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荒野!
但這片荒野卻跟天狼星上的荒野完全不同!
這裏沒有綠色的植物,只有光禿禿的樹幹和灰褐色的丑岩,密密麻麻的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片怪異的林子。
林中有條小路,彎彎曲曲的通往深處。
李大龍的爛皮鞋就踩着小路上的碎石子往前走。
三年了!
整整三年了!
他再一次回到了這裏,一時間他的鼻子有些發酸,眼睛有些發澀。
因為一幢灰色的小平房就呈現在林中的一角,這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但是在這幢平房中,他度過了生命中漫長而美好的五年時光,而且這幢房子,是他當初用劣質的晶光板一磚一瓦親手蓋成的,這實際上還是他的家。
房前有個院子,院子裏有花壇和水池,花壇里一片荒蕪,而小池裏的水也早就乾涸了,已經發霉的池壁向他無聲的訴說着這些年來這裏的清冷和寂寞。
房子大門是緊閉着的,但李大龍走到門前往上一跳,雙手抓住一根晾衣干,猴子似的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二樓的陽台,再從陽台上反手抓住一根水管子,輕輕的一後翻就翻上了三層的小閣樓,動作矯健得十分驚人。
房子的外表仍然破破爛爛,看上去跟貧民窟的建築沒什麼區別,但是內部的裝潢卻是相對不錯的。
他從窗戶跳進閣樓,裏面的燈光自動就亮了。房間裏基本沒有灰塵,證明前不久剛剛有人住過。
李大龍順着樓梯走到一樓客廳,客廳中央的沙發上空迅速降下一道射線,模擬出一個中年男人的鏡象。
李大龍掃了一眼茶几,上面的微型光腦自動打開了,屏幕上顯示這是一封虛擬郵件,發件時間是五天前,顯然是眼前這個男人留給他的。
男人的模樣並不年輕,約莫三十三、四的年紀,他的個頭很高。身形很消瘦。他穿着一件淡黃色外套坐在沙發上,像是在沉思着什麼,手中還燃着香煙。
「阿龍,讓我猜猜。你肯定是從三樓翻進來的對不對?你小子的多動症我可是很清楚。呵呵!」男人初一看給人的感覺是面目有點陰森。但這一笑頓時讓人感覺充滿了親切感。
李大龍也笑了,在沙發另一側坐下,耐心的望着鏡象。
男人把香煙摁滅在煙缸里。緩緩道:「阿龍,如果你能來到這裏並看到這封郵件,那就證明你已經離開了黑色蜘蛛,恭喜你重新獲得自由,我由衷的為你感到高興!」
李大龍也笑着點了點頭。
男人忽然收起了笑容:「我在想,你離開黑色蜘蛛之後,第一個要來的地方應該就是這裏,你現在也應該知道,我們原先的計劃提前了,因為中間出了點意外,計劃變更導致你這次越獄成功,所以,那筆錢想必是拿不到了。」
李大龍耐心的聽着。
男人站起身,微微的嘆了口氣:「而且,這次為了營救你,我也付出了超出之前預計的代價,你先不要問我為什麼這麼做,詳細的原因我接下來會給你解釋!」
男人轉身面向窗戶,沉默了很久很久,仿佛內心在掙扎,他猶豫了很久才道:「其實在半年前,我就跟小武聯繫不上了,那時候你已經被關進黑色蜘蛛,我根本沒有辦法通知你,我只有自己親自動身前往快樂系,可惜的是我沒有聯邦公民的資格,所以沒辦法降落到天星,但我還是托人打聽到消息了,小武……他……他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李大龍霍然站起身,雙眼血紅,拳頭捏得咔咔直響。
男人道:「我知道你一定要追問他的死因,他死於一場意外的車禍,他的遺物我已經托人取回,整理之後我已經放到二樓他原來住的房間裏了,這是一個很難過的消息,非常抱歉,我感到很愧疚,我沒有完成你入獄之前交代給我的事情,所以我想了很久,我覺得只有讓你提前出獄。」
李大龍忽又坐了下去,全身軟綿綿的靠着沙發,仿佛一瞬間被抽光身上所有的力量。
男人道:「這次提前還必須是以越獄的方式出來,我聯繫了閃靈的人,這一點請你不要怪我,因為單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這次行動的,黑色蜘蛛中央系統的原始入口要從聯邦總警署進入,如果沒有他們的協助,as70太空的8號空間站是進不去的。」
李大龍嘆了口氣:「我不怪你!」
男人繼續道:「我之所以要花錢請他們,是因為我知道你在獄中一定會收到部分模糊的信息,所以我請了太空警署重案辦的高級督察威廉姆斯找人替我向你傳話,計劃改為越獄並且提早,但是我擔心你聽到消息後衝動,一旦你出不來,那麼一切就白搭了。」
男人笑了笑:「你不必擔心我跟太空警署的高級督察打交道,因為他曾經欠我一個很大的人情,現在替我完成這件事,總算是兩不相欠了。」
但李大龍的拳頭再度握緊了,只有聽到男人的解釋,才能明白這次看似輕鬆的越獄,背後所需要籌備的工作,實際上是非常難以想像的,那不僅僅需要精心的策劃、精確的計算、一次次反覆的模擬、一步步精準的實施,而且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來支撐。
男人果然開始解釋:「這次行動不但要救你出來,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出來之後要把責任全轉移推到其他人身上,這個計劃的核心就是要把那個叫做威克的老頭放出來。」
李大龍點點頭,其實他也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威克會被救出去?
