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皇太后寢宮出來,雖說依舊還是半低着頭,可是高雲從個兒矮,從他的
視角看過去,終究還是瞥見了皇帝嘴角藏着的一抹笑。
淘氣得,像個孩子。
皇帝半垂着頭,一路疾步出了暢春園來,這才終於抬起了頭來。
雨停了。
繼昨日一場大雨,從早至晚;今日午後又是一場透雨。
此時雨後,涼風撲面,一掃多日來心下的焦渴。被雨洗過的天地之間,夜色已
然隱約浮涌,遠遠近近的山嵐和樓台,若隱若現。
縱然是下過一場雨,可雨過之後,陽光還是曾倔強地在西邊天際鑽出雲海來。
這會子斜陽餘暉不甘心盡數散去,那天邊的晚霞不肯這樣快就讓位給夜色,故
此此時眼前的夜色呈現出一股子墨色與胭脂色交織在一處的色澤來。
一點點詭譎,卻又瑰麗無比。
皇帝偏頭瞟一眼高雲從。
「人人都說你是個活的記事本兒,朕今兒要考考你:你可記得熊學鵬?」
高雲從不知道皇上為何忽然有此一問,先是一怔,隨即便也笑了,跪地回話,
「回皇上,四月京察,皇上命京察一等內閣學士帶領引見。便也是那一撥兒人里,
令妃主子記住兩個人名兒,說好聽來着:朱圭和鍾蘭枝。」
「京察內閣學士,除了有那一批授為一等的之外,皇上也下旨有所裁汰。既然
裁汰,便有增補,故此皇上下旨,增補進內閣學士的大臣裏頭,便有這熊學鵬一人。」
高雲從忖着今兒的形勢,便有意將話都往婉兮身上拉,「奴才斗膽,還記着令
主子聽說熊學鵬大人的名諱時,還笑了一陣子,說有趣兒。」
「只是令妃主子一向最識大體,故此令妃主子自己並未說破,倒是皇上大笑之
後,給說破了。皇上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
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那鵬是傾天之鳥,一頭黑瞎子怎麼
學?難不成也肋生雙翅,滿天飛不成?」
皇帝便也「撲哧兒」一聲笑了,「說得對。還有麼?」
黑瞎子……每次與九兒說到這個,他心下總是異樣的柔軟。
高雲從略微歪了歪頭,「……奴才還記着,這個熊學鵬在補授內閣學士之前,還
是順天府(京師)府尹。皇上說『順天府府尹,向派部院堂官兼管。熊學鵬已補授
內閣學士,仍著兼管府尹事務』。」
皇帝點了點頭,「沒錯。高雲從,你聽着朕的這個話兒:朕叫你去找這個熊學
鵬,私下裏。也不必說旁的,就說朕要他提前預備着。」
高雲從便是一愣,「……奴才該死,奴才愚鈍,奴才是要熊大人提前預備什麼啊?」
皇帝輕哼一聲兒,「總歸那一場預備,怎麼都要半年去,方做得好。便是從今
兒起預備,十一、二月用時,方來得及。」
皇帝這麼語焉不詳地傳了口諭,高雲從卻要撞牆了。
幸好這會子天都黑了,熊學鵬早出了內閣,出宮去了。他好歹還有一個晚上絞
盡腦汁兒去。
正好皇上每晚還要與傅恆「晚面」,也即是君臣之間的單獨召見,兩人單獨面對
面商討軍機大事。
而此時,傅恆每有大事,身邊兒必定離不開軍機章京趙翼去。因所有的戰報、
所有的諭旨,都需要趙翼跪在地上,一筆揮就。
因大清歷代皇帝,一年之中在京師的時日,主要是住在圓明園裏的;在圓明園
的時候兒比在宮裏還多,故此宮裏要緊的宮閣,在圓明園裏也都有與之對應的地方
兒。譬如養心殿內有「勤政親賢」,在圓明園裏,同樣有「勤政親賢」。
圓明園裏的「勤政親賢」,便是相當於圓明園裏的養心殿,是皇帝批閱奏摺、召
