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大婚之後第二日,太后也沒上趕着做壞人,只留寶珠聊了約摸兩刻鐘,賞下些東西就放她回去了。寶珠從慈寧宮出來,只見趙百福候在旁邊,不見胤禟。
這趙百福是胤禟跟前伺候的大太監,看他垂眉順目守在那兒寶珠心裏就有了成算,遂招招手,讓趙百福走近些說話:「爺人呢?」
能成胤禟跟前第一紅人,趙百福很有些眼色,他瞧出主子爺對福晉中意極了,故而半點不敢怠慢,躬身上前,應說:「回福晉話,爺隨眾阿哥談正事去了,留下奴才給您傳話,請您回去歇着,千萬別受累,要是身子還爽利去翊坤宮宜妃娘娘跟前坐坐也成。」
真是個混不吝的,竟讓太監傳這等話,寶珠聽着臉都羞紅了。
她擺擺手讓趙百福忙去,準備領着天冬半夏走走,那太監又腆着臉說:「爺說了,讓奴才留下伺候福晉,但凡遇上丁點事也要拿奴才問過失,求福晉體恤。」
寶珠笑着搖搖頭,正要說什麼,就有人從後頭過來,緊接着就是說笑聲:「誰那麼不長眼敢磕着碰着我們九弟妹,老九也太小心。」
來人是太子妃,邊上還跟着四福晉,這就沒有太監插嘴的餘地了,趙百福端端正正行了禮,退到一邊低下頭裝鵪鶉。三位福晉好一番寒暄,可站在慈寧宮前說話委實不像,太子妃相邀,說去東宮坐坐,請二人吃茶。
四貝勒胤禛立場一貫分明,他明擺着是太子的人,四福晉對太子妃的邀請從不拒絕,與其回府對着烏煙瘴氣的後院還不如同妯娌聊天。寶珠初來乍到,自然也不會打太子妃的臉,就笑道:「那咱們就去討杯茶喝,等太子回去若是找不見那些名貴茶葉了,可千萬別找我們爺賠。」
太子妃嗔了寶珠一眼:「卻沒看出你竟是能說會道的!成,本宮就應了你,哪怕你拿茶水澆花本宮也絕不去找老九看賬,就找你,百萬嫁妝賠我茶葉正好。」
聽得這話,四福晉就樂了,她眼裏都是笑意,連聲應說:「很該如此!咱們先問太子妃討杯茶喝,回頭只盼九財神置上一桌請妯娌幾個聚聚。」
寶珠倒是沒所謂,太子妃搶了白:「九財神是沒跑,四弟妹你也別打哈哈,這月二十六你們弘暉的抓周宴,咱可都要去觀禮的,得辦得風風光光。」
太子妃賣了個好,想着人逢喜事胤禟說不準就忘了弘暉生辰,變相提醒了一聲,寶珠承她的情:「我竟不知,我給四嫂賠個不是,回頭保准給弘暉侄兒備個大禮。」
&麼大禮?」
瞧她倆都看過來了,寶珠咯咯笑道:「我回去就融了金元寶給弘暉阿哥打個搖籃,不然直接搬一匣金子去也成,弘暉喜歡什麼四嫂你看着辦。」
太子妃好懸沒給寶珠跪下:「本宮索性也學九弟妹,弘暉侄兒就等着收金子。」
洗三滿月的時候,收禮不是玉佩,就是玉觀音,再不然就是金鎖銀鎖,還有什麼開光的佛珠手串……真沒寶珠這麼實在的人。四福晉全不介意,她忍不住想了想自家爺可能有的臉色,險些笑噴:「莫說一匣金,你送個夜壺來我也高高興興收下,趕明就讓弘暉用着,還得告訴他這是他九嬸賞的,。」
寶珠瞪了四福晉一眼:「你就打趣我吧!」
太子妃邊走邊樂:「咱們九財神哪怕送夜壺,那也是赤金鑲寶石的,很配弘暉阿哥的身份。」
寶珠決定不理她們了。
第一天見妯娌就就被取笑成這樣,簡直過分。
寶珠這頭隨太子妃去東宮品茶,過去就聽說眾阿哥也在,寶珠心念一動,隱約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太子怕也同太子妃一樣,不說拉攏,至少賣個好給胤禟,找他過來應是說今兒個早朝的事。
回去的路上,她這個猜想果真坐實了。
胤禟牽着寶珠慢慢走,邊走邊說方才打聽到的事。
&你多想,我同太子打聽了今兒個早朝的事。說是董鄂家氣不過,上摺子彈劾富察家貪污軍餉收受賄賂,又有安郡王等人聲援,聲勢很大。沒等你阿媽並三位叔父站出來解釋,富察氏闔族但凡是在朝為官正四品以上有資格參加朝會的,稀里嘩啦站了一群人出來,把安郡王和董鄂七十噴了個狗血淋頭。」
這麼說還是客氣的,站出來那些一點兒也不客氣,都搶着說要告就來告我。
我家添了黃金三千兩,其中一千兩是我老母的嫁妝,一千兩是我媳婦兒的嫁妝,一千兩是我從公中支取的……要告我家千萬別忘了把我額娘和我媳婦兒娘家也算上,誰讓她們陪嫁那麼多?
