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卓藏鋒早早走出太學院,主要原因還是不想看到那些驚訝,或者疑惑的目光。
但此刻他自己卻倒是驚訝和疑惑起來。
那聲音帶着一股威嚴。只說了這麼一句,其後就再無聲息。
在門口踟躕一下,看到知無涯神宮那位面容平靜的女修向自己點頭微笑,他連忙把目光從那本就看不到人影的殿門口收回。
或許這世間聲音相同的女子很多?卓藏鋒想着,抬腳走出太學院。
學員門前車輛雲集,人流薈萃,他們都在等待自家的公子或者小姐從考場出來。
牛止水夾雜在人群中,看卓藏鋒出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這個老官等得並不容易。
他雖然偶爾會犯糊塗,但應承下來的事情卻非要辦成不可。尤其是那把陰晦之劍被卓藏鋒指出後,身體也是越來越好。他最受不得他人恩惠,不等青雲榜考試結束,就一大早趕來。
卓藏鋒笑了笑,不能拒絕的隨着他一起穿過等待的人群。來到一輛簡陋的馬車前,牛止水替他掀開車簾,示意進內說話。
莫雅剛好看見一個白髮老頭把卓藏鋒拉走,在人群費了好大勁才擠到這邊,喘吁吁道:「公子,我等了你這麼久,你又要上哪兒去?」
牛止水還沒坐上馬車,詫異道:「你是誰家丫頭?姚將軍府上的?」
莫雅變臉道:「你這個老頭好勢力!眼裏只有驃騎大將軍。」
卓藏鋒慌忙給這個有點糊塗的老官解釋,牛止水哈哈大笑。
臨了卓藏鋒打發莫雅去找月月殿下,自己則舒服靠在車壁,隨着昔日威風赫赫,如今風雨飄搖的老人打道去牛府喝酒。
路上卓藏鋒問牛止水,為何將馬車停這麼遠。
曾經做過禁軍統領的老人眼睛裏帶着自得的神情,富有經驗說道:「太學院每次考試完畢,都會有無數車馬接人,不停放遠點,咱們被他們馬車擋道,幾時能走出這個鬧哄哄的地方?」
薑還是老的辣,卓藏鋒感嘆。
有風不時的掀開車簾,帶進來一股溫暖的春意,聽着車輪滾過路面,察覺出緩緩轉過八道彎,然後停了下來。
卓藏鋒跳下馬車,看到面前一所並不算闊氣的宅院,唯一惹眼的是院內百花盛開,給人生機勃勃之感。
牛止水帶領他進入廳堂,丫鬟送上茶水,年老的武官擺擺手說道:「今日只飲酒,咱不喝茶。趕快將老夫珍藏的『雨露春風酒』取來。」
望着丫頭去取酒整菜,牛止水又對卓藏鋒表示了一通感謝之意。
菜餚與美酒還未上桌,下人進來稟報,有個老頭在門口求見。牛止水正想閉門謝客,好好招待卓藏鋒,卻發現已經有人不請自來。
一身乾淨清爽的衣袍,略微有些花白的頭髮,走路無聲,眼神懶散的顧懷遠施施然站在廳內。
奇怪的是牛止水看到顧懷遠,並不顯得高興,反而眉頭緊皺,說道:「老顧,你來的不巧,今天老夫宴請這位小哥,表示感激之情,改天我再請你。」
顧懷遠不以為意,自拿了一個小杌,大大方方做到桌上。
卓藏鋒正準備想這位氣機平和的禁奉行禮,顧懷遠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擺手拒絕。
牛止水正想再說些什麼,顧懷遠說道:「牛公,當初相劍術考核老夫幫過你破了巫劍,你曾說美酒盡着我喝,怎麼此刻卻做鐵公雞逐客之事?」
牛止水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但今日這位小哥是客人,你橫插進來打秋風,哪裏有修行者的風範?」
顧懷遠笑道:「修行者的風範在你牛公眼裏,就是欺哄世人的把戲。」
牛止水急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老臉一沉,說道:「那是施夢得這老鱉孫井底之見,老夫可一向對你們信服的很。」
顧懷遠依舊笑道:「言不由衷。今天我來了,而且我曾經說過要請這位小哥喝酒,不能言而無信;你答應請我喝酒,也不能言而無信,現在給你個機會,借着這個地,這就就算是我請了。」
卓藏鋒看牛止如此古板,慌忙過來打圓場,好說歹說才把兩個老者勸住。
牛止水自然不怎麼樂意,嘴裏嘟噥着「老夫置辦酒席,算你請客,這是什麼世道」之類的話。
很快菜端來,倒是極為豐盛,美酒倒入杯中也清香四溢。
牛止水一杯酒下肚,早已忘記顧懷遠不請自來,親熱的給他斟酒夾菜。
卓藏鋒性情豪爽,幾杯酒下肚,臉紅心跳,竟然與兩個老頭稱兄道弟,完全亂了輩分。
牛止水吃了口菜,說道:「我此次請這位小哥來,還有一件重大的事情相勸。」
顧懷遠顧自飲酒吃菜,卓藏鋒慌忙請教。
牛止水道:「青雲榜經綸考試前三可直接選取功名,或繼續修行,或留朝為官,這是完全由考生決定;而箭術考試第一,則可以進入太學院藏觀摩《天武太衍圖》。」
卓藏鋒詫異道:「我去過藏,夫子並沒提什麼《天武太衍圖》,到底是怎麼回事。」
牛止水道:「這是修行之事,你還是讓老顧給你說說。」
顧懷遠當仁不讓道:「此圖實則是一部兵書,記載行兵佈陣,衝鋒陷陣之法,據聞文字艱深,奧妙無窮,然而數千年來從沒有人能領悟書中真意。」
「不要說前人不懂,就是現在的驃騎大將軍姚長驅,神射大將田千峰,都不解其中奧秘。但這並能阻擋歷屆學子的熱情,尤其是兵部學子。」
牛止水聽到這裏,擊桌道:「這就是老夫所說的重大事情。」
他望着卓藏鋒,繼續道:「青雲榜箭術之冠,若存在異議,須經生死之斗,這是在太祖的時候就定下的規矩。」
卓藏鋒望着略有些酒意的老官,微微有些詫異。
牛止水放下酒杯,說道:「我知道你箭術了得,但那個張勁弩更是厲害,如果到時候分不出勝負,你主動居於第二名,不跟他爭那個第一。」
顧懷遠頗為不滿望了牛止水一眼,說道:「我倒是聽說,近日長安各大賭坊都在買你們的輸贏。」他頓了下,繼續道:「據我所知,買你贏的人只有不到一成,其餘九成人都看好張勁弩。」
牛止水感慨道:「是呀!他畢竟是『飛將之下唯一張』。輸給他不算丟人,這個年青人箭術已經通神。而且青雲榜箭術比試定在芙蓉園,大比之日准許百姓參加,到時候一舉一動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若有危險,誰也不能救你。」
白髮老官說完,關切的目光望着淡然自若的少年人。
這時外面傳來咕咚一聲,一人大聲問道:「爺爺又請的什麼人?竟然把捨不得給我喝的『金風玉露酒』都拿出來待客,若非我鼻子尖,差點錯過!」
門原本開着,說話之人一步跨入,然後看到在怡香亭暴打自己的傢伙正坐在爺爺身側,還美滋滋的喝酒,立刻怒火中燒,將手中摺扇一指,顫聲道:「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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