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三鉗
「婉兮,我好怕。」
婉兮將語琴引進她住的後罩房,關起門來兩人說些體己的話,語琴第一句開口說的便是這個。
婉兮聞言垂下頭:「姐姐怕是該侍寢了。」
語琴攥着婉兮的手:「我還沒近處見過皇上,這卻說要侍寢……我完全不知他是何樣的人,更不知屆時該如何面對他。」
婉兮並不願分辨此時心下如水霧一樣飄起的悵惘究竟是什麼,只垂首拍着語琴的手:「姐姐甭怕,皇上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語琴輕挑秀眉:「你怎知曉?」
婉兮自知走嘴,忙道:「我總歸是皇后主子宮裏的人,誰人不知皇上最最愛重的就是皇后主子?耳聞目睹的,就看皇上對待皇后主子的模樣,也知道他是個溫柔的人了。」
語琴藏住一聲嘆息:「貴妃娘娘倒也如此說。只是……我仍是害怕。」
語琴攥住婉兮的手:「在這宮裏,我遇事不知該與誰商量,唯有婉兮你。你倒幫我出出主意,我到時該如何面對皇上?」
這一問叫婉兮心下也是百轉千回,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目光小心打量語琴面容,便努力地笑:「姐姐姿容傾世,皇上必定喜歡。」
語琴急得拍婉兮手背一記:「都這個時候了,我不要聽你也說這些!」
婉兮眸光轉過語琴耳際:「……姐姐先穿耳眼兒。」
語琴便怔住:「耳眼兒?婉兮你這說的,又是什麼?」
婉兮略去自己心下的滋味,此時只一心一意替語琴打算:「姐姐是江南漢人,耳上只有一耳眼兒;可是旗人家的女兒必定都是一耳三鉗,所以每邊必定要有三個耳眼兒。姐姐既已入宮,便首先要從旗俗,方不落人話柄。」
語琴深吸口氣,仔細看了婉兮左右各三的耳眼兒,小心吸一口氣:「疼麼?」
婉兮咯咯一笑,從針線笸籮里捏抽一根縫衣針來,又伸手淘弄一番,不知從哪裏尋了顆黃豆出來:「不疼!小時候旗人家的女孩兒,都用這黃豆趕薄耳垂上的皮肉,待得將肉都趕走,只剩下兩層皮的時候,將針燒紅了穿過去,就不知道疼了。」
語琴還是捂住耳朵,已然驚得面色蒼白:「我聽着都覺得怕!」
婉兮收起笑謔,放下縫衣針,正色望來:「那姐姐就永遠都作自己,別被人裹挾了去。姐姐在宮中,漢女身份可以是姐姐的軟肋,可也同樣可為姐姐的屏障。依我看,皇上既然選了姐姐進宮,便是看重姐姐的身份,姐姐倒根本不必為了旁人的眼光而刻意抹去自己的漢女身份。」
語琴咬住嘴唇:「怎麼說?」
婉兮妙目一轉:「當日初看,我細看了姐姐的簽牌,看見了令尊名諱。陸世隆,倒叫我想起另外一個人來,只是不知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語琴輕吸一口氣:「你說。」
婉兮眨眼一笑:「江南大儒陸世儀。我猜,姐姐的父親應該與這位江南大儒為同輩兄弟,姐姐當是大儒的同族侄女。」
語琴微微吃驚:「竟被你猜着了。」
婉兮一拍掌:「江南陸氏為理學世家,陸世儀入清後不應科舉。可是朝廷卻始終都有延攬之意,怪不得皇上剛登基就破例選了江南陸家的女兒!」
婉兮摟住語琴,嬌俏眨眼:「皇上既然對陸家有此心,姐姐就好好地當陸家的女兒便罷,那姐姐在皇上的心裏便永遠獨一無二。」
語琴心底呼啦亮堂了起來,忍不住抱住婉兮:「真是我的好妹妹!」
語琴歪頭又忍不住看了看婉兮的耳眼兒:「那這耳眼兒……」
婉兮促狹而笑:「還得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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