見臣工之地。
圓明園裏的「勤政親賢」,又簡稱為「勤政殿」。
傅恆單獨進勤政殿暖閣,與皇帝說話兒去了;趙翼暫且候在外頭廊下。因趙翼
幾乎每個晚上都配傅恆一起來面聖,故此高雲從與趙翼早就熟稔了。
高雲從忙搬了張椅子過來,請趙翼坐。
趙翼含笑拱了拱手,「這兒是勤政殿,下官可不敢坐。多謝高小爺了。」
高雲從便笑嘻嘻道,「別介,趙爺您先坐。您老坐好了,我才好行禮不是?」
趙翼倒是嚇了一跳,「高小爺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您有事兒,請說話兒就是,
幹嘛要行禮啊?」
高雲從都要哭了,「皇上今兒下了道口諭,交代給我一件差事。可是我自己都
沒聽明白,我又如何去傳旨呢?這可是皇上的口諭,我若有半點領會錯了,傳錯了
旨意,那便是假傳聖旨,那我的腦袋就沒啦!」
「趙爺一向最得傅公爺的欣賞,而傅公爺又是最懂皇上的心,我這便想着,趙
爺必定能拐着彎兒地猜中皇上的意思。」
趙翼舉袖擦了擦額角的汗,「高小爺的話,着實叫下官汗顏。自古君心最難
測,下官豈敢,豈敢啊。」
高雲從都要哭了,「我當然知道,咱們當臣工、奴才的,便是吃了熊心豹子
膽,也不敢妄猜聖意的。可是……我這不是實在沒招兒了麼?」
「不瞞趙爺,小的當年是守皇陵的,每天就早午晚三遍香燒着,倒也不用費什
麼心眼兒——後來,是毛團兒爺爺抬舉了小的,宮殿監外察時,毛團兒爺爺向宮殿監
舉薦了小的,說小的有點兒偏才,可在御前伺候……」
趙翼這才微微揚眉,兩手抄着袖口兒,站直了眯眼望着高雲從。
「原來高小爺,是毛小爺舉薦到御前的。」
趙翼這些年在軍機處行走,他什麼事兒該管、什麼事兒能管,這些年早已學尖
了。故此若只是高雲從一個御前的小太監請託,他能避就避了。總之他一個軍機章
京,品階又不高,況又是漢人,裝慫就好。
可是若這高雲從是毛團兒舉薦的,那便必定與永壽宮關聯……那,他就不能袖手
旁觀了。
高雲從一見趙翼的神色,心裏終是有了底,這便趕緊合盤往外托。
「小的以前是皇陵那邊伺候,哪兒懂宮裏這些道道兒?故此小的害怕呀,就求
毛團兒爺爺,別叫我到宮裏來。毛團兒爺爺就安慰我說,進了宮,若遇見自己排遣
不開的難處,可以到軍機處找人……」
高雲從小心瞟趙翼一眼。
「毛團兒爺爺也沒細說,到軍機處能找哪位。可是小的也就跟聚集處里傅公爺
和趙爺您二位熟,故此也只能燒香燒到趙爺這兒來了……趙爺哎,您老這次若不救小
的,小的就沒跑兒啦!」
高雲從說完,當真跪下就要磕頭。
趙翼忙給拉起來,借着廊廡遮蔽,見四下無人,這才正兒八經道,「高小爺先
與我說說,皇上前後都辦了什麼事兒、說了什麼話?唯有前後聯繫,下官才好勉力
一猜。」
高雲從趕忙兒地竹筒倒豆子,將這幾天前後的事兒都說了一遍。
趙翼垂首,眼珠子嘀哩咕嚕轉。半晌,終是抬起頭來。
高雲從忙問,「趙爺有主意了?」
趙翼揚了揚眉,「……兩個要點:其一,皇上虧欠了令妃娘娘;其二,皇上說,
總要預備半年方能預備妥當。」
「你忘了?今年本是選秀之年,後宮自有冊封,可是卻到這會子還沒行過後宮
的冊封禮——我便想到每三年後宮冊封之時,禮部預備金冊、金寶、冠服、儀軌等,
總需要半年去方能預備妥當。」
「故此我猜,皇上是要提前給一位主位預備冊封的一應籌備去——至於是哪位主
位,高小爺,你心裏該有數兒了吧?」
高雲從張大了嘴,眼睛瞪圓了,傻傻望住趙翼。
