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驚駭愕然,半晌方才確信,這不可一世、凶威熾烈的赤火殿聖獸竟然連「自己」的一擊都沒有擋下來。若是以前,他怎麼也想不到,體內竟蘊含着如此恐怖驚人的力量!
念及此,心裏又不由有些疑惑,他經絡丹田中的鬼靈之力雖然詭異強大,但平心而論,不過是地之道巔峰的修為,若是正面相對,至多能與九嬰魔君打個平手。就算加上至尊九鼎的力量,估計也只是稍佔上風,怎麼會瞬間將九嬰這種大魔頭擊敗?
歸根結底,還是天犼那神乎其神的通天道法,和其詭異莫測的招數。寧楓又回憶起剛才自己身處丹田中時,看到的那些絢爛光華,似金非木,似水非火,明明是非常普通的術法,卻是包含了五行的變化,而且猶有過之。便用包羅萬象來形容也不為過,寧楓越想越是心驚,突然大叫道:「對了,三才!三才之道,是凌駕於五行之上的天地至理,只有三才能夠將五行的力量如此融會貫通,推成出新,發揮出這般驚天動地的威力!」
可是,三才之道不是太清門的鎮派之術麼?為何這魔教的帝師能夠使用,他的真身究竟是什麼,又與太清門有什麼關係?
一時心頭諸多疑惑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將寧楓轉瞬淹沒,連喘息都有些困難。如果不是他還身處丹田內的話,恐怕早已方寸大亂,慌張之極。
思慮間,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御風向下,緩緩降落。嘯月天狼和遮天海蜃兩怪見狀急忙拖着重傷的身軀,走上前來,躬身下拜:「屬下護衛不力,連累天犼大人受驚,罪該萬死!」
天犼隨意地擺了擺手,便又調轉過頭去。那本來凶焰熾熱,狂性大發的百獸此刻竟然都像是柔弱的貓狗一般匍匐在地,簌簌戰慄,連頭也不敢抬起來。有幾頭能夠口吐人言,似是領隊的金雕、獨角獸走上前來,連連磕頭,口中求饒不止。
寧楓心地本是善良,尤其見到弱小之人,便是惡徒都難以生出仇視之心,此刻見到眾獸如此模樣,心下悽然,暗想:「這些妖獸也都是天地靈物,與人類並無二致。為何一定要互相爭鬥,殘殺,千年不止呢?」一時他不由又想起師父說過的話:「損彼益己,物情同患。」若是人人都能做到這點,天下間豈不是再沒有爭鬥了!
他正思慮間,突覺天犼微微一笑,似是能感應自己心中所想一般。寧楓驚奇,急忙摒棄雜念,神識放空。不管眼前天犼等人是否真心悔過,他們魔教與師父可是有着難解的深仇大恨,若是讓其知曉自己身份,恐怕會節外生枝,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天犼緩緩上前一步,看着跪倒一片,茫茫不見邊際的上萬靈獸,淡淡道:「諸位被困蓮花寶塔,終年不見天日。但越是如此,越是要守住心神,勿要被魔念所控,若不然,將永無逃出之日。」
眾獸見天犼並沒有怪罪的意思,紛紛大喜過望,齊聲應喝,場面頗為壯觀。
天犼點點頭,又極目四望。寧楓隨着「自己」的目光,卻看到周圍有八條巨大的蟒身橫在當場,鱗片閃爍碧光,甚為駭人,所幸這些巨蟒一動不動,顯然都已沒了生氣。
寧楓見這魔頭伏誅,心頭歡喜之極。片刻間,神識卻忽然一震,募的想起:「九嬰分為九頭九身,怎的此刻只有八具屍體,難道還有一個逃竄了?」
正思慮中,卻見天犼抬起頭,運靈呵道:「九嬰,你還不悔過麼?」
寧楓一驚,遙遙感應而去,隱隱覺得那頭頂的黑暗中,仍有一股強大的氣息,這才恍然:「原來天犼竟然手下留情,並沒有將九嬰斬盡殺絕。」他本就不是心惡之輩,所以此刻並沒有感到惋惜,倒是身後的嘯月天狼兩怪神情不忿,卻又不敢出言。
黑暗中寂靜無聲,似是完全的虛空一般。半晌過後,方才有兩股藍色的亮光閃爍,一個女嬰面相緩緩的顯現出來,正是九嬰魔君剩下的唯一一顆頭顱。此刻他滿面驚慌,恐懼害怕,配上其女嬰的面孔,倒是有些惹人可憐。
