種充滿尷尬氣息的遲疑語調,基本能猜出他的潛台詞是什麼了。
「江導,你聽我說,」我努力把臉皮搓腫搓厚搓成豬皮,連忙阻止他都衝到嘴邊的宛轉拒絕,「這個女一號是王維成想讓我選擇的,也是我個人覺得自己唯一能演好的角色!所以無論如何,我柳妙一定會努力讓江導你滿意,請相信我一、定、讓、你、滿、意!」
用立生死狀似的堅決,我咬牙切齒地做出保證,幾乎用盡所有的勇氣,包括臉皮。
「呃,柳妙,你突然冒出這個決定讓我有些為難啊。要不見個面再聊?」江水清可能被我從來沒有表現在他面前表現出來過的王霸之氣搞得有些懵逼。
我在話里先見之明地祭出了王維成,勢必對他造成壓力。使他一時沒敢直接拒絕,似乎想通過單獨見面來勸說我放棄,來化解目前尷尬的局面。
嘖,當然不能讓他得逞。
「江導,我知道,你其實覺得像我這樣三流藝校都畢不了業的傻白甜根本演不了你的藝術電影。」咬咬牙,我決定把話說得再直白些,「謝謝你一直在王維成面前維護我的面子。但請你在決定放棄我之前,再聽我講一次對角色的理解,好不好?後天晚上我們再見面,到時你看我的表現才決定吧?」
江水清又一陣難以揣摩的沉默。
「好吧。」最後,他嘆了口氣,「柳妙,你不是認真的吧?我不是嫌棄你,莫蘇這個角色真不是一個新人能把握的。要知道,我已經有了人選,她是……」
「抱歉,請給一次機會。」我阻止他的攻心,硬着頭皮堅持己見。
「那麼,見面再聊吧。」江水清嘀咕一聲就掛了機。
而我捏着腎七,一手冷汗。
這次生平第一次擼厚臉皮為自己找出路。雖然對江水清來說不太厚道,但我別無選擇。
既然不管選什麼角色都會被放棄,索性順着王維成的願,我打算放手一博。
王維成一心想讓我擔任《高架狂奔》的女一號,先前我因自知之明而拒絕了他。但如果在他倆面前明確表示自己願意演女一號,王維成肯定會全力表示支持。
作為劇的唯一金主,他對演員的選用主張多少會對江水清造成壓力,否則他不會在明明對我不屑一顧的情況下,還耍出這麼多噱頭只為讓王維成不疑心他對我根本不看好的真相。
所以這次只能背水一戰,我得把自己推到絕路上再求生。
從封門村回來的那夜,以江水清因想要拍劇資金而苦求我不要報警的架勢來看,王維成這個金主他現在必須小心翼翼地捧着。
那就不能怪我用王維成來挾制他了,呵呵。
真是抱歉吶,江導……
痛苦地抓亂了頭髮,我覺得自己的無恥終於又上了一個境界。
這個社會大染缸啊!
作為一無所有到毫無前途可言的學生妹,想踏進演藝圈,這大概只能算是厚起臉皮闖天下的吧。
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我終於放寬心。想那麼多幹嘛?想得再多也不能當毛爺爺用。
繼續翻劇本,我逐行字地認真研究,但知道這樣閉門造書,是不可能讓自己突然進步到江水清心甘情願任用的水平。
如果導演出於經濟壓力而選用一個不合意的演員,這種不和諧的合作關係大多會影響到劇的成片效果。
到時不止是江水清,可能連王維成都會覺得是我演得太爛,才把劇給搞砸了吧?