半晌才恍然大悟,一拍腿,「哎喲,瞧我這個傻的!可不是嘛,若是晉位貴妃
——那是要製作金冊、金寶。這便要工部領了黃金來製作,黃金冊函外頭還要象牙雕
的鑰匙牌……再加上貴妃的冠服,這便都是大陣仗。」
「總要禮部、工部、內務府一併合作,半年能預備出來,都算快的!」
大清後宮冊封,封嬪授冊,封妃授冊與印,封貴妃則需要冊與寶了……這些黃
金、象牙、珍珠、冠服的織造,便要大費工夫。
高雲從雖說心下見了晴天兒,可還是有些不敢托底,忍不住又央着趙翼問,
「不是小的不信趙爺,可是……皇上為何要找熊學鵬來干此事?」
「熊學鵬只是順天府尹,兼內閣學士而已。他既不是禮部的,又不是工部的,
皇上難道當真會叫他去預備此事?」
趙翼也挑了挑眉。
「高小爺說的自然有理。下官猜,就因為這熊學鵬依舊兼管順天府尹,這京城
便都是他掌管着的,便是準備什麼,他都是最方便的。」
趙翼說着,眸光在夜色里狡黠一閃。
「況且禮部、工部,這會子皇上也不宜直接調動不是?不然,豈不落了痕跡去?」
高雲從便又是一怔,垂下頭,小心將禮部、工部滿漢兩邊兒的尚書、侍郎名
單,都在心底默默捋了一遍。他便倏然抬頭,已是笑了。
「趙爺英明,當真叫小的佩服得五體投地!」
此時工部,玉蕤的父親德保,正是工部侍郎;而禮部,玉蕤的堂伯父,也就是
剛臨盆的英媛的父親觀保,正是禮部的滿尚書。
這二人都與永壽宮聯繫在一起,若這會子皇上叫禮部和工部去預備,自難免叫
人一下子就猜到永壽宮去了。
故此皇上叫了個「生人兒」,叫人猜不着與後宮哪位有牽連的,又偏是順天府的
府尹來辦這件事兒,自然最是方便。
正說着話兒,傅恆從勤政殿裏頭走出來,立在門口抬手喚趙翼。
趙翼知道,這是傅恆與皇上商議完了,這會子需要他來擬旨了。
趙翼急忙跟着傅恆進去。
傅恆帶着趙翼邊走,邊低聲提前知會:「……擬旨,以內閣學士熊學鵬,署理禮
部侍郎。」
趙翼便一揚眉,已是忍不住喜色盈滿面頰。
——他果然沒猜錯,皇上就是要叫熊學鵬辦這件事兒。
熊學鵬這會子既是順天府尹,又有了禮部的身份,這便辦什麼都是名正言順了。
傅恆瞧着趙翼這樣喜上眉梢的模樣兒,不由得也是驚訝,低聲問,「你做什麼
笑成這個樣兒?你……與熊學鵬沾親帶故?」
趙翼一向是個謹慎的人,也唯有謹言慎行方能跟隨傅恆在宮內行走這些年,親
筆草擬軍機處所有最要緊的文書去。
趙翼知道自己失態了,忙向傅恆躬身致歉,「……卑職是心有歡喜,實在壓抑不
住,卑職也想斗膽與傅公爺提前言語一聲兒——公爺,皇上已經要晉令妃娘娘為貴妃
了!」
傅恆也怔住,一時間愣愣望住趙翼,渾然忘了自己置身何處,更還有什麼要緊
的事兒要辦呢。
他只是喃喃地道,「……晉位貴妃?可是,怎麼可能?這是逾制的!」
「便如康熙爺年間,良妃那般,都生子只能到妃位為止;孝恭仁皇后,誕育了
先帝雍正爺,生了六個孩子,都沒封貴妃。」
「還有定太妃,便是誕育了和碩履親王,皇上以履親王為宗親之首;定太妃自
己壽數,又為後宮之冠。以皇上至孝之心,都沒說追封定太妃為貴妃,叫定太妃薨
逝依舊停留在妃位之上……」
「這便已成規矩:辛者庫女子生子,封妃已是到頭;那令妃主子她,皇上怎麼
會要晉貴妃了?」
傅恆說着,眼底已是水光點點,閃爍難去。
趙翼跟隨傅恆這麼多年了,這些年來多少天大的事兒發生在眼前,傅恆也從未
有半點動容;而此時,年近四十的軍機首揆,竟然滿眼淚光去。
趙翼不敢也不忍再看,只能一揖到地。
——其實他自己眼底,何嘗不是早已星光璀璨成了湛湛銀河去?
