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平時看起來文質彬彬、衣冠楚楚的,但到了某種特定的時候,就會突然爆發。
眼鏡男無疑就是這種人,他突然像發了瘋似的竄上桌子,伸出雙手就向美女撲去。
美女果然是有兩下子的人,只見身形一動,人就輕飄飄的往後退出去好幾米,這時上空響起了冰冷的廣播聲:「警告,警告,禁止在餐廳內武鬥,違反者將承擔嚴厲後果。」
但眼鏡男剛才受了羞辱,此刻滿腦子都是怒火,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
反倒是他瘋狗般的猛撲,結果連美女的衣角都碰不到,廣播聲警告了三次之後,恐怖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滴——滴——滴——」
一種非常清脆的蜂鳴聲在大廳里突然響起,響得很有節奏感。
不光是眼鏡男聽見了,大廳里所有人都聽得很清楚,這聲音一開始響得很緩慢,幾秒鐘之後節奏就迅速加快,「滴滴滴」的響個不停。
終於,眼鏡男從四周圍觀他的人的眼神中知道了這聲音的來源。
沒錯,就是他脖子上的緊箍咒被監獄的總控制中心啟動了。
他再抬起頭來時,眼神中寫滿了憤怒和瘋狂,而別人望着他的眼神則儘是同情與悲哀,但美女卻是望着他微笑,就像在欣賞自己創作的一件藝術品。
如果是在平時,李大龍會認為這微笑簡直美不勝收,但現在他才知道,什麼叫做惡魔的微笑。
這時眼鏡男徹底瘋狂了,他也知道自己完了,他索性更加瘋狂的撲向美女,他要死也得拉她一起陪葬。
但他衝到一半,不知哪裏飛來一張板凳,力道奇大無比,一下子打在他的膝蓋上,眼鏡男頓時就倒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膝蓋,他脖子上的緊箍咒此刻也響到了盡頭。
只見一束精亮的強光在他脖子上出現,就像一道劍光瞬間切過他的咽喉。
「哧」的一聲輕響,劍光從兩端急速收攏,合為一個光點,當刺眼的光點消失之後,李大龍他們才看清楚,眼鏡男的腦袋跟身體已經分家了,其狀實在是慘不忍睹,只因眼鏡男的眼睛還睜得老大,臨死前的眼神怨毒無比,無論誰看到這樣的眼神,估計今天晚上是睡不好覺了。
林志也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地方要鋪蓋上紅色地毯?因為鮮血浸濕了地毯,根本就看不出來,也不知道這張華貴的地毯上,曾經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一時間林志手足冰冷,未入獄前總是聽人說黑色蜘蛛有多麼多麼可怕,來了之後也沒有傳說中的感覺,畢竟大龍和光頭的態度都挺友好,但是直到現在,他總算見識到了,在黑色蜘蛛裏面,一條人命是多麼的不值錢。
這個大廳看起來富麗堂皇、奢華輝煌,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站在地獄的牢籠中,其實這個世界很多東西往往都是這樣子的,越是美麗越是富貴的背後,隱藏着的東西就越是醜惡越是骯髒。
大門打開,兩台類似茶几的機械人獄警進來,伸出機械爪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屍體拖走了。
圍觀的人又坐回原位繼續吃大餐,大廳又恢復平靜,這裏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現在林志卻是說什麼也吃不下去了。
他只想離開這兒,離這兒越遠越好,就算永遠呆在那終年不見天日的牢房,也勝過這金碧輝煌的餐廳。
他忽然想起了剛進黑色蜘蛛的時候,李大龍曾經問過光頭:「可以出去?」
光頭嘆了口氣:「其實呆在房間裏是最安全的,我勸你最好不要出去。」
現在林志也終於懂了,光頭兄真的沒有亂說。
可惜的是他現在想走已經晚了,美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他的對面,臉上仍然帶着那種動人的微笑,但是眼睛卻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林志看不懂這種眼神才怪了:小子,現在輪到你了。
而作為高智商罪犯,林志的眼力和智力都是很高的,問題是武力值等於零,當然他也可以選擇不學剛才那位衝動的眼鏡兄,他甚至可以吞掉對方的口痰永遠的忍下去,只是,在黑色蜘蛛這種地方,真這麼忍了的話,將來他非但無法抬頭做人,而且還會遭受別人無窮無盡的侮辱。
這一瞬間,原本詭異壓抑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林志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極為困難。
這時如果他扭頭注視旁邊的李大龍和光頭的話,他會發現這兩人更加反常。