男人道:「由於你對犯罪界不了解。這個威克你應該是不知道的,他是犯罪界的天王巨星,14歲的時候出道,一出道就單槍匹馬偷走了一幅皇室巨畫,當時就震動了全世界,此後的40年中,他作案無數、積案累累,他的案子非常有特點,從不動武、全是智取,從不出任何人命。事後警方查不出半點蛛絲馬跡。所以拿他沒有任何辦法,直到他50歲那年他的真實身份才被警界調查出來,他視高智商犯罪為藝術,一生不斷追尋新的挑戰。所以案子一件做得比一件大。7年前他異想天開去盜竊上任聯邦大總統的機密光腦。可惜不幸被同夥走漏了風聲,所以他最終還是落網了。」
李大龍也聽得瞠目結舌,那老頭子原來有着如此顯赫而輝煌的過去。
男人道:「威克的勢力非常大。我的目的就是假裝他的黨羽成員去營救他,這樣一來,事後監獄方的調查就會得出一個結論,你是被威克一群人挾持着逃出去的,而不是你成為被營救的主目標,那樣的話,警察們就會集中精銳力量去找他,你則會暫時安全一段時間。」
男人又點燃一支煙:「可是這樣子還遠遠不夠,你們在逃離的過程中,有兩個致命的環節,一是空間站的艦隊你們沒辦法對付,最好的方法是需要有一個該死的人替你們去死,同時為了防止獄警追上你們,一定要有一個比較能打的,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犧牲這個能打的,我知道你也能打,但是我不希望你在越獄途中有任何意外,我一定要把你完好無損的弄出來,小武已經離開了我們,你千萬千萬不能再有任何閃失了……」
他這番話就很好的解釋了為什麼會有黑玫瑰和華虎的參與,黑玫瑰確實能打、華虎也確實該死!
但是李大龍的喉嚨卻哽住了,這就是他的朋友,為了營救自己,煞費苦心的考慮得如此周全,這其間必然又付出了巨額的代價。
男人好象知道他在想什麼,又露出一個微笑:「我多年奮鬥存下來的錢確實在這次行動中花光了,可是我又不願意對你有所隱瞞,其實我還找人借了不少,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約定,將來一定要移民到天星上去,可是阿龍,我非常抱歉,因為這次行動,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移民到天星上去了,但是請你不要問我為什麼這麼做?我想借用一句你的話,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朋友之間都不能相信的話,那還有誰值得你信任?」
李大龍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部上沖,他的拳頭已握緊,他的熱血已沸騰。
他仰着頭,他不敢低頭,他怕頭一垂下眼淚就會跟着流出來。
但是他絕不肯流淚,因為他一向只肯流血。
男人的表情很輕鬆,看似也很得意:「阿龍,當你能看到我現在的鏡像,我想我已經被捕了,無論是誰黑了黑色蜘蛛的中央系統,是不可能不暴露自己的,但是我會配合聯邦法院的審判,我會供出我的幕後指使是威克勢力,那樣子就不會牽扯到你身上,我已經準備一套非常完美的計劃,我自信警方絕對查不到你頭上來,4天之後,我就會在烏茲星上展開這次營救行動了……」
他又頓了頓,艱澀的開口:「阿龍,我知道你平時的性格,你不要來管我,你要好好的活着,只有你好好的活着,我這次的辛苦才沒有白費,以後的路,很遺憾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可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們曾經一起奮鬥過的那些日子,請你記住,努力活着,如果我能活着出來,我們要好好的喝他個幾天幾夜,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阿龍,你多多保重!」
話音一落,射線回收,鏡像在轉身中消失。
但是這一刻,李大龍「撲通」一聲單膝跪地,當他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有水珠滑落。
他上一次流淚還是很多年前,縱然他一向只肯流血,可此刻也無法阻止自己流淚,因為流血是他願意,而流淚卻由不得他自己。
是的,他很窮,他一直窮,他窮了20多年,他真的窮得怕了!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他擁有一樣別的人永遠也許都不會有的財富,那就是眼前這位願意為了他、不惜犧牲自己的一生並斷送自己的前途、甘願去替他受苦受難的偉大朋友!
有多少人的一生,能擁有這樣一位朋友呢?
夜又靜靜的來臨了,浩瀚的星空又一次出現,只要有星光閃耀的地方,就會升起新的希望。
李大龍站在窗前凝視着璀璨的夜空,茶几上的光腦播放着古老的曲子,像極了他現在的心情:
我想飛,苦也無所謂!吃過苦受過罪,才知道自己是誰!
愛情名利那麼美,誰會不想追?
如果從此是是非非,追到也是白費!
我不會等着誰來將我安慰,傷和眼淚我不等天亮就叫它撤退!
讓我飛!讓我的明天不為今天后悔!
現在我之所以卑微!是老天給我機會看到尊貴!
讓我飛!讓我任何挫折都可以面對!
我的每一滴淚,流得刻骨銘心,但卻無愧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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