傅恆也知道自己失態,忙深吸口氣,背過身去,用袖子抹了眼睛一把。
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當年他眼睜睜看着九兒一步一步離開他,一步一步
走入深似海的宮門去,他曾有多麼的擔心和絕望?
他多害怕,有朝一日九兒也逃不過後宮女人共同的命運,總會有年老、失寵的
一天去——可是這一天卻始終沒來。
十九年了,他等來的不是他擔驚受怕的消息;卻是……親眼看見,皇上為了九
兒,破例、再破例;逾制、再逾制。
十九年的時光,向他這個始終不願放下心的人,執著而綿長地一再證明着,皇
上對九兒的情……
皇上對九兒的情,原來當真不比他的淺。
那這會子,他是不是終究可以放下這顆心;又或者說,他是不是終究還是要不
得不承認,他敗給了皇上……是不是上天都要他,情到此時,終該鬆開手了?
可是十九年啊,他早已經習慣了為那個人懸着心,習慣了午夜夢回之時思念的
都是那個人的容顏……習慣了,縱然已經多年不曾再單獨面對,他卻能從自己的心
底,看見她的眉眼,聽見她那俏皮的呼喚。
「九哥哥」;
「九爺」……
傅恆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甚至,明知道自己失神,明知道自己是身在御
前,卻還是這般地管不住自己。
直到皇帝親自走到了暖閣門口,隔着門檻,頎長的身影負手而立,目光輕輕淺
淺朝他落下來。
皇帝輕喚,「小九,還要朕等多久?」
傅恆心下這才轟然一聲,他不能再不回神。這便回身,深深垂下頭去,帶着趙
翼走入暖閣。
國務為重
六月十三日,是永琪的長子落地三天,第一個要緊的「洗三」之日。
後宮裏這些又長了一輩兒的嬪妃們,自然都要給下賞賜去。這便趁着早晨來給
皇后請安,聚在一起各自商量該賜下什麼為好。
婉兮沒來。
終究是肚子大了,皇上和皇后早就給了話兒,不必她來晨昏定省。
可是眾人心下又何嘗沒想過,這也是令妃避而不見呢。
也是啊,若是她來了,那玉蕤必定也得跟着來。到時候眾人上前給玉蕤道喜,
也免不了還要給她道喜……她若強顏歡笑,那得撐得有多苦了去~
眼前情形,忻嬪看了,自然是暗喜於心。
她瞟一眼下首坐着的蘭貴人,幽幽道,「令妃不來,多貴人自也不來了。」
蘭貴人輕哼一聲兒,「那是自然。都是一樣兒地懷着皇嗣,令妃該有的體面,
她自然也都要享受了去。不過一個貴人,當真是將自己看得與妃位平齊了去。」
忻嬪淡淡而笑,「只可惜,她宮裏少了個玉蕤。不然啊,說不定皇上對她,倒
當真與令妃一樣兒了去。」
蘭貴人輕哂,「她終究是西北大草原剛來京師沒幾年的,這後宮裏固寵的法
子,她連個輪廓還沒學明白。哪兒比得上令妃早已是手段老辣……」
忻嬪含笑瞟一眼跟隨在皇后和純貴妃椅子後頭站着的拜爾嘎斯氏、霍碩特氏去。
「玉蕤既然已經承恩,看樣子便要與那二位一同賜封。皇后宮裏的,自然是初
封貴人;那純貴妃位下的,便是初封常在。那令妃宮裏的呢?是不是應該比純貴妃
位下的,初封要再低一級,應該是以答應起封啊?」
