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645)、深宅未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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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正明原本出身於茶商世家,後來改學醫術,他的師父贈他一個『相』字,葉相之意則是指憑一葉觀興衰,以小見大,是葉正名的師父寄予他的一種厚望。

    葉正明的這些身世過往如果讓莫葉知道,她一定不難由之想起曾經離家獨奔山水書院的嚴行之,而兩者不同的是,葉正明是棄商從醫,而嚴行之是棄醫從武,並且前者是學有所成,後者則比較傾向於小孩子鬧彆扭,結果是不了了之。

    事實上葉正名也沒有辜負他的師父的厚望,雖然在醫道上的造詣與享譽兩朝的神醫嚴廣還是遜色了幾分,但他也有自己的長處。

    或許是傳承了一些商人的嚴謹習性,葉正名在治療疑難雜症這一方面的醫術研究頗有心得,主要的功勞就在於無論碰到什麼病症,他都能不急不躁的對待。

    成名之後,他入了太醫院述職,地位漸高,但他一直沒有放棄研究和治療這些看起來上不得台面的小病症,除了每天必須的宮中治療工作,他也時常以京都為地界,替一些平民應診,醫德與醫技同播於眾。

    即便他不是京都名聲最盛的大夫,那也是名聲頗廣的。

    今天,他例行為宮中那位貴人看診後,就被放了一天假,只因為今天是春啟節,不料他正要攜女兒去賞花,就又接到一件外診的活兒。救人如救火,他只得將女兒留在家中,又出診去了。

    不料這手頭的活才忙完。正在那病患家中打水洗手的他又得了隨行家丁的稟事,他正以為又是誰家有人生病,不料卻是件讓他高興得差點大笑起來的樂事——家中有客,還是那位終於回來了的故人。

    顧慮到病患的心情,葉正名只得忍着笑連忙隨那家丁急行回家,一路都是笑呵呵的樣子,弄得他那家丁也覺得莫名其妙。平時一向沉穩的老爺,今天是遇到什麼喜事了,那造訪府上的兩人,除了一位並不多見的老爺的朋友,另外一人可根本就不認識啊!

    葉正名剛剛行到自家門口。就聽見院門內傳出的笑語聲,他屏息聽了一下,旋即把手中的藥箱往身旁的家丁懷裏一塞,吩咐道:「今天若再有人來訪,就說我不在。」

    那家丁又是大感意外,遲疑道:「老爺。若有病患來求醫可怎麼辦?」

    葉正名聞言也猶豫了一下,然後他從腰側解下一塊玉扣交給了那家丁,又說道:「你把這個送去鸚鵡巷。交給『錦玉藥坊』的易世延,這廝雖然見錢眼開,但手藝還不差,至少病人交到他手裏。一時半會兒里能暫安性命。」

    家丁一見那玉扣就失聲道:「這東西一交到易爺手裏,可就被他沖做醫資,回不來了,這可不行吶!」

    「哎!別廢話,叫你去就行了!」

    葉正名不耐煩的斥了一句,接着急匆匆的就要往大門裏邁。不過他才上了兩級台階,又是轉過身來。對那家丁溫言說道:「易世延喜歡錢,我只想在今天好好與我的故友聚一聚,我們算是各取所需。不過錢財易得而朋友難留,算起來我還是佔了便宜。快去吧!見到易世延的時候,可要高高興興的把這個給他,不許鬧什麼性子,知道嗎?」

    「是,老爺。」那家丁終於不再勸阻,只是他一邊向鸚鵡巷走去,心裏還是有些不平,但想到自家老爺的囑託,他還是努力的在臉上堆起開心的情緒,同時又在心裏十分好奇,剛剛拜訪而來的那位老爺的故友究竟是何種身份。…

    葉正明平日裏生活的全部基本上都撲在了醫術的施展與研究之上,生活風格比較樸素從簡,但他畢竟是太醫院裏名望處於中流的大夫,有一些生活上必須的配置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提高的。

