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欠——」
寒意陣陣浸身,我忍不住猛打幾個噴嚏,止都止不住,米粒大的雞皮疙瘩一個勁地鑽出皮膚。
保安哥扭頭看來一眼,似有些欲言又止。
諸雲也察覺了我的異常。
「怎麼了?」她湊過臉來悄聲問,有些憂心忡忡。
我擺擺手示意不必太擔心,但冰雪聰明如她,肯定知道我在強撐。
「妙妙你還是下樓去等着,這樓裝修得有些奇怪,恐怕有點蹊蹺……」諸雲微微朝上抬眼,瞅了一下天花板,含糊其辭。
看來,她與我同樣感覺到了這裏彆扭的陰詭氣氛。而貓太太側轉着身子,怔怔地看向我們身後鏡子上的映影,表情迷惑。
「沒事。」我捏了捏諸雲的手,體溫反差之下才驚覺自己的指頭涼得厲害,還帶點奇怪的酸麻。
電梯速度很快,李小姐所住的樓層沒幾秒就到達。
叮——開門,一陣沉重的壓抑感撲面而來,就像有人把一整條浸透冰水的厚棉被朝我們迎頭蒙裹。
眼前驀然一陣密不透光的黑,這種熟悉的感覺讓我驚覺不妙,但隨即恢復了正常視覺,並沒有發生什麼。
只是光線暗淡得不太正常,放眼望去,僅勉強看出拼着繁複花紋的大理石廊道光潔水亮,兩側錯落安置一門戶,其中有一間正門洞大開,室內慘白的燈光直直鋪灑到對面的廊牆上。
這偌大的裝飾得美輪美奐的樓層,的確陷入了不太合理的暮色沉沉中,而現在明明是正午時分。
昏沉,壓抑,寂寥。
只有我們幾人不太規律的呼息和腳步聲震動着沉凝的空氣。
還有股無法抵禦的寒意,正在從那扇洞開的門裏泄出。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我想說些什麼,卻聽保安哥在嘀咕:「廓燈不亮了嗎?怎麼也沒人報修。」
他舉起對講機要跟樓下聯繫,卻又皺起眉頭,手指向白色燈光處對我們說:
「那是李小姐住的屋,人好像在家呢,大門都敞開着。」
我們幾個對視一下,不約而同地撒腿跑過去。保安哥也琢磨出些異常,跟過來並搶到了我們前面去。
「你們先別進去,讓我來!」他聲色嚴厲地喝斥了一句,阻止了我們幾個熊妞要擅闖私宅的莽撞舉動。
諸雲馬上反應過來,伸手拉住了我和貓太太,狐朵朵小心地挨着門口沖屋內叫了幾聲。
「李小姐,在嗎?」
無人應答,卻傳來一句句斷斷續續的歌聲。
「一魂啊出齊天」
「二魂誒入冥府」
「三魂吶絕輪迴」
「精精血血呀,贖你樂無邊啊樂無邊……」
這歌聲和歌詞都怪異得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掐着喉嚨哼出來的,帶着不連貫的破氣音。
保安哥按了好幾下外牆上的門鈴,還是不見有人出來。
好吧,誰都可以看出狀況相當不妙,我們識相地縮到保安哥的背後。
「你們幾個站在外面,沒我同意,誰也別進來。」保安哥回頭叮囑一句,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瘮人的歌聲在他邁進屋內時就戛然而止,留給我們一身難以平復的驚慄。
保安哥也不由自主地頓了頓腳步,然後小心地貼着牆沿一間間地推門檢查。
而我們只能伸長脖子,雙眼緊張地跟着他的背影移動。
從門口往室內望,一覽無遺的只有大半間的客廳和擺放雜亂的少許家具。
除了見識廣博的富二代貓太太,剩下仨女吊則由衷地要嘆一聲:李小姐原來是位不動聲色的土豪姐啊!
不管是牆上掛的還是地上鋪的,廳里擺的或頂上吊的,無不顯露出讓人深深折服的「壕」氣。
相比貓太太家優雅內斂的貴族作風,這位李小姐肯定是新時代豪發戶的標籤式代言人,深有一種恨不能撒着軟妹幣奔上大街,撩起衣擺露一雙金大腿任人抱的覺悟。
保安哥在這麼大套土豪公寓內東瞧瞧西看看,檢查良久都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等在門口的我們心焦如焚又無聊,恨不得席地而坐開盤賭一把這李小姐到底是什麼來頭時。
一聲慘烈的,完全失了調的吼叫憑空乍響,把我們炸得差點奪路而逃。
「是保安哥!」不虧打交道最多,狐朵朵立即反應過來,未假思索就往屋內沖。
我們只得硬起頭皮也跟着往裏面闖,卻見保安哥慘白着一張臉,連滾帶爬地從掛珠簾的側間狂奔而出。
他也顧不上我們在做什麼了,直接躥出門去,一路舉着對講機哇啦哇啦地大喊大叫。
「8樓b座出人命了。需要報警,趕緊報警!」
出,人,命?!
我們都被驚得一時有些分不清方向。未來得及阻止,諸雲和狐朵朵已徑直朝保安哥奔出的房間跑過去。
我和貓太太青了臉色,糾結好一會兒只能畏畏縮縮地挨到她們的身後,伸頭往裏面瞄。
好嘛,相信接下來都會是讓我深惡痛絕的噩夢時間。
身穿冥喜嫁衣的李小姐披頭散髮四肢攤開,面朝門口地倒掛在一隻漂亮的四葉鏤花吊燈扇上,乍眼一看像當空倒吊一尊做工精緻的美女人偶。
再看兩眼,能更加毛骨悚然地發現冥喜嫁衣下面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類的軀體在支撐起它,露出袖管和裙擺的也不是正常的雙手雙腳,而是幾段薄薄的人皮?!