光頭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低頭在吃,根本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現在也仍然在吃,而李大龍居然很鎮靜,一點都不畏懼美女的挑釁眼神。
終於,美女慢慢的站起來了,估計是要搶啤酒杯了。
在這千均一發之際,光頭忽然不吃了,手上的動作也瞬間停止,他忽然把自己已經吃空了的土豆碗和蔬菜碟輕輕的推到左手邊的李大龍面前和右手邊的林志旁邊,這兩個動作非常自然非常隱蔽,林志絲毫不知。
美女臉上的微笑頓時凝固,但她並沒有做出出格的舉動,而是輕飄飄的一轉身,回到了原位坐下。
林志如蒙大赦,暗自長舒一口氣。
光頭拍了拍他二人的肩膀,示意既然吃完了,那大家就準備回吧。
林志忙不迭地的點頭,他求之不得趕快回去,這裏他一刻鐘也不想呆。
回到終年不見天日的牢房,林志居然有一種回家的親切感,這個時候他才敢開口說話:「剛才那個女人是誰?」
光頭爬上床坐下,悠悠的打了個飽嗝:「黑玫瑰你聽說過嗎?」
「噝————」林志聽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想不到,想不到啊……」
「那啥玫瑰花是誰呀?長得挺漂亮的。」李大龍湊了過來。
光頭淡淡道:「那是帶刺的玫瑰,最好別去碰。」
「為什麼?」瘋狗龍應該改名叫執着龍,「她到底是誰?」
「算了,林志你給他解釋吧。」光頭無奈道。
林志點點頭,一臉少見的認真表情:「那女人知名度很高,她的業務相當廣,精通醫藥、金融、黑客、珠寶等等,偶爾也接殺手買賣,當年在義神系的各大星球簡直是神出鬼沒,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案子,每次幹完活,最醒目的地方都會印上一朵黑色的玫瑰花圖案,知道她的人只要看見這個圖案都會被嚇着,所以她被警方取了個外號,就叫做黑玫瑰,不過最近這兩年突然銷聲匿跡了,沒想到居然也被關了進來。」
李大龍聽得一愣一愣的,一臉茫然的表情。
光頭忽然道:「以太空警察那幾下子,還抓不住她。」
「哦?」林志也好奇了,「那她是怎麼被關進來的?」
光頭嘆了口氣:「還不是太自信了,去偷了一頂王冠,激怒了聯邦政府高層,所以就進來了。」
他的口氣輕描淡寫,話也說得簡短,但林志卻從其中聽出了巨大的兇險。
偷了一頂王冠?估計這頂王冠已經不是價值連城那麼簡單了,而是無價之寶的古董。
激怒聯邦政府的高層?很可能出手抓她的人並非太空警察,而是另外的神秘勢力。
一時間他心裏哇涼哇涼的,連黑玫瑰這樣的人物都栽了,以自己手上那兩下子,就別再存什麼僥倖心理了,這28年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這兒吧。
可是,人生中能有幾個28年呢?
他不再好奇,但執着龍卻是問個不停:「那她剛才為什麼要亂殺無辜呢?」
「無辜?」對上瘋狗龍,光頭也無奈:「你認為戴眼鏡的那個是無辜的?」
這句反問就把他自己給賣了,敢情他之前並不是一直在悶頭吃東西,他也在悄悄的觀察。
「好吧。」李大龍無奈的攤手,「我承認,那眼鏡是個罪犯,是有罪,但我一直就坐在他旁邊,他們之間根本就沒起過任何衝突,那啥玫瑰二話不說就殺了他,這麼說也不對,是引誘他犯錯自殺,這不是亂殺是什麼?」
光頭又嘆了口氣:「唉,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我就說過,這監獄裏規矩很多的。」
李大龍瞪大了眼睛:「亂殺也是規矩?」
「是規矩!」光頭點頭道,「但那不是亂殺,你如果非要問我原因,我也可以告訴你,因為那個眼鏡、你和林志,都是最近才進入黑色蜘蛛的三張生面孔,你們都是新人。」
林志已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是不是新人都要接受這樣的考驗?」
光頭答道:「是的。」
「為什麼?」林志顯得很不理解。
光頭臉上帶着一種奇怪的表情:「你也知道被關在這兒的人,都是犯過大事的人。」
說這話時,他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李大龍,執着龍正在低頭沉思着什麼。
「我知道。」林志點頭。
光頭道:「從某種角度來說,關在這裏的人都是同類,雖然是同類,但是夠不夠資格成為同類,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就要接受這樣的考驗,比如說剛才那個眼鏡,心理素質弱成那樣,你覺得他夠格嗎?所以他死了,說實話,我並不覺得無辜,適者生存這道理就不用我多解釋了吧?」
林志也開始沉默,這種話他還是不太懂。
但是李大龍卻忽然開口了:「我明白了,這就像一個圈子裏的人,他們有共同的愛好、共同的話語,有的圈子甚至有着共同的利益,不合群人的,遲早會被驅逐的。」
光頭有些驚訝的望着李大龍,弱智龍居然能深刻領會自己的意思並說出如此深沉的話,這……該如何解釋?
