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農村的大門前,好像總是會有一顆長的彎彎曲曲的大樹。
每當盛夏來臨時,大樹下就會聚集佷多婦女,坐在馬紮上納鞋底,東家長西家短,每逢有個人經過時,都會齊刷刷的看向人家,小聲議論這是誰,要去哪兒等等。
華夏人民其實是個最容易滿足的,只需給他們能勉強活下去的空間,他們就會在惡劣的條件內,儘可能的快樂,並創造出令人驚訝的價值。
當然了,現在是盛世,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從不為缸里有沒有米發愁,只是為下一頓飯該吃什麼操心:我家那小子,不喜歡總吃麵條了呢,想給他包一扇酒菜水餃呢。
高飛駕駛着小越野,停在了一群在大樹下乘涼的婦女面前,推開車門跳了下來,手裏拿着一盒中華煙,湊到了婦女們面前,笑問:「大嬸,請吸煙。」
幾個大嬸相互對視了一眼,用城裏人聽起來很老土的腔調,笑道:「這大兄弟喲,槓着有意思來(就是很有趣),俺們是女人家,誰會抽這玩意兒?」
「呵呵,那是我,我,呵呵。」
高飛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收起煙時,有個婦女問道:「大兄弟,你來俺村是打聽人的吧?」
高飛搖了搖頭:「不是打聽人,是打聽一個家。請問這位大嬸,你該知道方家老宅吧?」
「方家老宅?」
大嬸放下手裏的布鞋,回答說:「當然知道了,那可是俺們村最有靈氣的地方--不過,俺聽俺婆婆說,在小三十年前方家那丫頭離開後,老宅的大門就再也沒有開過了。你是電視台的吧?俺聽俺家那口子說,這老宅已經申請那啥的文化遺產,要拍照上電視呢!」
「我不是電視台的。」
高飛搖了搖頭,扭頭看了車裏一眼,聲音放低了說:「我、我就是小三十年前離村的方家那丫頭的兒子。」
「啥,你就是小艇的兒子?」
一個看起來得有五十多歲的老婦女,眼裏全是驚訝的看着高飛,全是不信。
高飛問道:「大嬸,你認識我媽?」
「我當然認識了,我剛嫁過來時,你媽還是我的伴娘呢!」
老婦女老臉泛起了紅色光澤,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個值得她銘記一輩子的歲月:「那時候,小艇可內秀了,就像長不大的孩子。俺出嫁時,她才十五六歲吧?這才多久啊,她先有你這樣大一個兒子了?」
俺媽要娃要的比較早,還真不像有這麼大個兒子的樣--高飛訕笑一聲,敷衍道:「歲月如梭,歲月如梭。」
老婦女們才聽不懂啥叫『歲月如梭』,她們只是驚訝於昔日那個看起來內秀的小丫頭,怎麼可以會有這麼大、還很有氣勢的兒子呢?
眨眼間的工夫,街上就圍了十幾個老娘們老頭的,大家都圍着高飛樂呵呵的,好像在看從動物園裏跑出來的猴子。
叫了若干個大爺大娘大嬸大嫂大妹子大兄弟,高飛累出了一身汗,才總算把方家老宅的方位打聽清楚,又萬般客氣的拒絕了『姥姥門』親人們的熱情(回家喝口水啊),這才逃也似的上了車。
車子順着歪歪扭扭的街道駛出老遠後,高飛才長舒了一口氣,抬手擦着汗說:「老家的人,簡直是太熱情了,讓我受寵若驚。」
一路上很少說話的上官風鈴,忽然說話了:「果果,你真把自己當做是高飛了嗎?」
高飛一楞,車子好像顫了顫,差點把左邊大門前那個水缸給撞了,幸好他反應及時,迅速擺了下方向盤,車子擦着水缸將將的過去了。
上官風鈴沒有看他,那雙混濁的老眼看着前方,嗓音沙啞的嘆了口氣:「唉,我知道你為了演好高飛這個角色,不但費時打聽到他所有的人脈關係,還得模仿他說話的語氣,行事作風以及某些細微的小習慣。」
上官風鈴說到這兒時,車子已經駛到了方家村的後村,錦繡山的山腳下。
這兒比起村口那邊來,顯得更加荒涼了許多。
一路走來,十家院門,最多有一兩家開着,其他的都是鐵將軍把門。
目光掠過道路兩側的玉米地,高飛能看到前面幾百米處,矗立着一棟主調色彩為青灰的老式宅院。
高高的門樓是大青磚和青石板建成,門樓上飛檐走壁,屋脊上蹲着三座靈獸,一股子磅礴的歷史感撲面而來。
方小艇的祖上,不愧是做過清知府的,建造的這座宅院,就算和現代那些小洋樓相比起來,在氣勢上也絲毫不遜。
這讓人很驚訝,這樣一棟建築歷經上百年的風雨,竟然能逃過上世紀的那場大浩劫,這絕對是個奇蹟了吧?