蘭貴人瞟忻嬪一眼,「我看未必。皇上這回已是在令妃那兒吃了好幾天的閉門
羹,這便給玉蕤初封,怕也要與貴妃位下的找齊,得是初封常在吧。」
忻嬪反倒笑了,「皇上若這麼給玉蕤臉面,那豈不是又在打令妃的臉去?這會
子皇上給玉蕤的初封越高,令妃心下便會越難受不是?」
蘭貴人也哼了一聲兒,「總歸啊,這會子的情勢是,皇上給玉蕤初封高了,令
妃難受;初封低了,令妃還是丟臉……總歸她怎麼都不好受就是了。」
「未必呢。」忻嬪眸光淡淡流轉,「人家令妃在自己懷胎期間,推自己位下的女
子承恩進封,這本是人家固寵的手段。什麼難受不難受的,都不要緊;要緊的是,
皇上這期間便是為了玉蕤,也得總往『天然圖畫』島上跑不是?」
蘭貴人咬牙切齒,「她的臉皮倒沒這麼厚!你沒瞧見,皇上從昨兒開始一直到
今兒,都進不去她的門兒。她還是生了氣了,推說什麼大兔子生小兔子見血光,這
便關起門兒來,不叫皇上和外人上島呢。」
正說着話兒,忽然見愉妃位下的三丹急匆匆跑進來
那拉氏便問,「可是宮裏來了信兒,小皇孫的洗三之禮預備好了?那我們這邊
便也預備車駕,一起去看看小皇孫吧。」
三丹忙跪下,「回皇后主子……不、不必去了。」
那拉氏倏然睜圓了眼,「這叫什麼話?是你們主子給了信兒,不用我們去了?」
三丹忙伏地,「回皇后主子,宮裏剛剛送來了信兒,說是,說是,皇孫小阿哥
今早上……卒、卒了。」
六宮一聽,紛紛聳動起身。
那個小阿哥,剛剛落地兒三天,不是還帶來了一場喜雨的麼,怎麼就卒了?
事發突然,原本六宮預備的是給小皇孫洗三的賞賜,可是這會子卻要給喪儀
了。眾人一時都回不過神來,那拉氏嘆口氣起身,「你們都在此等着,我去問問皇
上示下,看咱們今兒是否還用一起回宮去了。」
那拉氏離去,一眾六宮留在「天地一家春」正殿裏,不由得也都是面面相覷。
忻嬪不慌不忙,抬眸瞟向鄂常在。
因位份低,鄂常在便是有座位,也都是坐在眾人之後的第二排。她若再垂了頭
下去,便沒人能留意她。
兩人目光一撞,忻嬪讚賞地朝鄂常在點了點頭;鄂常在眼底也是笑意倏然一
現,便忙又垂下頭去,不叫旁人看見她片縷神色去
約莫兩刻鐘的工夫,那拉氏回來了。
望着眾人嘆了口氣,「皇上示下:咱們都是長輩,原本洗三都不必親自去,只
賞賜就是了;既然那孩子已是卒了,那咱們就更不必從園子折騰回宮去了。」
「你們也都散了吧,各自回宮,揀些適合給小阿哥治喪的賞賜給下去;將那些
歡喜的禮兒,都收起來吧。」
稍後,塔娜奉了那拉氏的懿旨,上「天然圖畫」,求見婉兮,將此事告知。
塔娜道,「皇后主子問令妃主子,看是否方便請玉蕤姑娘再回宮裏一趟,好歹
也陪陪英媛格格。」
(咱九兒現在「生氣」呢,肯定不給皇上開門兒,暫時不能見面哈。這口氣得憋
住了,憋不住,那就露餡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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