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縷陽光映在窗簾上時,高飛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沙發上的秦紫陽已經不見了,屋子裏飄蕩着她淡淡的體香,以及她用來擦眼淚的紙巾。
昨晚無論秦紫陽說什麼,高飛都沒有答應要和她乘坐今天凌晨四點的飛機,踏上那條百分之八十回不來的不歸路。
人都是自私的,依着高飛當前的身份,和某些小成就,他必須得為身邊人負責,不能只因為兄弟遇到危險,就扔下所有一切去涉險。
不過,昨晚好像睡得很好的高飛,內心真如他所說的那樣,無動於衷嗎?
老天爺也沒看出他真實的內心世界,這廝越來越會裝比了。
坐在床上看着窗簾愣了半晌後,高飛才下了床,正要去洗手間內時,手機響了。
是方小艇打來的電話。
興奮的方小艇,早上六點半就來到了朝陽酒店門前,等候高飛了:「小飛呀,你起床了沒有?我在下面停車場內等你呢,帶你去吃早餐。」
有媽的孩子就是好。
不知道為什麼,高飛腦海中想到了這句話,笑了笑:「嗯,我剛起床,很快就會下去,先掛了啊。」
把手機扔在枕頭邊上後,高飛赤腳走向門後的洗手間,卻在推門時,看到了門後地毯上,放着一個東西:那本青皮的《安歸經》。
經書上面,還有一張紙條,字跡看起來很是粗狂,一點也不像是女孩子寫的:高飛,我想了很久,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我沒有理由讓你陪着我去冒險。不過,還請你看在我曾經被你強迫過的份上,替我保留這本書。你放心,我爸絕不會知道我把書給你了。保重,如果有來生,我希望咱們也是兄弟——秦紫陽,絕筆。
捏着那張紙條看了半晌,高飛慢慢的撕成碎片,扔進了門後的廢紙簍內,喃喃的說:「這孩子準是平時看電視看多了,要不然也不會寫什麼絕筆。」
——
停車場內一輛黑色別克轎車中,方小艇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一看來電顯示,趕緊接了起來,語氣恭敬的說:「爸,您有什麼吩咐?」
電話,是高家老爺子打過來的,老頭的聲音很平淡:「你帶那小子來家裏吃早飯。」
老高說完這句話,不等方小艇說什麼,就扣掉了電話。
「老爺子讓小飛去吃早點?」
方小艇黛眉微微皺着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眉頭舒展了開來,竟然有些激動:她從老高讓高飛一起吃早飯的這個動作中,看出老爺子很看重高飛。
十幾分鐘後,拿着一個帆布背包的高飛,從酒店大廳台階上走了下來。
方小艇伸出胳膊,搖晃着:「小飛,這邊!」
高飛快步走過來,打開後面的車門把帆布包扔進去後,說:「方、那個媽,我來開車吧?」
「喲,這才過了一晚上,就差點忘記喊我什麼了呀?」
方小艇嗔怪着瞪了高飛一眼,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來,坐在媽媽身邊,讓方書記給你親自開車,讓你嘗試一下做領導的滋味。」
高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開門坐在了副駕駛座椅上。
「等你以後知道家門了,你就開車。」
方小艇開車的速度不快,特別的穩:「昨晚休息的還好吧?」
「還行,這家酒店的服務質量蠻不錯的。」
高飛看着窗外,隨口問道:「媽,你總是在京里,冀南那邊的工作怎麼辦?」
方小艇得意的笑着說:「媽媽的工作你不用擔心,因為官越大,工作就越輕鬆,平時也就簽個字,做個指使什麼的。至於紀委的工作,不是還有常務副嘛,我放權,他越高興的。再說了,就算工作重要,也不如我認兒子重要啊。」
高飛知道方小艇說的這些都是實話,陪着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方小艇囑咐道:「小飛,等會兒去見你爺爺時,你可千萬別緊張啊。」
高飛有些納悶:「我為什麼要緊張呢?」
「哎喲,你是不知道啊,有很多正部級領導,就是省長之類的高層,在你爺爺面前,都大氣不敢喘一口呢。」
「我又不是當官的,自然不會擔心會被老爺子擼下帽子。」
「嗯,我兒子說的很有道理,嘻嘻,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兒呢?」
你不是沒想到,你只是不願意提醒我,讓我自己說出來,哄我開心罷了——望着一臉喜色的方小艇,高先生再次品嘗到了有媽的孩子就是好這個道理。
可惜的是,他早就過了趴在方小艇懷內撒嬌的年齡了,這未免不是個小小的遺憾。