這位還沒說完,立刻就被拍到一邊兒去了,又站出來一個洋洋得意說:你三千兩算個屁,我添了足足五千兩!全是我額娘我福晉我側室我通房湊的,我把這事同她們一說,為了討我高興他們就樂顛顛捧了私房出來,公中一分錢沒拿,要告你得找對人啊。我額娘西林覺羅氏,我福晉戴佳氏,側福晉瓜爾佳氏,通房孔氏、烏梁海氏、林佳氏、孟佳氏……她們全湊了份子,皇上您記住這些姓,冤有頭債有主別找錯人了。
還有些人原想和董鄂家撕個痛快,聽到這番話,也改了說法,紛紛跟風道:我反正沒出錢,給九福晉的添妝是我後院婦人湊的,她們還嫌不夠,我試圖阻攔過了。你告我幹啥?你告我岳父啊,誰讓他給我福晉備了那麼多嫁妝?正好,他就在朝上。
就是這個道理!我家全是我額娘出的!你問我她為啥有那麼多錢,我咋知道,你問我外祖去!
對對對!我家也是,我家添了黃金兩千兩,但是和我沒關係,他都沒調查清楚就來誣告朝廷命官,皇上你不打他板子?
富察氏全族有十好幾個人參加朝會,這十幾個人把額娘福晉側室通房的娘家全拖下水了,一個不落。
滿朝文武半數中槍,四品以下沒資格參加朝會的躺得更多,這些中槍的也紛紛站出來,說給閨女的嫁妝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家福晉補貼的,你有看法那去找我岳父咯。
這日的朝會十分熱鬧,已經大婚領了差遣日日聽朝的皇阿哥都開眼界了。
富察家的爺們咋就那麼賤?一個個把責任往親家身上推,推到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滿朝官員為他們湊了九福晉的百萬添妝,要搞事就把大家全捎帶上,誰也別想跑。
都到這節骨眼了,馬斯喀也不站出來攬責任,他跪在最前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着喊冤:
皇上您看啊,那不過是族親盡的一點兒心意,不是臣討來的,同臣半點干係也沒有,他這是當臣好欺負,怎麼就彈劾到臣身上了?人家捧着金票來說無論如何都要收下,不收就是看不起他,索性今日就斷親……那臣還能推拒?要是真斷了親臣的老父不從棺材裏頭爬出來找臣算賬?臣替閨女收金票的時候心裏在抹淚啊,都是被逼的,有什麼辦法呢?彈劾這些上趕着添妝的就算了,彈劾臣是啥意思?是說臣打一開始就不該嫁女?不該給他們添妝的機會?那又不是臣想她出嫁!臣巴不得多留閨女幾年,說到底,這事同臣有啥關係?
……
馬斯喀可以的,不愧是身着麒麟補服的正一品武官,膽兒肥了。
他甩鍋甩得很徹底。
這樁婚事是你賜的,你非要讓我嫁閨女,我閨女從來討人喜歡,族親非得給她撐臉面讓她手裏寬裕些這樣日子才好過,他們各種威脅非得讓我收下,你要讓我寧死不屈?我傻啊!