    例如他家的宅子,雖然佔地面積比不上公卿大臣的府邸,裝潢也極為簡單,但葉府終究還是比尋常小富人家的宅院檔次要高上許多。

    例如林杉的那所老宅是典型的小戶『日』字形建築,而葉家宅邸則是『井』字形建築,除了外圍的一圈院牆,內里還有一個由四間屋子並成的一個小內院,那裏是家主和家眷住的地方,小內院的外圍與外院牆之間的地方則是家僕雜役們住的地方。

    此刻,在厲蓋的帶領下,林杉與其正並肩走在這『井』字宅內院外圍那出屬於僕從活動的區域,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葉府暫待客人的偏廳桌上已奉好兩盞香茗,然而厲蓋是個不願意不想坐在室內乾等,林杉也想在這處存了一些舊念的宅子裏轉轉,所以兩個都坐不住的人就溜到了外院。

    葉正明才走到自家宅子門口就聽到宅內傳出的笑語聲,然而等他走進宅子,卻不見人影,只因為那兩個人行走到另外一邊去了,但心中焦急的葉正名碰見這等情形,卻是莫名的惱火起來,也不喚家丁引路,直接就站在自家的門庭前大吼了一聲:

    「是哪兩位貴客突然登門來訪啊?!」

    已經走得遠了些的那陣說話聲忽然止住,接着有腳步聲走近,旋即兩個欣長的身影出現在房屋一角。

    「正名兄」

    「相兄,好久不見。」

    一同從屋角走出的林杉和厲蓋看見站在大門口的葉正名,皆是開顏一笑,湊近身來,略有先後的喚了一聲。

    「你還知道是『好久』不見吶?」

    葉正明沒好氣的瞪了林杉一眼,臉上卻是高興得開了一朵花兒。他也不講究什麼禮節,直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順勢就攬着他一起走,同時又轉言打趣道:「你這一下失蹤這麼久,快讓我看看。你是不是身上少了什麼那個……零件兒,所以才沒法回京?」

    林杉愣了一下,旋即會了意的極為默契的伸出手往他眼前一攤,笑着說道:「悉聽尊便,靜待神醫鑒裁。」

    不料他主動把手奉上讓葉正名診治,葉正名卻一把將他的手打開。

    「哪裏學來這痞樣,我開玩笑呢!你這玩『零件』的高手怎麼會少了自己的零件呢!」葉正名朗聲一笑。邀着林杉一起往屋裏走,一邊溫言說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走在一旁的厲蓋忍不住插話道:「何止是你,連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在入城過檢時。被我的屬下看見了,不然他不知道還要瞞着我們多久呢!」

    「實在抱歉,不過我才回來,不就第一個上你這兒來了麼?」林杉道了聲歉,緊跟着又賣了句乖。

    「你的那些屬下沒能把你的一身功夫學去,倒是在識人這方面。個個都把自己練得賊精。」葉正名先是贊了厲蓋一聲,接着又對林杉說道:「你啊你,以我的估計。你第一個找上我,理由肯定不會那麼輕鬆。」

    ……

    望着滿屋子裏的書,石乙愣着神,腳下步履則在下意識里一步步向那書房門口挪去。一旁的莫葉看見這一幕。也不知道是該攔還是不攔。…

    任誰看見這麼龐大的藏書量,也會瞬間好奇心高漲吧?這是一種本能。

    莫葉忽然記起,曾經在邢家村時,那個一夜大雪後的上午,為了找東西鏟雪好玩堆雪人,她帶着邢風誤入林杉的書房,當看見一屋子的書時。邢風也近乎是這種表情,只是現在眼前的石乙比邢風顯得更為主動一些罷了。

    正當莫葉默然在心裏猶豫着要不要出言解釋什麼,就見石乙忽然轉過頭來問道:「這些書都是……林叔叔的?」

    他這一問,與其說是在問,不如說是在求證。

    莫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似乎都是放了很久的書了。」石乙喃喃自語了一句,接着又對莫葉問道:「我可以進去看看麼?」

