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232、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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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洛作為王哲的好朋友,也曾考慮待大青川那一帶地域太平了,不論別的商家願不願意,他必當第一個這般做,要竭盡所能將行商線路串到那邊去。哪怕這麼做,會使他主持的這些商鋪經歷一段較為漫長的虧損期,那他也要儘自己所能的讓那邊的物資流通活泛起來。

    像這樣傻子的做法,目前恐怕也就只有他想像得出來,且真的認真考慮過實施行動。

    即便像燕家這樣的大商賈,也不會允許可以預見的虧損發生,生意人似乎都有這種通病,錢賺得越多,錢袋子就束得越緊。

    所以燕家即便再有奉獻精神,也絕不可能現在就將生意路線擴展到大青川流域,那裏的人不做生意。他們只會「搶」這一招。

    站在書桌前的阮洛看了看鋪開在桌面上的畫軸,又抬頭看向此時也正向他看來但意思含蓄的南昭皇帝王熾,他已經感覺到了此事中存在明顯疑問。但又琢磨不透桌對面站立的那位帝王的籌謀,所以他只是目光定住。沒有說話。

    王熾臉上的微笑還在,慢慢說道:「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燕家忽然新增這條商線,又為什麼我對這條商線能掌握得這麼清楚?」

    阮洛忍不住道:「莫非是燕家遵循了您的意思?」他說這句話的語速極慢,因為就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這句話。

    燕家在三州大地行商,雖然與王氏朝廷合作融洽,但燕家的根基畢竟還在小梁國。無論家族生意做到如何龐然的程度。分部的資產甚至已經逾過總部,但燕家的總賬目辦事處仍然紋絲不動的矗在小梁國境內。這說明了一個問題,表達了一種沉默但堅定的態度。

    燕家也是誠心穩守小梁國,才會把自己的要害機構一直放在梁境——哪怕燕家一直不干朝政。這麼做看起來有些故意之嫌。

    然而一旦這種平衡有了傾斜,哪怕只是疑似傾斜,燕家對小梁國推心置腹的依賴,便很可能在瞬間顛覆成把自己的脖子緊挨在了至高皇權的刃口上。

    小梁國雖然小,但在如今也已經成長為一個體系成熟的國家。你一天是這個國家的國民。便休得放肆。

    即便燕家想要放肆,也應該先把退路準備好,先把自己的脖頸要害挪得離那刃口遠點,然後行動。這才符合常理。生意人怎麼就不會算利害關係呢?

    難道是因為燕家決心將大旗倒向南昭。因為倚上大樹,才會在小梁國面前有恃無恐,這般囂張的明着干?

    不對啊,這明顯不符合燕家人辦事的脾氣,燕家總會的那些骨幹經歷了這麼多年風雨。可不是白活過來的。

    阮洛此時心裏有着百般頭緒,並全都蒙上了一種質疑的色彩。而此時王熾的心情也有些漂浮,因為阮洛問的那個問題,在今天他終於決定對這個後生說出來。

    「也不能全算是遵循,準確的說,這是一次需要冒些險的合作。」王熾緩緩開口,臉上的微笑漸漸斂沒,「在今日之前,只有兩個人知道這件事,並且他們都像今天的你這般。臉上面現掛着質疑。」

    阮洛臉上的質疑神情變成了驚異。

    「我最好的兩個朋友都擺出了那種臉色,倒叫我也禁不住質疑。」王熾收起撐在桌沿的雙手,右手向左、左手向右的絞着探入袖中,那形象看上去與舉止端正莊重的帝王偏移了太多,他此時的樣子更像一個大家族裏正為一件事的決定與否犯難的長者,「今天來到你這裏,看見你也是這副樣子,我感到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覺得我這次來得沒錯。」

    ……

    ……

    根據肖老闆多年以來或被動或主動的對店中酒客的觀察,人要喝醉。先醉的應該是雙眼。然而坐在對面的小潮那一雙眼睛除了行為目的有些古怪的喜歡看別的醉漢喝酒之外,在回過頭來看向他時,依舊是那麼的明亮靈動,沒有一點散光和滯澀的現象。

    這一發現就不得不讓人覺得有些驚駭了。小潮這大半天的飲酒量可是一點也沒摻假的,他一個人來喝酒,絕沒必要像酒宴上應酬的人那樣一邊喝一邊悄悄去吐吧?