把車子慢慢停在門樓前的荒草中,高飛沒有下車,點上了一顆煙,望着在烈日下無精打采的玉米,沉默很久才說:「是的。很多個早上醒來後,我都以為自己就是高飛,也該是高飛--我喜歡是高飛。」
「你愛上那個男人了。」
上官風鈴推開了車門,也沒下車。
高飛狠狠吸了一口煙,輕輕點了點頭:「嗯,如果這算是愛的話,那我的確愛上他了。」
「唉,可你是魔道。」
上官風鈴嘆了口氣,喃喃的說了句,下了車。
「我是魔道?呵呵,我是魔道。我是魔道怎麼了?誰規定魔道中人,就不能愛上俗世間的男人?」
高飛把才吸了兩口的香煙彈出,很乾脆的從車上跳了下來,手裏拿着一把很古樸的鑰匙。
這是方小艇給他的鑰匙,能打開方家老宅的大門門鎖。
老宅大門上的門鎖,並不是電視中看到的那種鎖,而是設計巧妙的暗鎖。
高飛打開了暗鎖--經過接近三十年的風雨侵蝕,暗鎖依然靈敏,輕微的一聲咔嚓後,門被打開。
高飛抬手,試着推了一下,左邊鑲嵌着門釘的黑色門板,吱呀一聲的開了。
院門後面,是片足有兩三畝地的草原。
就是草原,荒草林立中,也有一些花木。
近三十年沒有人來,缺少照顧的花木,早就長成了大樹,開着芬芳的花,一群群的小蜜蜂,正圍着花朵在那兒一個勁的瞎哼哼,愜意到陶醉。
嗖--的一聲,一隻肥胖的野兔,從門後的荒草中崩起,箭一般的掠過高飛的視線,隨即消失在了草叢內。
草原的另外一側,是一棟同樣由青磚、青石板修建的大房子,建築風格與京華那些四合院完全一樣,不過氣勢卻不是那些四合院能相比的。
站在門口望去,竟然會給人一種宮殿的感覺。
尤其是屋脊上那些蹲坐在的神獸,面貌猙獰的樣子,仿佛要把人帶回它所熟悉的時代。
當初方家先祖在修建宅院時,可能是為了低調,並沒有搞什麼三出三進,就這麼一排九大間北屋正房,從西邊一側過去,就能到宅院的後院。
後院佔地面積倒不是很大,卻是依山而建,也同樣的荒蕪。
最中間的位置,是一口古井,井台上的轆轤早就被歲月所腐朽不見,卻有一個殘缺了的瓦罐放在井台上。
自從方小艇離家後,就從沒有回來過,村民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若是放在別的地方,老宅可能早就被破壞,地基被充公了。
村民們,甚至村長都不知道方小艇去哪兒了,可鎮長,區裏的領導卻知道,這棟老宅慢說歷史原因重大,不能破壞,最關鍵的是誰也不敢打這兒的主意。
無他,那些領導都知道,這是高家嫡系媳婦的老家,方家最後一個傳人還在,這就是有主的宅院,任何人包括國家,都沒有權力據為己有。
走在半人高的荒草從中,高飛和上官風鈴都沒有說話,倆人都好奇的打量着周圍。
尤其是在走進正廳內,看到正面牆上還有一副古老的人物肖像,是個女的,穿着一身杏黃的霓裳,墜馬鬢的髮型,左手捧着玉如意,右手自然垂下掌心向前,豐盈儒雅貌似觀音娘娘。
這幅肖像是繪在錦緞上的,錦緞的顏色,和畫像的顏色,都已經變黃,歷史感十足,上面蒙了一層灰塵,但卻能隱隱看出落款的印章。
印章上的名字姓陳,叫陳天壽。
看來這幅類似於觀音娘娘的畫像,是個叫陳天壽的畫師畫的。
高飛在仔細看印章上的名字時,根本沒有注意到後面的上官風鈴,也在看着這個印章名字,那模樣就像見了鬼一樣!
等他轉過身後,上官風鈴的眼睛已經微微合上了。
高飛在走進正廳內後第一感覺,就是覺得有人在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看他的那兩道眼神很冷淡,沒有一絲感情,就像你看到一個老太太摔在馬路上求人幫她一把,她恰好訛你掏錢看病那樣。
本能的,高飛重新看向了畫像,才發現這兩道隱隱看着他們的目光,竟然是畫像中的那個類似於觀音娘娘的女人。
這不是觀音娘娘。
觀音娘娘手裏會捧着淨水瓶,手裏拿着柳枝的。
畫像上的女人,捧着的卻是個玉如意。
高飛感到很詫異,試着左右走了幾步,眼角餘光卻瞥見那副畫像的眼神,好像始終在盯着他,冷冷的,透着一股子邪性。
上官風鈴低聲說:「這幅畫像有古怪。」
「有古怪就把它摘下來吧。」
高飛淡淡的回答道,伸出了右手。
上官風鈴卻搖了搖頭:「算了,不要動它了。它在這地方已經呆了很多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算是這座老宅的主人了--我們只是客人,又怎能喧賓奪主呢,那樣會違反冥冥之中的天意。」
高飛卻說:「可我覺得這幅畫像掛在這兒,會讓人不舒服。你以後住在這兒,也必然會不舒服的。」
「我本來也沒打算久住。」
上官風鈴看向高飛,眼神里浮上了不被察覺的溺愛:「其實就算我想,也沒太多的時間了。」
高飛伸向畫像的手,愣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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