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終於放下心來。
「九爺,盡知我心。」眼波隨夜風上揚,遇月光而定。
一聲久違了的「九爺」,登時叫得傅恆熱淚盈眶。
「九兒!你終於,又肯叫我舊日的稱呼。」
婉兮也是點頭,眼中何嘗沒有淚意。她只是盡力地笑:「可就算如此,卻也不敢保證九爺能全身而退。鈐」
婉兮瞪去淚意,抬眼望住傅恆。
「這三座高碉剛建好之時,皇上帶我來看,言語間曾經說起過訥親的進兵方略。皇上直言二字『愚蠢』。因這二字,便一筆抹殺了十三年來,皇上對訥親的『第一施恩』。皇上又說訥親剛愎自用,只運籌帷幄,從不肯親赴前線;身在四川,卻心還在朝堂。洽」
婉兮逼近一步,抬眼靜靜望住傅恆。
「那九爺,你怕死麼?你是否也要與訥親一般,只坐在帥帳之中,從不肯身先士卒?」
傅恆微微一怔。
婉兮垂下頭去,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物件兒,映着月色,舉到傅恆面前。
傅恆一見便怔住。
——不是別個,竟然就是婉兮當年繡給他的那個熊瞎子荷包!
當年這個荷包被他姐姐奪了下去,從此再不得見。後來姐姐崩逝,他以為他再也見不到了這個荷包。如今舊物重現,竟然還在九兒的手裏,他心下轟然而喜,已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奪回來。
許多事,仿佛冥冥之中自有註定。當年他被姐姐強奪下這個荷包去,出宮之後多少個夜晚都後悔得從夢中坐起來。總覺着,仿佛這荷包便是一句讖語,就是因為失去了這個荷包,才終究失去了九兒。
而倘若荷包還在,那他與九兒的情分,便也不會斷了。
婉兮凝視着他,眼中也是朦朧,可是就在他指尖擦向荷包的剎那,婉兮卻揚手將荷包直拋下碉樓去!
小小荷包,過於輕盈,在深濃的夜色里,被呼嘯山風捲起,半浮在空中,遲遲難以下落。
仿佛山風一急,便有可能隨着山風不知飄落到何處去!
傅恆急了,探身向外。
婉兮從垛口旁扯過一條長繩來。
那是「雲梯健銳營」平素訓練攀爬碉樓時留下的。
婉兮將長繩遞到傅恆面前:「九爺的弓馬騎射,我見過。那這會子我便要多問九爺一句話:九爺自己怕死麼?!」
傅恆凝望那失而復得,可是卻飄浮在半空裏,隨時還將再度得而復失的荷包,便毅然一把抓過了長繩。
他深深凝視着她,眼中燃燒起兩把烈火來。
「為了你,死有何畏?!」
婉兮眼眶一濕,含淚點頭。
傅恆便將長繩向腰裏一纏,整個人登時飛出垛口之外,墜入夜色半空裏!
婉兮的淚,終究還是直墮而下。
旗人子弟,從五歲入學起便嚴格教授弓馬騎射,故此便是傅恆也有身手。
可是他終究……出身貴胄啊。又因年幼便雙親皆失,故此家中長輩和孝賢皇后對他不無溺愛。這般叫他騰空躍下高樓,當真如拼命一般!
婉兮抹一把眼睛,將身子探出垛口,在夜色里揚聲問他:「九爺,告訴我,你怕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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