    望着環繞着小潮、攏共得有五、六隻的酒罈,肖老闆也迷茫了,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酒氣給熏醉了。

    就在這時,酒肆又來了新客人。

    門帘簇動。一位身材欣長、一身素衫,面貌在安靜中透着一縷書卷氣的文士走了進來。他的目光在酒肆內環轉一周,最後落在肖老闆坐着的那張桌上,同時,他的目光幾乎是與肖老闆對視了一下。

    肖老闆立即從桌邊長凳上起身,迎了過來。作為酒肆的經營者,他在心裏雖然有些質疑這人到來的真正目的可能並非是喝酒,但他還是很快習慣性的笑盈盈道:「客官先請坐,請問您要點什麼酒?」

    作為生意人,必須時刻清醒於一件事。那就是賺錢。

    管他喝不喝,上了酒就得付錢,別人飯館裏不也常有客人吃不完倒掉的食物。但依舊照價付賬的事麼!

    肖老闆很快打好了自己心裏的小算盤,但事實卻如他最初所料的那樣。素衫文士只是意思明確的溫言說道:「謝謝店家盛情,只是天色已晚,不宜再飲。在下是來貴店接一位朋友回去,若有機會,下次一定與友人同來買醉。」

    話語斯文,禮貌有餘,這文士身上攜着的微勢。截然與慣常來這裏的酒客大為不同,讓每天必會遭遇來自客人的憋屈氣的肖老闆心裏略生受寵若驚之感,同時也沒了一點異議之理。

    觀那文士進來時的眼神,看來這文士是要來接小潮的。肖老闆下意識里走開了幾步,但他還是有些懷疑,所以順勢喚了一聲:「小潮,你的朋友來了。」


    若不是這素杉文士看來身份神秘,但總得來說應該是個斯文人。肖老闆恐怕要懷疑小潮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了。

    聽見酒肆老闆對那捧着酒碗的年輕人隨和的稱謂,文士的眼裏神色微動。

    小潮聞聲則放下酒碗,凝神看了看對面站着的那個人片刻後,忽然說道:「林……林……」

    或許他是真醉了。只是外表上看來還算清醒。思維的運轉卻已經開始遲緩下來,一個『林』字卡住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下文來。

    「回去了。」文士沒有繁言相勸,只說了三個字。就走向桌邊。

    「噢……」小潮回答得更簡略,然後極為聽話的立即站起身來,只是當他離開桌邊後,腳下步履終於還是有些打滑了。

    文士見狀伸出一臂,「需要扶嗎?」

    小潮這次連回答的話都沒有了。只是搖了搖頭,不過他那搖頭的模樣更多的是像在給自己醒酒。

    大步邁出,小潮先行一步的走出了酒肆,那文士則落後數步,對酒肆老闆說道:「我的朋友可欠了酒錢?」

    肖老闆連忙搖頭道:「都已提前結清了,您的朋友似乎是喝不醉的,頭腦一直很清醒。」

    「他會醉的,只是勁頭升上來的遲早問題。」文士微笑了一下。走到酒櫃旁,他往櫃枱內側的展示架上掃了兩眼,然後指了指架子上擺着的一隻通體漆黑。但底和蓋都為灰白色的罈子,溫言道:「那壇酒,可是燒刀?」

    肖老闆有些吃驚的點了點頭:「客官好眼力。」

    「在下可沒有直接看透壇中物的眼力。」文士平靜的說道:「我記得十年前首批由商隊大老遠從北方運到京都的烈酒,其中有一批燒刀就是這樣的壇口。沙蠟猶在,任你把這罈子擦得多乾淨,沙蠟上還是蒙了不少細塵,看來罈子裏的酒還是原封的了。」

    肖老闆怔住了一下,這次他的驚訝卻是表現在了心裏。驚於這文士的眼力,更驚於他未知的身份。

    「客官說得沒錯,小店十年前開始經營時。因為資金有些運轉不過來,所以趁着這燒刀酒降價時,大量進了一批貨,可沒想到。這酒在京都賣得並不太好。」肖老闆沒有再心存婉轉的意思,直白的解釋起來,「燒刀酒沒有糧食酒的後勁,但卻太過辣口,喝過這酒的人都曾懷疑它是藥兌的。後來我怕砸了招牌就沒有再賣,自己偶爾喝一點。這最後剩下的一壇倒就這麼放了下來,權當作是陪着小店建業的一個紀念。」

    文士淡淡一笑,說道:「如此,在下倒也不好意思將它買過來了。」

    肖老闆剛才說起陳年往事,有些忘情,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明白過來,這文士談論此酒的真正用意。為此他不禁有些懊悔:自己怎麼不知不覺就忘了做為一個生意人最應該看重的東西呢?