    其實石乙這前後說的兩句話是藏了承啟的。如果不是舊物,或許他就有些不妥於一觀了,而正因為沒有新物在其中,所以也不用擔心會看見一些不該看到的、諸如主人近期的私事計劃之類的東西。

    莫葉遲疑道:「這屋子還沒收拾,灰塵多得嗆人,還是先等等吧!」

    她說着也已走到書房門口,一眼看見那打開着的窗戶,估計到可能是早上出門時,自己開窗透了一會兒氣後,在關窗的時候忘了掛上窗閂,所以窗戶被驟風撞開後,連帶着把門鎖已被撬掉的書房門也給吹開了。

    「也好。」石乙沖莫葉笑了笑,他那已經快邁進書房的腳忽然頓住,順勢將房門關上。

    他轉身走回廳中坐下,看見莫葉臉上浮現的一絲為難神情,於是解釋道:「其實我是很嚮往讀書習字,所以才會對你家的書房這麼好奇,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說罷他又兀自感嘆了一聲:「這真的是我目前見過的藏書量最豐富的屋子了,可比小村私塾里那點藏書多多了。」

    嚮往?私塾?

    莫葉注意到石乙話語中的兩個詞,不禁心生疑惑,斟酌着問道:「小乙哥還在私塾念書麼?」

    莫葉自五歲入禮正書院幼學,她對這所書院的制度比較熟悉。像禮正書院這樣在地方上有名的書院,為求學員品性一致同教,將幼學、少學與正學合併一處,一般來說只要入了幼學,基本上靠努力就可以直升少學,晉級正學。

    可儘管禮正的這種晉學模式是一體的,但正學院同時也接納外考晉學的學員。而對於外考晉學者來說,最低一級的教學所在就是私塾,相當於禮正書院的幼學,是專教孩童基礎文字知識的學堂。

    憑莫葉自己的親身體驗,幼學升入少學是很簡單的事,只需要靠過規定範圍內的文字書寫、書法規範以及一些比較基礎的詩詞默寫解讀就夠了。

    她在書院沒怎麼努力往功名那一路奮鬥,也能早早過了幼學考試,而石乙現在都是位十二歲的少年了。從旁觀看來其個人智敏遠在邢風之上,怎麼……還在私塾念書?

    石乙看着莫葉臉上的疑惑神情,苦笑了一聲,說道:「何談在私塾念書,確切的來說,我是偷師於私塾,匿跡在別人家屋頂上。這才混了個半白。」

    莫葉愣神道:「你的養父母沒讓你念書嗎?」

    「不是他們不讓,而是我的身份不允許。」石乙的聲音開始沉鬱起來,「據我打聽了才知道,像我這樣被領養的孩子,如果沒有親生父母的證明。是沒有書院會收的。若要讀書,需要一個有名望的人引薦擔保,不但如此,以後成婚、建業、分田地等等,都會是很麻煩的事。」…

    「這種規定也太過苛刻了些。」莫葉聽他這一解釋,心中不禁有些憤然。

    她在禮正書院念書時基本上沒有明文學習過法度一類的學問。對這方面的知識了解得少,琢磨得也自然不夠成熟,對這種客觀的事物容易產生發自主觀情緒化的判定。

    其實書院也有這一類的課程。但只有入了正學,算是半邊身子邁進科考之門檻的學子才會學習這些,正學以下層級的學子在教學範疇里,主要還是傾向於打好基礎。對這方面的了解知之甚少也屬正常。

    石乙對莫葉認為苛刻的國之律制倒是看得比她開,淡淡一笑說道:「有些制度是由時勢造就,京都雖盛,但其實是剛遭遇戰火不久,建國之初亂民不少,很多人來路不明,所以對於無姓之人。會管束得更嚴苛一些吧。」