方小艇不愧是調節氣氛的高手,車子才駛出不到一公里,就和高飛『一見如故,無話不談』了,始終把握着談話的主方向,既能讓高飛感受到母親的溫暖,又能拐彎抹角套出他以前都是怎麼過來的。
母子倆低聲說笑間,車子來到了一個行人車輛明顯清淨了許多的胡同口。
胡同口站着十幾個看似身穿黑西裝的年輕人,一個身穿風衣的哨兵筆直的站在崗亭前,看到方小艇這輛車過來後,夸的一個敬禮,卻伸手攔住車子,彎腰向車內看來。
哨兵當然認識方小艇,也知道她和高老的關係,平時對她的到來根本不會阻攔,但今天的情況有些不一樣,他不能不小心。
「你大伯也來了。」
方小艇低聲說了一句,落下車窗,對跟着哨兵過來的一個中年人笑着打了個招呼:「董主任,您也在呢。」
那個董主任也認識方小艇,笑了笑卻沒說什麼,而是看向了高飛。
董主任表面儒雅,臉上也帶着和藹的笑,可他那雙看向高飛的眼裏,卻像是藏着一把刀子,恨不得把高飛的皮給剝下來,看看他心裏想的是什麼。
如果是別人被董主任這樣看,肯定會畏畏縮縮的挪開眼神,但高飛感到很不舒服,毫不畏懼的對視了回去。
就在這時,方小艇悄聲說話了:「董主任,這個就是我大兒子。」
一聽方小艇這樣說後,董主任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起來,那股子逼人的氣勢攸地消失,變成了一個和藹的中年大叔,呵呵笑道:「方書記,首長剛進去沒多久。」
「謝謝。」
方小艇笑着道謝,緩緩啟動了車子。
車子順着胡同前行了一百多米,實現豁然開朗,眼前出現在了一大塊空地。
空地的最裏面,是個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門樓。
大門台階前面左右,蹲着兩隻兩人多高的獅子。
雄獅腳踩繡球,雌獅輕撫幼獅,怒目圓睜,威風凜凜,平地颳起一陣煞氣,再配上那模紅色大門,給人一股子說不出的莊嚴肅穆。
「這兩尊獅子是前清榮王府門前蹲着的,當年紅衛兵要把它們砸碎時,是老爺子出面阻止了,並把它們運到了這兒,這才得以保全。進入新世紀後,老爺子幾次想把它們捐獻出去,但每當工作人員動手,不是足夠承擔數噸重的鋼絲繩忽然繃斷,就是吊車、平板車出現故障。後來,曾經在天壇工作的老李來了。」
方小艇停好車子,看着那兩尊獅子:「傳說,老李是大唐相師李淳風的後人,對傳統文化很有一套。當時他跑來看了看說,這兩尊獅子已經有了靈性,是不會輕易離開老爺子的。呵呵,說起來也挺玄的,當時老李還說,這兩尊獅子為了報恩,要格外賜給高家一個男孩。」
高飛推門下了車,打量着那兩尊獅子,隨口問道:「那後來呢,老李說的話應驗了沒有?」
正要關上車門的方小艇,聽到高飛問出這句話後,臉色驀然一變,盯着那兩尊獅子愣在了當場。
高飛繞過車頭,關心的問道:「媽,怎麼了?」
就像沒看到高飛站在眼前那樣,方小艇望着那尊雌獅,夢囈般的說:「應驗了,果然應驗了。」
高飛滿頭霧水的也看向那尊獅子,耳邊傳來方小艇有些空靈的聲音:「老李說這句話的那一年,我和你爸剛認識不久。按照當時國家對生育政策的嚴厲,像高家這種家庭,不管男孩女孩,只能要一個,可我卻有兩個兒子……沒想到,因果卻在這兒。」
「不會吧?你這樣一說,那不就代表着我、我就是那兩尊獅子送給高家的禮物?」
高飛呆了片刻,忽然醒悟了方小艇所說的這些話,再看向那兩尊獅子時,卻沒有了剛才那種莊嚴肅穆的凝重,只有一種被佛光普照的暖洋洋感,心裏從沒有過的安寧。
「也許,你真是這兩尊獅子報恩的結晶……可惜,老李已經去世很十幾年了,要不然我非得帶你去看看他。」
方小艇發了會楞,這才慢慢恢復了正常,牽起高飛的手向大門台階上走去:「小飛,不管怎樣,你都是媽媽的兒子,對吧?」
「好像這個結果無法改變了。」
高飛有些好笑的撓了撓頭皮,籍此機會縮回了手,跟着方小艇走進了大門內。
在走進院子裏時,他又扭頭看了眼門口那兩尊獅子,心想:難道真是這兩尊獅子,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嗎?
(請允許兄弟在這兒說個題外事,親身經歷。
媳婦懷着我兒子三個月時,有一晚去妹妹家串門,在出來時,一隻還沒長出羽毛的小燕子,從她家大門口上方掉下來了,在地上唧唧淒聲叫着,大燕子在天上飛來飛去,也叫。
妹妹家的大門很高,燕巢就築在屋檐下,很高。
那時候夜深了,本來也沒打算管這事,以為大燕子會把它孩子叼上去的。
可媳婦卻說,燕子這麼可憐,最好還是想辦法把它放回窩裏,算是給孩子積德了……
我一想也是,於是就讓外甥搬出了好幾把椅子,就像玩雜技那樣,椅子摞椅子,子,摞了四把椅子,才夠得着那個燕窩,把燕子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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