九嬰魔君看了天犼片刻,卻見其面帶微笑,殊無怪罪之意,才放下心來,蟒身扭動,游至場中。女嬰頭顱從空中俯身下來,直垂到天犼的胸前,說道:「多謝……多謝天犼大人不殺之恩!」
天犼凝視九嬰良久,才緩緩說道:「九嬰,你帶着天獸軍各回塔中,待有機緣,自然可以出去,不必急在這一時。」九嬰魔君聞言驚詫莫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前方的嘯月天狼忍不住冷哼一聲時,他才回過神來,急忙點頭拜道:「是,謹遵天犼大人之令!」
言罷九嬰魔君以靈傳令,上萬靈獸生怕天犼大人反悔,重新怪罪,一時間各自奔逃,不過片刻,便已走的乾乾淨淨。這寬闊不見邊界的蓮花寶塔第八層,只剩下寧楓和天犼三怪。
天犼依舊附在寧楓身上,走過去,又拿出兩粒仙丹給予嘯月天狼和遮天海蜃分別服下,卻又看着自己那盤坐於地的身上,凝神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寧楓身處丹田之中,心頭大跳,忽的湧起一個令人膽寒的念頭:「這天犼不會真的是貪戀我的身體,想賴着不走了吧?」
思緒剛起,去又想到對方可以讀到自己的想法,趕緊止住遐思。天犼微微一笑,說道:「小兄弟,此次能夠平息百獸叛亂,全靠你的仗義相助。」嘯月天狼此刻傷勢復原些許,也走上前來,看着寧楓,再不敢起一絲輕視之心:「嘯月天永感大恩。」
寧楓一愣,不由有些受寵若驚。天犼說罷又道:「既然事情已了,那這幅身體便還給小兄弟,你守住神識,從經脈回歸泥丸宮即可。」寧楓聞言大喜,當下循其言語,隨着靈力遊走全身經絡,最終回到泥丸之處。
一時間,又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一股新鮮而又奇怪的感覺襲來,寧楓歡喜莫名,上下亂跳,直想放聲長呼,餘光又瞥見身旁的三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穩定神識。
遮天海蜃也是化作了女子模樣,掩口嬌笑,道:「小公子長得俊俏,道法也高,真不知是哪個名門大派**出來的高徒呢?「說話間一雙美眸朝着寧楓上下打量,直到身旁的嘯月天狼咳嗽了一聲,方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
寧楓心頭一慌亂,急忙信口胡言,遮掩過去。好在對方也沒有追問,不過幾番交談下來,寧楓只覺嘯月天兩怪皆是敢作敢當,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靈獸,倒並非傳說中的那般嗜殺不堪,當下對魔門的印象不由又改觀了幾分。
反而是這魔門的帝師天犼,雖然修為盡消,但其周身氣度如淵渟岳峙,令人仰望,又似深海幽谷,莫可探查。寧楓心中坦坦蕩蕩,但總覺得此獸籠罩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氣息,想要辨識,卻又如輕煙雲霧,轉瞬即散。
片刻後,寧楓仰望着頭頂上的無盡虛空,嘆口氣道:「雖然擊退了這些暴亂的靈獸,但我們還是被困在了寶塔中,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天犼聞言一笑,道:「小兄弟,你如此急着出去,可是有什麼緊要的事麼?」
寧楓尚未回答,卻聽嘯月天笑道:「那還用說,寧小公子風流俊俏,倜儻瀟灑,肯定是急着出去會小相好去了。」他說話間,有意無意的的看向身旁的笙笙,心底暗笑。嘯月天主動說來,就是為了讓笙笙死了那份悸動的心,他雖為不世出的狼妖,但在這海蜃面前,卻是出奇的愛嫉妒。
不過他身處蓮花塔數十年,終日與笙笙談情說愛,對寧楓的些許表情倒是把握的十分精準,自然對其想法也所的**不離十。
寧楓聞言臉色一紅,支支吾吾,也沒有否定。