    關於排外這方面的事宜,石乙並不想說太多,含糊的提了一句後就轉移了話題。他坐回廳中的椅子上,淡然說道:「國之舉措自有皇帝主張,眾臣輔佐商討,輪不到我這樣的小孩子去操心。我現在只是有些犯愁,現在我都十二歲了,過不了幾年我也得考慮成家立業的事,讀書考舉我不奢望,可至少能把所有文字認全了就行,但現在城邊村落里的私塾已經滿足不了我的這一想法,但城中大書院的牆太高了我又爬不進去。」


    他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有些無賴,同時也透出一種無奈之感。莫葉聽了想笑卻笑不出,她忽然想到幾年前,邢老漢帶着邢風到禮正書院報名入學的那一幕,再與今天石乙求學受阻的遭遇聯繫起來,她不禁有些為之心酸。

    沉默了片刻後,莫葉輕聲說道:「不如我將你的苦惱轉達給我的師父,他或許能有辦法。」

    石乙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事我本來不打算現在說出來的,沒想到一時沒能忍住,你可別拿這件事去煩他。憑林叔叔的身份絕非一介閒人,我不想給他增添麻煩。」

    莫葉沉吟了一下後忽然眼中一亮,拍膝笑道:「不如這樣,暫時先由我來引你習字。你既然已經在私塾學到一些字,剩下的部分交給我來引學,想必也不那麼難掌握。這些字你先自己學會,以後若我師父能安排你入學,要縮時晉學也不成問題,若你不要功名,手中掌握有真才實學也不乏是種好處。」

    石乙擱在雙膝上的手摩挲了一下,遲疑道:「這樣妥當嗎?……我的意思是說,會不會耽誤到你?」

    「礙不着我什麼事,因為我根本也沒什麼事要做。」莫葉笑着說道:「只是我雖然在書院裏待過,可因為我志不在功名,說實話就是混了幾年,會的東西也很有限,你別嫌棄就好。」

    「那我就把昨天從你這裏學的那一套現學現賣了。」石乙笑着站起身,然後肅容面向莫葉,端端正正的覆掌一揖:「莫師兄,今後就有勞你費心了。」

    莫葉連忙站起身還禮,不料卻是忽然沒忍住的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石乙見狀不解道:「我哪裏做得不妥嗎?」

    「抱歉。」莫葉連忙道歉,「不是你不妥,是我的問題……」她忍下笑意,接着說道:「我們以後別講這一套行麼?其實在書院時,見誰都這麼來一下,我早就有些膩了,以後我們就憑朋友之交吧!」

    石乙揮手甩了一下因為太大又有些長了的衣袖,微笑着說道:「也好。」…

    這時,就聽屈峽的聲音從後院傳來:「你們兩個在聊什麼有趣的事呢?也讓老頭兒我聽聽?」

    望着端了一碗熱湯慢慢走進來的屈峽。莫葉正要將剛才她與石乙商量的事告知,不料石乙已先她一步開口,但所說的話卻稍做了隱瞞。

    「小乙有些識文習字方面的困惑,剛剛求教了葉小妹,見笑了。」

    「這有什麼可笑的,求學者謙虛而行,值得褒獎。」屈峽先安撫了石乙一句。接着又對莫葉說道:「治學者嚴謹誠懇,才是該有的態度。你也不要笑他,小石頭不能像你一樣入學堂、勤讀書,並不是他的失誤,若有能幫的地方就幫他一下。」

    「是。葉兒謹記了。」莫葉雖然心裏疑惑於石乙為什麼隱瞞了屈峽,但對於長者的教導,她還是能先壓下自己的心事,誠心接受的。

    「嗯。」屈峽點了點頭,旋即把手中的一碗熱湯遞給石乙,並叮囑道:「薑湯趁熱喝。驅驅寒氣。」

    石乙雙手接過碗捧着,目光中透着感激之情:「謝謝爺爺。」

    站在一旁的莫葉見狀招呼了一聲:「小乙哥,坐下喝吧!吹一吹再喝。別燙着嘴。爺爺,你也坐下歇一會兒吧,你都忙了半天了。」

    「好,我也歇一會兒。」屈峽依言找了把椅子坐下。他看着屋內隨後也各自坐下的兩個半大孩子,臉上一直掛着舒心的微笑,沉吟了一下後他便開口緩緩說道:「曾經這小院裏熱鬧至極,人多得都嫌屋子小,那個時候我比現在可忙多了。後來他們各自有事要忙,這宅子就閒了下來,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就在想。如果還能像以前那麼忙就好了,忙個樂呵,總也比閒得寡淡要好啊!」

