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訥親的摺子終於到了。
皇帝接到訥親的奏摺甚為歡喜,以為是訥親終於又有了新的進兵方略,可是打開一看,卻是訥親奏請「早立中宮」!
皇帝將訥親的摺子「啪」地摔到地下。地磚光滑如鏡,那摺子竟然在地面上滑了老遠,一直碰到門檻方停下來。
婉兮剛進門檻,這摺子就正好撞在她鞋底上。
婉兮嚇了一跳,忙給撿起來。目光在摺子上一掃,便已看見了「奴才訥親叩首」的字樣。
婉兮忙將摺子送回到皇帝炕几上去,含笑道:「皇上放心,地上那小咬兒,已經叫奴才給用旗鞋跺死了!鈐」
皇帝倒是愣住:「嗯?說什麼呢?」
婉兮眨眼一笑:「皇上將當朝首輔的摺子擲到地下去,還不是因為看見地上有蟲子,這一時來不及細想,才將摺子砸下去的麼?那麼大的動靜,外頭都聽見了。」
皇帝微微張了張嘴,已是笑了,伸手將她攬過來,一起湊在炕沿兒上。
「嗯,你要是早來一步,爺就不必用摺子砸蟲子了!」
婉兮倒是微笑:「這會子正是六月末的盛夏,蟲兒啊蛾子啊都正是最活蹦亂跳的時候兒。它們的性命許是就這一夏天,故此爺懷慈心,也該容得它們蹦躂一下。便如僧人說,『愛惜飛蛾紗罩燈』,爺何嘗就沒有這般慈悲心懷、好生之德?」
皇帝心下這才順了些,哼一聲,指了指訥親的摺子。
「自古蜀道難,他的摺子送回京師來不容易。爺盼着他早早送來進兵方略,可是他千里迢迢卻給爺送來這麼個東西!爺方才那一會子,真想摘了他的腦袋!」
婉兮微微一笑:「什麼當朝首輔,可是在爺這兒,不過是爺這燈前的飛蛾。爺是蓋上燈罩,叫它們多活一時;還是乾脆摘下燈罩,叫它們自己飛蛾撲火,不過都是爺一念之間的事兒。爺這樣手掐把拿,又何苦動氣?這大熱天的,豈不又要上肝火?」
皇帝便也嘆息了一聲,放下了摺子,只將婉兮清涼無汗的手抱在懷裏,墊着下巴:「……爺親手培養一個臣子,有多難!爺用了十三年,一點點樹立他的威信,這才將他順利推上領班軍機大臣的位子。可是他倒好,自以為這些年都是他自己的功勞,養成剛愎自用的毛病,如今便是將爺的話也不放在心裏,總辦叫爺不痛快的事!」
婉兮便也垂首微笑:「訥親遠在四川兩軍陣前,還心繫中宮之穩,足見他的人在四川,心還在朝堂。這便也是『君臣不離心』,皇上沒白扶持他這些年。」
皇帝不由得呲了呲牙:「爺就最不喜他身在四川,心還在朝堂!爺叫他到四川是辦事的,他就應該全心全意都投在軍情上,早日叫爺放下那邊的心才是。誰讓他還瞻前顧後,掛着後宮的事!」
婉兮輕輕勾起唇角:「他終究是當朝首輔,如今被派到四川,難免覺着自己大材小用。」
皇帝便眯起眼來:「是啊,他對朝中放不下,放不下的不是朕,是他的權位!在他心裏,朕的囑託原來比不上他自己的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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