說到底,問題出在誰身上呢?
出在你自己身上。
我都求你撂牌子把人放出宮了,你非得給他賜婚,這麼說一切的癥結在誰身上呢?不就是董鄂七十那倒霉閨女。
……
馬斯喀簡直能耐了。
他一口大氣沒喘就說了那麼多,把一大群人嚇得跪在地上,康熙都氣樂了:依愛卿的意思,責任在朕身上?
馬斯喀一臉受傷的表情:皇上您誤會臣了,說一千道一萬,就是董鄂家瞎搞事,他們家因着那個蠢貨丟了大臉,看咱家風光|氣不順才搞出這事來,這事本來就辦得蠢,他還暴露了自己結黨營私的事實,拖着那麼多人一起來誣告,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們關係好。這城府也不知道是咋當上從一品大員的,虧得是犯蠢在臣身上,要是蠢在其他地方還不出大亂子?
康熙真想一巴掌拍死馬斯喀,他忍住了:愛卿接着說。
馬斯喀攤手:也沒啥好說的,臣受點委屈不打緊,臣心胸寬廣不和他們計較,皇上您得看到癥結所在,好好收拾這些領着俸祿吃着皇糧結黨營私的混賬。
大概是因為馬斯喀胡說八道的時候特別自信,唬得安郡王腿上一軟噗通就跪下了,瑟瑟發抖說沒有結黨營私,就是不敢相信一女出閣陪嫁這麼多,往前數幾朝都沒有過這種事。
馬斯喀瞅他一眼:這不就是嫉妒,你倒是早說呢。
其他人真想扶額。
明明是安郡王斥責富察家貪污受賄,說到最後變成了他自認眼紅誣告,生怕讓馬斯喀扣下結黨營私的帽子。
事情咋就發展到這地步了呢?
一瞬間,董鄂七十都迷茫了。
今日朝會就扯掰了這麼一件事,最後的結果是以董鄂家為首那些彈劾富察家的賠禮道歉,沒核查清楚的事不得鬧上朝會,又罰他們閉門思過,往後當謹言慎行。
雖然沒受什麼實質性傷害,高下已分,董鄂七十臉都丟盡了,安郡王氣得吐血。
馬斯喀還跪在康熙跟前嚷嚷說皇上英明,可算沒讓老臣蒙冤。
從安郡王站出來,八貝勒胤禩的臉色就不好,鬧到最後,他恨不得沒來參加朝會。原本還想拉攏老九,就有這麼多人搶着拖他後腿,以胤禟的脾氣,保准在心裏記上一筆,遲早要討回來。
更有甚者,額娘也要跟着受累,宜妃可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人。
同老八一樣尷尬的還有老三,他福晉娘家和董鄂七十是同族,平日裏往來頗為密切,這回也跟着丟了臉。
除去他們兩人,太子、直郡王等人樂得看戲,多數時候朝會都是沉悶的,難得這麼精彩,富察家真不錯,勢大不說,還賊不要臉,被彈劾竟然甩鍋給內宅婦人,上趕着攀扯岳家……從頭看下來簡直瞎了眼。
就是這些不要臉的,下朝之後屁顛顛就去給氣不順的外祖、岳父等賠不是,輕輕鬆鬆就把事情揭過了。
就沖這一點,董鄂家輸得不冤。
……
寶珠深知她阿瑪是什麼德行,會鬧成這樣她一點兒不意外。再者說,富察家娘們能頂半邊天,若是給個機會,她們能親自同康熙說道:是,沒錯,就是這樣,金票是我們湊的,誰讓我們嫁妝多私房多……沒親耳聽她們說已經是大幸了。
由着寶珠解釋完,胤禟哈哈大笑,笑完讓趙百福往翊坤宮去一趟,把這事說給額娘聽聽,讓她高興高興。
他是高興了,胤禩強自繃着臉色,回府之後,表情就坍塌下來。
他面黑如鍋底,直接往福晉郭絡羅氏的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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