    「爺爺怎麼也不找個伴?若是有奶奶陪着,小院生活倒也靜逸。」石乙捧着一碗熱薑湯,一邊輕輕吹着一邊說道,湯上蒸騰的熱氣被他吹得散開了些,氤氳之後,他的一雙鳳目明亮得如薄雲後的星辰,透着狡黠之意。

    「你這鬼靈精,沒大沒小。」屈峽伸指隔空給了石乙一個當頭栗,但他臉上神情則毫無生氣的意思,笑着說道:「剛給公子管宅子的時候,我都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那個時候光想着吃飽飯就夠了,哪裏會有閒心想別的。後來日子漸漸過的安逸了些,也想過娶妻的事,可是憑我當時的年齡,是萬難找到對得上眼的了。再後來公子事物纏身,將宅子交託給我,責任在身,那事就再沒想過了。」

    屈峽的這番話令莫葉心生歉疚,不忍說道:「是這宅子拖累了爺爺一生的大事,說到底還是我的責任,若不是我,師父他也不會棄宅而帶我去隱居。爺爺,對不起,我欠你的着實太多了。」

    「別提什麼恩欠,若談這個,你欠恩的人可多了,排着隊等還也輪不到我啊!」屈峽先是調笑了一句,接着對莫葉認真的說道:「其實你想過沒有,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付出,如果超出了財物能承載的重量,那就不是『欠還』兩字可以償報的了。這是本感情債,描繪不出輪廓,如果你想還這種債,便只需好好生活,你把自己過活得光彩點,他們看着也開心,這有時就跟『栽花盼花美』的道理是一個樣的。」

    莫葉將屈峽所說的話放在心裏琢磨了兩遍,臉上漸漸露出恍然神情,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嗯,明白了和做到心中所明了的目標,這兩者之間可是有距離的,只盼你在還沒做到之前,不要忘掉你今天明白的道理。」屈峽向莫葉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接着說道:「就像我吧,如果不是得公子賞識,我現在可能還在那碼頭上風吹日曬的跟那一大幫子說不清理兒的勞力漢子磨嘴皮子、討價還價的發着每人每天的工錢……不對不對,現在那碼頭早就易主了,如果不是幫公子守着宅子,我估計真的已經淪為乞丐,或許早已餓死街頭了。」

    他舒了口氣,繼續說道:「像我這樣上了年紀的人,即便有些能耐也比不過年輕後生們,也許被上家拋棄了後,就再難找下家營生了。說到底,我老頭兒現在還能清閒度日,都是當年逢了公子這位貴人。人不能忘本啊!我為他守宅是本分。如今老骨頭一把,很多事都做不了,其實是活一天就欠他一天。」

    半碗熱薑湯入腹的石乙緩了口氣,聽屈峽把話說到這一步,忍不住開口道:「爺爺,你剛才也說過,感情這道債是說不清的。所以你也不要太過去琢磨這些過往之事的斤兩,或許林叔叔自己也根本沒想這麼多,你這麼想會見外的。」

    屈峽因石乙的話想到林杉平時也沒把自己當外人看待,心底也生瞭然之意,笑了笑說道:「似乎也正是如此啊!」

    石乙將剩下的半碗薑湯兩三口喝完。好奇的又問道:「爺爺,從前經常在這兒聚會的都是些什麼人呢?我娘是不是也在其中吶?」

    「那是當然,還有你的那些……現在應該算你的姨母,僅東風樓里就有十幾號人,常常來這兒聚會吃飯。」屈峽想起那些忙碌但快樂的日子,臉上漫開一片舒心笑容。緩緩說道:「公子的朋友可真不少,就是算人數,一雙手可是不夠數的了。只是現在肯定是沒法全聚攏來了,大家都太忙了。」