笙笙臉色一冷,哼了一聲。卻聽天犼哈哈大笑:「陰陽和諧,男歡女愛,本是天地間最平常之事,有什麼好害羞的?」頓了頓,突然又道:「小兄弟你對我們有大恩,我又豈能不滿足你的心愿!此時有一辦法,可以讓你逃出蓮花寶塔。」
寧楓聞言大喜,急忙問道:「老前輩所言可是當真?」雖然蓮花寶塔號稱天下萬物之樊籠,若無外界開啟,絕無可能逃脫。但此刻這魔門帝師說來,寧楓不由信了七八分。
天犼笑道:「那是自然,不過小兄弟你需受些痛苦。」
寧楓心中想着早些離開此地,去往神都尋找宮雨兒,哪裏還在乎這些?聞言便道:「只要能逃出這裏,痛苦又算些什麼?不知老前輩有什麼辦法能逃出這裏?」他激動之餘,尚且保存幾分理智,若是自己能夠走出,那天犼三人為何不用此方法,卻還留在塔中?
天犼似是看出他的想法,淡淡道:「小兄弟你之所以能夠走出蓮花塔,全是因為你的特殊體質,我們若想同計施為,那是萬萬不能的了!」見寧楓還想詢問,又道:「其餘的小兄弟你也不用多問,只需閉上眼睛即可!」
寧楓依其言,緊閉雙眸。不過片刻,他只覺腳下一陣晃動,那本來堅硬無比的地面像是轉瞬化作了一汪春水般,唯有運靈入足,御風而動,方才能夠穩住身形。又過些許,寧楓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無依無靠,隨波逐流,耳邊也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響。
那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轉瞬已化作了金雷鼓盪之音。寧楓心頭駭然,默念凝心法訣,穩定神識,但那聲音卻沒有放輕之勢,反是愈發沉渾,終於他忍耐不住,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只見那本來相距自己不過丈余的天犼三怪此刻卻遠在天邊,便如螞蟻大小。三怪怔怔地看着自己,面無表情,唯有嘴角盪起的一絲弧度,說明他們並非靜止幻象。
寧楓感應四周,卻覺茫茫一片,空無一物,整個人都似陷入了混沌虛空之中。他生平第一次,產生了這種孤苦無依的感覺,這感覺深入骨髓,好像與當初師父剛去世時,一模一樣。
寧楓想放聲大叫,張開嘴巴,卻又發不出聲音來。想撒開四肢,御風飛行,但不論朝哪個方向,都似沒有盡頭,便連周遭的顏色景象也沒有變過分毫。
他突然想起天犼所言:「勿要睜開雙眼!」心中一陣後悔,卻又忍不住朝下看去,天犼三怪的身體已然縹緲如煙,盪起一道道輕微不定的漣漪,跌宕擴散,最終與周圍的混沌化作一體,再無分別。
絕望之間,突然神識又感應到了一絲奇怪的異動,在那雷霆之音中顯得那麼微不可聞,但於寧楓耳中卻不啻于振聾發聵的吶喊。
咚……咚……咚……
這輕微的聲音若有若無,斷斷續續,像是來自於遙遠的天邊,又像是直接迴響在耳畔。不知為何,寧楓像是一個即將溺水之人,猛地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放開。就這麼循着聲音的方向,疾速向前飛去。
不知過了多久,寧楓已經將那響徹雲霄的雷霆震響拋諸於腦後,耳邊寂靜一片,只有那咚咚的輕響仍然清晰可辨。他心中湧起一絲希望,雖然周身氣力耗竭,酸軟無力,卻仍不放棄,終於,像是飛越了千山萬水,飛越了滄海桑田。
咚咚聲突然停了下來,寧楓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盤臥在一黃色蒲團之上,周身並無不適,更沒有受半點傷。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他心頭疑惑萬分,正欲抬頭掃視四周。
卻聽一溫潤儒雅聲音傳入耳膜:「施主終於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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