胡思亂想地琢磨一堆。
我又如坐針氈看不下去了,傻癱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這樣下去不行啊柳妙,就算你用王維成逼着江水清用了你,到最後還是會讓這劇砸到腳板上,沒辦法成為進圈子的跳板。
到時對不起的,就不只是江水清一個人了。
越想越茫然。
我深吸一口氣,掏出腎七打個電話給劇務小姐阿嬌。
「阿嬌姐,我是柳妙啊?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咱們的女三號嘛!柳小姐,怎麼了?」常跟各種劇組打交道的阿嬌果然是職場精英,對我貿然打給她的舉動愣是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禮貌而客氣地回問。
「呃,阿嬌姐,能給我許鞍山老師的聯繫方式嗎?我有非常緊急的事情要請教他。」我小心翼翼地問。
「這個啊真不好意思,」阿嬌職業化地表示抱歉,「我不能隨便透露演員的聯繫方式哦,這個不符合規矩。」
我頭疼地遲疑幾秒,連忙把聲音放軟放萌:「阿嬌姐,人家知道規矩的啦!但也是被逼得沒辦法。《血棺三咒》的劇組解散後我都沒地方吃飯了,也是被逼得不行才找你幫忙的。好姐姐聽我說嘛,我一定不會跟許老師說是你透露他的聯繫方式好不好?」
我把接到角色不會演,想討教許鞍山老師的心思聲情並茂地哭訴一遍,還積極表示本人跟許老師還是有些交情的,只是匆匆幾次沒來得及交換聯繫方式。這會兒去找許老師並不算是太突兀的失禮,老爺子不會生氣之類balabala地好說歹說一大堆。
「唉,那好吧,千萬別說是我透露的哦。萬一傳出去,我可是飯碗不保。」阿嬌可能被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演技征服了。
沒幾秒,給我發了一條短訊,上面有個手機號碼。
我得意地笑,誠心誠意地給她發了三百塊的微信紅包。
她這個忙可是幫得很值。
看了看時間,這會兒應是午飯休息,不會打擾許鞍山老師的日常工作。
劇組解散前已沒了他的鏡頭,他應是提前回了上海,不知現在有沒有在上戲給學生們講課。
我忐忑地撥通了手機號。
「餵?」好一會兒那頭才有人接,傳來的正是許鞍山溫和而嚴肅的聲音。
我按捺下狂喜,小心地叫:「許老師,我是《血棺三咒》劇組的柳妙啊,不知您還記得我不?」
許鞍山在那頭遲疑幾秒才回:「哦哦,記得記得,演三號反角的小姑娘嘛,我記得我們還交流過呢。」
我笑了,老爺子的記憶可真好。
「許老師,能不能向你討教一些關於演戲上的事,不知道您……您願意不願意指點我幾招?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才不敢打擾您呢!我超喜歡這個角色,不想因為演不好而丟了。」
這話說得我很不好意思,畢竟人家可是上戲的客座教授,平時聽他一節課都是要花好多錢的。
我這回算是把自己的臉皮壘成板磚似地厚了。
不安地熬過十幾秒,許鞍山終於又開口。
「可以啊,小柳你說說看有什麼困難?」
阻止住差點雀躍出來的歡呼,我磕磕巴巴地把《高架狂奔》的劇給他飛快地說了一遍,
「許老師,就是這樣的……」終於克服自己糟糕的語文表達能力,把該說的不該說地噼哩啪啦一口氣全講完。
都不知道那頭的老爺子是不是已聽傻了?
「許老師,這樣的劇您有什麼看法?」感到那頭長久的沉默,我有些慌,「您看,我該怎麼演?」
許鞍山清咳兩下,終於開口:「小柳,這劇以你現在的水平來說,有相當的難度啊。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想到接這個劇,有特別的難處嗎?」
唉,老法師真是一針見血啊。
我耷拉着腦袋,把現在尷尬的處境不由自主地全給倒了出來,當然避開了死而重生什麼的靈異事件,只跟他聊了自己學歷爛演技差沒名氣的現實慘狀。
如果沒有《高架狂奔》的加持,可能永遠投身不了演藝圈的事實。
許鞍山居然耐心地聽完了我沒營養的報怨,溫和地安慰:「小柳,你缺乏點自信,其實你的演技沒有你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差。」
唉,雖聽着窩心,但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沒什麼用的安慰。
「許老師,你說我該怎麼演『莫蘇』這個角色?」我忍不住直截了當地問。
「這個,我恐怕給不了你直接的答案,還得你自己去摸索。但我可以教你一些方法。」他在那頭冷靜地表示。
「好咧!」
由於長途電話太費錢,在許鞍山的提醒下,我們換成了微信視頻進行交流。
這樣就等於本姑娘狗屎運地交上了一位教授朋友……哦嚯嚯嚯,人生應在厚臉皮的歷練中幸運起來!
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跟許鞍山聊了大概兩個多小時,記下不少在瑤江那個破學校根本不可能聽到的技巧。
邊問邊記,聊到許鞍山的手機沒電,我才不好意思地記起向他道歉,讓老人家耽擱了吃飯時間。
許鞍山樂呵呵地讓我別在意。
「我的學生也愛跟我聊,一聊就是大半天,你這點時間算啥啊!我這把年紀還能接多少戲啊,不就是教些學生就體現人生價值了嘛。」
我微笑,差點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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