愛迪生、馬克思、毛主席在這一刻統統靈魂附體?
林志道:「可是黑玫瑰今天對付了眼鏡後,本來要考驗我們的,不知道她為什麼又放棄了。」
「那是因為我們已經通過了考驗。」李大龍答道。
林志愣住:「已經通過?我為什麼不知道?」
「你最好不要問為什麼?因為該你知道的始終有人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你要是知道了,麻煩就大了。」弱智龍無恥的引用光頭的經典,「這是監獄裏的規矩,你又忘啦?」
林志只好語塞。
李大龍忽然扭過頭望着光頭,用着一種真誠的口氣問道:「來了這幾天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光頭微微的點了點頭,他能理解李大龍這種口氣和這番話的意思。
很簡單,今天是他為李大龍他們兩個悄悄解了圍,林志沒覺察到,但李大龍卻看出來了。
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在懷疑,這個李大龍是犯的什麼事被關進來的?當然他不可能主動去問,但他可以確定一點,只要是被關進來的人,就沒誰簡單得了。
李大龍問出這話,實際上就是在不動聲色的表達謝意。
「你不用謝我!」光頭無奈的笑了笑,「呆在這種地方人人自危,有時候……人只能為了自己活着。」
李大龍道:「你是為了自己?」
光頭並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知道我在這間房間裏呆了多久了嗎?」
他這話把李大龍兩人都問怔住了。
光頭長長的嘆息着:「還有1個月零3天,就是整整12年了,我知道你們肯定會問,我在《第九大陸》裏面是不是練到了幾百級?你們錯了,你們運氣好,福利時間是從今年才開始有的,不過我的運氣也很好,你們總算來了。」
他答非所問,但李大龍的心卻在漸漸的下沉。
還有1個月零3天就是整整12年,這並不能說明光頭的記憶力超強,而是說明了一件事。
在這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最可怕的不是黑色蜘蛛,不是什麼盛大宴會,更不是什麼黑玫瑰之類的人物,而是——寂寞!
一種如影隨形、深入骨髓的孤獨!
沒有人陪伴、沒有生機、沒有動力,看不見光明和希望,失去了未來和目標!
李大龍也不能想像,如果換作自己是光頭被這樣子關了12年,估計早就被關得發瘋了。
也許,光頭今天悄悄幫他二人,只不過是希望他倆別死得太早,這樣子他也不會太無聊,至少在沒有福利時間的時候,他總有個人能說說話解解悶。
好半天,林志才打破了沉默:「親人能來黑色蜘蛛探監嗎?」
光頭似知道他問的意思,他輕撫着左手無名指上一枚褐色的古老戒指,目光仿佛落在很遙遠的地方,眼神中帶着對往事的懷念,似在喃喃自語:「能是能,只不過……我也希望她能真正的幸福,畢竟跟着我們這樣的人,是沒有未來的……」
話說到這裏,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了。」執着龍舉手。
光頭收回神思,笑了笑:「好,你問吧!」
執着龍盯着他:「無論如何,我也要知道你的名字。」
光頭也意味深長的盯着他,許久才道:「如果你有心的話,你可以叫我東哥!」
「好的,東哥!」執着龍昂首挺胸的,但光頭下一句就讓他暈迷:「當然,在第九大陸裏面,你還是得管我叫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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