    莫葉忍不住說道:「那我父母一定也來過。」

    「嗯。」當話題轉移到這一塊兒時,屈峽便收起了回憶的思緒,簡略的應了一聲。然後他就站起身走到石乙身旁收碗。

    端着空碗走向後院,屈峽半途又止步對屋中的兩個孩子說道:「你們的父母一輩都是朋友,而你們也能一見如故,我看着也高興,你們先聊着,我去準備午飯。小石頭啊,以後若想吃什麼又不方便打攪你的那幾位姨母。就來找爺爺給你烹煮。」

    「好嘞。」石乙笑着應聲。

    待屈峽走後,他則看向莫葉,目光中微有遺憾的說道:「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莫葉看着他愣了愣神。

    石乙坐回椅上,伸指揉了揉額角,緩緩解釋道:「本來想順帶着讓爺爺能告訴我們一些你想知道的關於你父母的事,不料……我覺得應該是你師父早就囑咐過他了吧!」

    「這應該算是意料之中的事。」莫葉目露恍然神情,「不過,還是得謝謝你剛才的幫忙。」她說罷,臉上現出一片遺憾。

    「這些事,我們以後還可以再尋機會去探知。」石乙放下了揉着額角的手,整了整面色換以認真的表情,又問道:「怕你後悔,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剛才在杏杉道上,我問過你的那個問題。」

    「其實我剛才已經做好了決定,只是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才沒有來得及說。」莫葉抬眼對視着石乙,放在雙膝上的手微微一握,她接着說道:「其實我早已想好了,無論我的父母是不是罪人,我至少不能嫌棄他們;至於會不會因此給師父造成困擾,我想我至少有知曉的權利;而我將會怎樣去做,這個我會注意分寸,但目前我至少要有面對真相的勇氣。」…

    她話語稍頓,再開口時,口吻開始變得硬朗:「也許我獲知了真相後還得像從前那樣依賴於師父的護佑,但我至少能做到不把依賴當作習慣,不做無準備的依賴。」

    「你如果真能想明白這些,我的那點顧慮也就沒有了。」石乙微微一笑,略沉吟了一下後說道:「是這樣的,既然我的母親跟你的父母曾是朋友,因而知曉了我母親的一些事後,也會連帶着知道一些關於你父母的事,你既然有那個決心,我也能少了份擔憂的將得知之事盡數相告。」

    他見莫葉眼中神情一凝,忽然一搖手說道:「只是我所知道的也不太詳細,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但此地不是我們談論那件事的合適地點。你也說過,儘量不給你師父造成困擾,我也不想因為在這件事上幫了你而給你惹了禍事,所以你只能默默知曉這些。」

    「我明白了。」莫葉點了點頭,旋即又問道:「方才你對屈爺爺將我要引你習字的事瞞了過去,是不是因為這個?」

    「不是。」石乙搖了搖頭說道:「剛才我還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哪會那麼快做準備?只是因為這件事到底還得先由你我雙方的主家人做了決定才好,否則的話,請你教我習字的事。還得着機會而行。」

    他這麼一解釋,莫葉也想到,憑自己一直以來被師父可以隱匿的身份,京都人多而雜,目前還不能隨意到處亂跑,可要讓石乙住進來天天與自己一起習字讀書,似乎也欠安排。這些事還真得要先告知師父做決定。

    思忖了一下後,莫葉溫言說道:「我看這事問題不大。着空我與師父收拾這間書房時,我先看看有沒有合適給你學習的書冊,不過這些都是老舊的書了,可能收穫不大。但只要我師父同意,他能拿到的書定然是不少的,你就放心吧!」