它們像一條條脫過水的豆皮,皺巴巴軟綿綿地耷拉在精美的布料外頭。
更讓人驚慄的還是那只有血有肉的人頭,它突兀地垂落在半空,長長的黑髮倒瀑而下,而一雙美目正怒眥瞪視,空洞地看向呆立在門口的我們。
「啊啊啊——」貓太太首先瘋狂地尖叫起來。
狐朵朵趕緊捂上她的眼,連抱帶拽地把人拖出門去。
我也想叫,喉嚨卻乾澀得怎麼也叫不出來。大顆冷汗失控般地沁出,順着額頭緩緩地爬下來,很癢很冷,但完全沒了力氣抬起手來擦。
諸雲也完全被嚇呆,她皺緊眉頭瞳孔暗沉,怔忡地凝望着眼前這幅極其駭人的景像,突然張了張嘴,低下頭來四處掃視。
在我以為她也要尖叫時,耳邊卻傳來一句平淡的問話。
「血呢?」
我愣了愣,突然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這具倒掛的人皮乾乾淨淨地吊在風扇上,絲毫不見血肉模糊的慘狀,冥喜嫁衣上也沒有任何血水滲出的污跡
「那鬼衣服難道會吸食人血人肉?!」諸雲突然沖我吼一嗓子,終於把我暈乎乎的神智給吼了回來。
「我、我不知道……」我手足無措地拼命搖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南傾九傾並沒有提到過冥喜嫁衣會這樣可怕地弄死人啊?!
「不管怎麼樣,我們先離開,這裏太陰對你不利!」
諸雲拉住我的手正要轉身。
「一魂啊出齊天」
「二魂誒入冥地」
「三魂吶……」
之前的詭異歌聲又清晰地響起,我們齊齊地僵硬住動作,卻不敢回頭探尋歌聲出處。
因為這回終於聽清……它赫然出自李小姐的嘴!
歌聲如同一種惡咒,霎間將我和諸雲硬生生地「釘」在原地,完全無法動彈……不、不對,我發現它「釘」的只是我。
「妙妙,不要回頭看!」諸雲也反應過來了,她顫着聲音,緊拉住我的手使勁往前拽。
但我如紮根在地板上,連撮頭髮都沒有晃動一下,而且腦袋在不由自主地,緩緩地轉動。
不要啊!轉你妹啊,本姑娘才不要看鬼唱歌啊!!李小姐,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沒有及時救到你是我蠢翻天,您大人大量別計較啊,每年我都會燒最新款的嫁衣給你啊啊!!
我語無倫次地在肚皮里一通亂吼,飈足勁想跟鬼力拗上一把,但求過罵過威脅過賣萌過,果然沒有任何用處!
諸雲終於發現自己根本拖不動我,慌得臉都白了一圈,怒踢鞋尖撬我的腳跟,試圖把我從地板上扳動起來。
「朵朵,曉曉!快過來救命!」她一邊嘶聲力竭地呼救,一邊拔河似地抱着我的腰身使勁往外拖。
然而,我們如此大的動靜好像根本沒有傳出門上這道紋絲不動的珠簾,外面竟毫無回應。
除了持續不斷的歌聲,四周竟如陷進了真空之域,任何聲響都無法在空氣里傳播。
「諸雲快放開我,你別管我了,快走……」我能聽見自己結結巴巴地在說話,但無法確定諸雲能否聽見。
我感覺兩人已不在一個空間裏,她抱着我面朝珠簾大喊大叫,而我的耳邊漸漸只剩下李小姐循環不息的詭異歌聲。
事情好像越來越大條了。我開始後悔自己沒有老老實實地回家呆着,死活過來要害人害己。
頭終於被硬扳了過去,想緊閉的雙眼也被強行撐開。
於是,我不得不被迫看着李小姐朝下倒懸的頭正像只鐘擺一樣的搖來搖去,兩片血紅的唇跟着這種古怪的節奏,一撅一動。
「精精血血呀,贖你樂無邊啊樂無邊……」
「樂無邊啊樂無邊……」
「樂無邊啊樂……」
「樂無邊……」
像是被按了無限循環的鈕,人頭一遍遍地拿着這首瘮人的歌在洗我的腦。這幅場景有點像電影裏常有的催眠橋段,但人家醫生好歹用的是錚亮的懷表或者水晶墜子什麼的,可從沒見過有拿倒懸的人頭來坑爹的啊?!
它不停地唱,並衝着我勾起了嘴角,綻開一抹極其鬼魅的微笑。一絲黑血順勢蜿蜒爬出,從嘴角倒流到額角,在慘白的臉皮上畫出一道彎彎曲曲的痕,看上去好像這隻美麗的頭顱正在龜裂。
這景像又一次刷新了我十九年人生之中「論最恐怖一幕」的排行榜。
靠啊,本姑娘不要被迫刷榜啊,被嚇得快要漏尿了好吧?!
隨着這歌聲越來越鬼畜地短循環,哼出的歌詞已經聽不完整,只有一個個字的音符從翕合得越來越快的唇里吐出。
身下一軟,發現諸雲抱腰的雙臂突然不見,然後她整個人都消失了。而我像一團煙或霧似的懸浮起來,空蕩蕩得好像靈魂脫去了一身沉重的皮囊,悠然而迷茫。
身輕如燕,絕必是種美好的感覺,但前提是不要在如此驚悚的情況下讓我體驗啊?!
李小姐嚅動不停的血唇像鼓動的吸塵器抽氣口,看勢就要將我活活地吸進嘴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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