    「客官若喜歡,不妨直接拿去。」肖老闆為錢生急智,「這壇酒落單多年,今天被客官取去,不用再在蔽店承灰,又可得識它之人的品味,未嘗不是酒的最好歸宿。」

    「店家,你很會做生意。但這酒卻一直留着沒賣,也許真是在等我呢!」文士眼中含笑,不知是因為店家拜金的婉轉之詞而起、還是真心存了贊意。他看了門外一眼。回過頭來後又說道:「這酒我要了,麻煩店家替我用麻繩扎一下。」

    說罷。那文士也沒有再多言問價,直接從袖囊中摸出一錠銀子,輕輕放在櫃枱上。

    只有肖老闆知道這壇酒在十年前進貨時的價值,但看他此時按照那文士的吩咐,取下酒罈扎繩系款時的積極模樣,顯然今天將這滯貨賣出,不但了去他的一件心事。還輕鬆的賺了一筆。

    文士拎着系好繩款的一壇酒走出了酒肆,在他走之前,櫃枱這方寸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文士沒有明言不用找錢,肖老闆也沒有說是不是給多或給少了。也不知到底是誰疏忽了,誰故意了。

    文士出門之後,酒肆外又傳來幾句輕聲話語,內容模糊,但不難猜到是誰在說話。

    小潮被那文士接走後。酒肆內就還剩兩名分坐獨酌的酒客,當屋外的聲響逐漸淡遠,坐在門邊的一張桌子旁的酒客也起身喚肖老闆結賬。

    肖老闆認得這位傍晚時分才到店裏來的客人,連忙熱臉迎上。

    這位衣着普通但一直十分整潔的壯漢不但是酒肆的常客,他從不賒賬。也極少喝醉,並且每次來酒肆的時辰估摸着都是近傍晚的時候,他這種似乎被局限在某一個範疇里的行為習慣,很自然的讓肖老闆對其留有印象。

    但壯漢自第一次光顧酒肆開始,就一直是獨來獨往,為人也比較孤僻。每天來往於酒肆間的客人並非都是京都居民,肖老闆不會刻意去查酒客的身份,可在一年多的時間裏,在買賣上與這壯漢接觸的肖老闆竟連一點關於這人身份的信息都未可得,這很奇怪,同時讓肖老闆愈發對他心存一絲提防。

    壯漢付了酒資就推簾出門離去。

    京都臨海,風急且多,一般飲食營業場所在入冬後,都會在門上掛起皮簾擋風。當下時節春意雖濃,但人們在早晚時辰里依舊能感受到一絲綴着春天尾巴的寒意,酒肆夥計少,再加上晚上會開門到很晚,所以酒肆門上掛着的皮簾尚未卸下。

    皮簾厚實而帶着一股僵勁,被那出門而去的壯漢掀開後,有一皮角始終沒有平復下去,卷翹着露出一處空洞,輕微的向酒肆里灌風。春天裏的夜風已沒了冬夜寒風的冷冽如刀,但肖老闆還是勤快的立即走到門邊,準備拍平那處皮簾的皺褶。

    可能是因為在今天這個生意不太好的夜晚,反而一下子遇到三個讓他覺得奇怪的人,所以在潛意識裏,肖老闆也忍不住的好奇,稍微矮下身子,透過那處皮簾上的孔洞,朝酒肆外看去。

    街道上空空如也,肖老闆平和的目光不禁凝了一下。

    那壯漢應該是個練家子,肖老闆平時見過不少身懷武藝的酒客,這一點他有理由確定,然而那壯漢出門後即消失無蹤,這卻顯得有些怪異了。

    。(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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