    「這可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石乙微笑着朝莫葉拱了拱手:「非常感謝。」

    ……

    匆忙換上宮人從宮內取來的尋常衣服,葉諾諾與歆竹公主道別後,就急急忙忙的回到葉府。

    不料她才剛進院子,躡手躡腳的快步走過一條迴廊。在將要到自己的閨房時,被經過的會客廳里傳出的一聲蘊着火氣的吼聲嚇了一大跳,差點崴了腳的摔了一跤。情急之下她也不管有沒有效。縮着脖子弓着腰的藏到了一根房柱子後面。

    「胡鬧!真是胡鬧!」

    會客廳中又傳來那熟悉的吼聲,葉諾諾屏住呼吸的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後,終於確定她那位醫德廣施、脾氣溫順的父親不是因為發現了她的狼狽樣而在指責她。大大的鬆了口氣後,葉諾諾的心裏不禁又生出些幸災樂禍的喜感。暗自揣度,不知道是誰竟然能惹爹發這麼大火,看來犯的錯不小哇!

    看見廚房的方向走進來一位丫環,手裏端了個盛着壺熱茶的托盤,正快步穿過迴廊向會客廳走來,葉諾諾就恢復了平日裏神采飛揚模樣,大大方方的從房柱後挪出身來。在屋階下攔住那丫環,語態平靜的問道:「小丫,家裏來客了?」

    「小姐?」小丫輕聲喚道,聲音裏帶着絲驚訝。要不是在大白天裏,她恐怕要以為前一刻還空蕩蕩的迴廊,只在自己垂目拾階後,就出現了小姐的身影,會是見鬼了呢!

    「我爹在會見什麼客人?」葉諾諾見小丫愣了下神,又問了一句。…

    小丫抿了一下嘴唇後才恭敬的回答道:「一位是厲大人,另外一位小丫也不認得。不過看來應該是老爺很好的朋友,阿旺哥剛出去傳了信兒,去了外面出診的老爺很快就趕回來了。」

    「厲叔叔的朋友?可能也是爹的老朋友?」葉諾諾低聲低估了一句,心想,既然是朋友,怎麼一見面就惹爹發那麼大的火?借錢爹沒有,看病爹應手,要命?這個……爹好像沒欠誰這麼貴重的東西吧?倒是外人欠了爹不少這種東西,那也沒法還啊?

    葉諾諾正在暗忖着,看樣子就像在發呆,被她攔住的丫環小丫等了片刻後終於忍不住了,輕聲提醒了一句:「小姐?您還有別的事嗎?小丫要去給客人奉茶了。」

    葉諾諾回過神來,讓開了半步,待小丫矮了下頭欠身示禮,走了過去後,她又忽然出聲說道:「你跟我爹說一下,我回來了,如果有事就喊我。」

    「是。」小丫回頭恭敬應聲。

    葉諾諾這才抬步向自己的閨房走去,心裏又開始分神想那位客人的事,因而在正要打開房門時,被裏面正巧要走出的一名身着淡黃色衣衫的少女給嚇了一大跳。

    轉瞬之間兩次被嚇到,葉諾諾的性子被激得有些不耐煩起來,認清了從自己房中走出的那名女子正是貼身丫環小玉,葉諾諾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小玉姐姐,你幹嘛呀,嚇死我了!」

    小玉的實際年齡比葉諾諾大了近四歲,是葉諾諾的父親特意挑選出來,放在她身邊照顧她的人。其實與其說是照顧,不如說是監視,為這事葉正名可沒少花心思。給女兒找的貼身丫環既要能與她說得上話,又要夠機靈,已經有好幾個婆婦被葉諾諾以諸如「迂腐」「惡毒」「嘴碎口敞」等等理由給甩脫了,而葉正名也不想唯一的女兒變成那幅模樣,所以便隨了她的願。

    如果不是妻子早逝,他也不想要外人來照顧女兒,而葉家自從出了那位姑娘後,儘管她的結局不太美好,但這並不影響葉正名希望把自己的女兒也培養成那樣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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